其实,陆晴萱并未觉得洛宸会在意孩子的事情,但像这般略显唐突地听到,亦不觉震惊。洛宸说的是实情,但才不是憾事,陆晴萱心上顿时一热,又啄了洛宸脸颊一下,欢颜道:“你想多了,我这辈子,有你在,便无憾。” 洛宸眼中水波轻晃,她翕动了两下嘴唇,可不曾发出声音。 陆晴萱晓得她要说什么,于是悄然转移话题:“所以,它有名字吗?” “还不曾取,原本就是想让你为其赐名的。” “原来如此……”陆晴萱把小狗正过来托举,注视着它黑黢黢又透点黄的小脸,边思索边道,“你看你,这么瘦,这么小,毛乎乎的脸蛋还脏兮兮的,不如叫你‘毛豆’好了。” 她自语衡量一番,想着这个名字小狗定会欢喜,又不忘询问洛宸的意见,才抬起头,见洛宸眼梢已含上笑意,轻轻点着头以示同意。 陆晴萱把毛豆放回地上,任它在屋子里跑过来转过去,确然像极了一颗圆圆的豆子满地滚,煞为可爱。 瞧了一会儿,她才突然一转话锋,对洛宸说道:“夜间山里多危险,你怎么能夜里上山呢?” 洛宸弯眉笑答:“我若不赶夜路,天亮前必然无法到家,届时,恐有人要炸毛。” 果然,这到家时间也是洛宸算计好的,陆晴萱猜想得到确认,不满地哼一声,嗔她道:“炸毛也比某人强,回来得迟就算了,还编排我。” 洛宸但笑不语,只伸手往自己怀里摸去,指尖勾了件淡青色物事出来,伸到陆晴萱面前,问她:“喜欢吗?” 陆晴萱定睛去瞧,原来是一块青色的螭龙玉坠。 螭乃神话传说中的一种龙,常寓意美好、吉祥、招财,到了本朝则更多被拿来祝福男女间的美满感情。洛宸问她欢喜此物与否,其用意可见一斑。 但陆晴萱还是将摇摇曳曳的玉坠用手掌托住,翼翼问询:“这又是从哪里弄来的,为何……突然送我这个?” 她刻意装出一副半点不察的模样,只想瞧一瞧洛宸反应,却不承想,洛宸说完蓦地严肃正色许多。 她牵过陆晴萱的手,将玉坠的绳子套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又将玉坠不偏不倚置于手掌正中心,瞬也不瞬的目光在上面一停便是好久。 陆晴萱原本的好奇被不安冲淡,似乎有一刹那连呼吸都忘记,硬僵僵地咽一口口水,居然立时被呛得猛咳起来。 洛宸这时缓动眼眸,抬头觑向陆晴萱,好似比她还要忐忑地开了口。 “晴萱,嫁给我,好吗?”她郑重道。 “……”陆晴萱确然设想过无数从她口中可能跑出的答案,但独独没有这一条,而这一条,比其他任何一条都震颤她的心神。 “嫁给……你……”她下意识重复呢喃,目睹洛宸眼底闪过千百流光与情绪,在霎时的惊讷后,转而似被人丢进了蜜罐子。 洛宸素来敏锐善察,今番却像是将这一身本领还了回去,对陆晴萱的微妙心理半点不察,她只顾在陆晴萱面前表达心意,以求让方才的请求更自然,更诚挚,更坚决。 “你始终不舍得将龙玉拿走,我竟连件像样的聘礼都不曾与你,此行路过韶溪,闻其盛产美玉,便买来一块,以此为聘,求娶佳人。” “当真?”陆晴萱凑近手心的玉坠端详一阵,伸手摩挲两下,忽地挑起眉眼,露出一种看穿一切的神情:“你不是路过韶溪,而是刻意改道去的。” 洛宸:“……” 陆晴萱继续学着洛宸平时分析什么似的样子道:“你去九溪十八涧替阿叶的父亲报仇,按道理应该走最近的路快去快回,不巧韶溪却不在这条最近的路上。” 洛宸:“我……” “而且,这玉也并非你见到后才买的,估计……哦,估计是在韶溪买了玉料,把剑架在玉匠脖子上逼着他用最快的速度打制出来的吧?”陆晴萱说着,狡黠清媚地一笑,“洛宸,你可有自个儿摸一摸玉坠上的刻痕?很是粗糙呢。” 洛宸:“……” 大概越是精明之人,越不愿自己的伎俩被人识破,洛宸的脸色不禁有些发窘。她直挺挺杵在原地,竟也有了想要寻个地缝钻下去的冲动。 陆晴萱这才哧哧地笑起来,又把洛宸紧紧抱到怀里,在她鼻子上捏了一下,开怀道:“傻瓜,什么聘礼不聘礼,我不嫁给你又要嫁给谁呢?” 她的声音不大,但坚定,不掺半分摇摆。洛宸眼中霎时浮起泪光,更是激动得不知当说些什么。 陆晴萱轻轻扳过洛宸的后脑勺,将她的唇浅浅贴在自己唇上,揉出缱绻微哽的嗓音:“你我早已为誓,陆晴萱今日应允,嫁与洛宸为妻,此生与洛宸,执手锦瑟,白首不离!” 叶柒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这好像不是她认识的龙泽山了:狗,多出一只,狗东西,多了一个;而且不知为何,陆晴萱还莫名其妙突然变出来一堆竹子做的,颇为简易的风灯架子。 起初,陆晴萱也不知洛宸为何让她准备这些,还以为她是想给家里装点翻新,但是现在她晓得了,于是这些竹制的粗陋玩意儿,也在眼里变得可爱起来。 “狗东西,你让晴萱整这些,不会是想到镇子上摆摊贩卖吧?”叶柒拿起一个稍大点的,伸出两根手指压了压,摇头不屑,“你这做工不行啊,软塌塌的根本卖不出去。” 洛宸并不搭她腔,一边从另一个袋子里掏出许多长短不一的红烛,一边对蓬鹗道:“明日让晴萱陪着你,到镇子上买身婚服吧。” “婚服?!”蓬鹗和叶柒当即异口同声地惊呼。紧跟着叶柒又嚷道:“买婚服作甚?” 洛宸觑她一眼,淡然道:“我和晴萱已打算则吉日完婚,莫非你们还要等?” “……”叶柒简直难以置信,一度以为自己耳朵有了毛病,这狗东西才回来,怎的把完婚之事都商量好了? 她起了嘴,看一眼脸红到脖子根的蓬鹗,再看边上迫不及待要凑热闹的煜西和谢无亦,一时间面颊也烧腾起来,嘴硬一句:“谁……谁说我要嫁给他了!”之后,居然做贼似的心虚跑回了屋子。 蓬鹗在后面焦急地喊她,越急越不知所措,多亏谢无亦和煜西一人一脚,他才想起迈开腿追过去。 叶柒嘴上不从,又最数她念叨,从早上埋怨陆晴萱买婚服不带她去一直到晚上。 陆晴萱无奈,搪塞她:“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去后山挖野菜,挖去便好,你的身量我闭着眼都知道,保证买不错。你看洛宸,人家都不跟着去。” “我呸!”叶柒冲她举了举拳头以示不满,“春天这就过去了,野菜哪里还能吃!” “那要不……下棋?” “一边去吧你,嘁!” 自打把婚服买回来,时间的脚程好似突然加快许多。每个人心里都怀了十二分的期待,却又被忐忑上下牵制得麻麻乱乱。 结婚,他们皆是第一次,却出奇地未加商量,就达成了“只求热闹,不求奢华”的共识。 于是,到了那一日,竹制的风灯架子被悬挂在茅檐及屋内院外各处,里面放上长短不一的红烛,黄昏时分点上,氛围便被烘托了出来。两对新人穿了红色的婚服,与红烛流光两相映衬。 没有烦琐的礼节,没有复杂的流程,只对着老瞎子、叶老道,还有蓬鹗和陆晴萱父母的排位依次拜了三拜,便算拜过高堂。 陆晴萱目光灼灼地觑着洛宸,觑着她大红婚服上的照人光彩,痴痴地想说什么,却只剩下激动的一句:“洛宸,你……真好看。” “你也是。”洛宸笑应一句,突然一勾唇角将陆晴萱打横抱起,再一偏头把薄唇压了上去。陆晴萱还未感觉到难为情,便陷进了洛宸的温柔里。 蓬鹗许多事情不懂,只好看着洛宸和陆晴萱的样子若有所思,少时过后,又突然转头看向叶柒。 叶柒猛地吞咽一口,一巴掌堵住他的嘴:“打住,回……回屋再……再说。” 蓬鹗:“……” 谢无亦和煜西相视一笑,眼中狡猾一闪,于时一齐扬声:“祝福新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琴瑟和鸣,百年好合;吃好喝好,睡好玩好……” 原本说到这里,气氛还是蓬勃的,可是说到“吃”,众人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心头一震,蓦地意识到一件要紧事——欢腾到此时,居然没有人去厨房做饭。可怜他们结个婚,还要以挨饿为代价。 洛宸和陆晴萱眉头一皱,不禁在心底怅叹,二话不说脱了婚服,一头扎进厨房。
第217章 岁月流长(一) 五年后。 龙泽山下,风竹村口,来了一个身着异服的女人。她面带倦容,正扶着一棵歪脖子树往村里张望。 只靠两条腿的长途跋涉已经让她疲惫不堪,也许太过需要一杯水润喉,一个板凳歇脚,她瞧了一忽儿,又挪动双腿走进了村子。 这个村子给人的感觉不似寻常,总有一种不知缘何的不协调:村子很大,人口却很少,偌大的土地只有不到三分之一被拿来种植粮食和菜蔬,而其余的,身为大夫的女人只需看两眼,便认出种的全是草药。 这里的村民很忙,人人皆在田里俯身弓背,女人进村转了许久,亦不曾有人注意到她。 女人还看出来,这个村子里的无论耕地还是药田,都不分张家李家,而是所有村民一起打理的。 女人有些不可思议,亦有些情不自禁地羡慕,只是饥倦之困还未得到解决,这些情绪刚刚起来便凉了下去。她又顾虑自己是生人,不好意思打扰那些辛劳的村民,只盼望能遇到一两个闲人。 可惜,天气太热,这个愿望一时还未能实现。 几年前,她是来过一次龙泽山的,可惜并未经过这个村子,是以这会儿也有些自我怀疑,怀疑是否走岔了路,偏离了目的地,于是只好寻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暂且歇脚。 盛夏时节,纵然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聒噪声依旧不减。悠闲到无聊的蝉儿扯着嗓子嘶叫,声音伴着灼热黏稠的空气一浪高过一浪。 女人额角的汗水淌了下来,没想到坐下竟比走着路还要热,半点风也带不起来,只有一个火一般的太阳火一样地干晒,似乎要把她体内所有的水分都晒干才肯罢休。 不知坐了多久,女人终于有些不耐烦,心道横竖遇不到人,索性到河边去待着,等那些村民从田里回来。这种天气下,有水的地方,怎么也比这儿舒服。 想着,她双手撑膝站起身,呼气一口正要举步,边上不远处一座房子的房门恰好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来。 旋即从房子里走出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背上背着个沉甸甸的包袱,目测重量和质感像是黄白之物;另一个则手里拿了一沓纸样的物事,倘若包袱里确是金银,这些想必就是记录账目的书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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