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宸闻言微怔,继而垂眸默然,良久才道:“你是个优秀的医者,更是个优秀的蛊师,我信你。” 于是栖梧缓缓转过头,笑意盈盈的,眼角点滴未干的泪痕已被她藏起来。 “所以,我所虑之事,确然大抵不会发生了?”洛宸的心情舒缓下来,柔和地望着栖梧轻轻笑了笑。 栖梧在泪渍上又用力蹭了蹭,亦是笑答:“世上神兵,一旦认了主,几乎没有更改可能,即便有,也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戾王若知晓此秘密,只怕不会像你说的那般明知故掩,另布诡局,而是头疼如何才能把血蛊从你体内弄出来,如此,倒不如一刀杀了你我更简单。” “此言甚是。”洛宸微微颔首,仔细回味着栖梧的话,不由慨叹,“人啊,有时就像被饲喂的鸽子,饲饵撒下,滚得到处都是,鸽子满眼都是其他鸽子脚下那些饲饵,一个个扑飞争抢,却看不见自个儿脚下的。”说罢与栖梧对视,见她正饶有兴味地托着脑袋瞧自己,眼睛里写满了敬服与相惜之意。 “戾王不傻,但是欲望会让他智昏。所以你别担心,一切有我和煜西。” “有你这句话,我便心安无惧。” 二人言毕,仍是相视莞尔。 “哦对了,关于炼血,我还得提前同你讲明些事情。” “请说。” “炼血……是个十分辛苦的过程。” “我晓得。” “不,辛苦指的是,它或许……苦痛万分。”
第187章 反激 洛宸的神情随栖梧的话不自知冷下些许,看似平静却隐有掩饰的意味在其中。待目光在栖梧脸上逡巡一番后,她才恍然想起什么似的,缓缓开口,问询道:“可闻其详?” 栖梧垂眸浅叹一声,旋即又抬头,诚挚地望着洛宸:“所谓‘炼血’,其实是相对‘炼剑’而言的,简单说,就是利用化血蛊诱激你体内的血蛊,让它释放出一种物质,那物质会慢慢融进你的血液直至为你的身体所接受。炼血成功后将你的血液取出一些,与特制的药物相融,最后滴血至剑上,使其再与沥血炼化时被赋予的另一种物质互相接纳,便是净化成功。” “嗯,如此晓得了。” “只是……”栖梧陡地纤眉凝波,语气中已然有了不忍之态,“血蛊释放的物质到底也算一种毒,起初你的身体会有很大的排斥反应,自然也会分外痛苦。” “那大概多久会有所减轻?”洛宸舔了下一直微张而略有发干的嘴唇,凝神片刻继续问道。 “炼血每七日为一次,共需七次,一般头三次会格外辛苦,自第四次开始减轻,直至无感。” “好。”洛宸闻之颔首,思量少顷继而毫不犹豫道,“栖姑娘,烦请你三日后便开始为第一次炼血准备吧。” “什么?!”栖梧愕然而惊,虽然她一早就料到洛宸极有可能会做这样的决定,却还是声音含忧,“你……不怕吗?” “怕。”洛宸眸色沉静地觑着栖梧回答,“但有用吗?” 栖梧:“……” “既是早晚都要受的,那我便成全戾王,早日把沥血净化成。”洛宸说着,丢出一声冷笑,陡然又沉下声音道,“然后我会亲手——扒了他的皮!” 栖梧:“……” 三日光阴转瞬即逝,在栖梧的帮助下,洛宸先前伤损的元气渐渐恢复了不少。 是夜,又到了狱卒回看守间休息的时辰,煜西却依旧同洛宸和栖梧待在一起。 栖梧刻意自己坐在了正对囚室大门的位置上,将洛宸和煜西二人利用看守间其中一面探出的墙壁挡好,如此,就算有人突然扒到囚室的门上并通过那扇小窗窥视,也只能瞧见她在同什么人说话罢了。 人自然只能是洛宸,而煜西则可以装成听到声音刚从看守间出来的样子,或给来人开门,或将来人打发走,反倒颇为安全。 “炼血期间,戾王想是不敢有什么动作的,怕只怕事成之后……”洛宸双手十指交叉抵住鼻尖,双肘撑在桌上,忧思重重,“以他之性情,估计此时已经在为如何除掉我做准备了。” 煜西自然对这句话有深切感受,下意识冷冰冰地斥出一声:“在戾王眼里,只他这混账是人,旁人都是给他拉磨的驴、打猎的狗,等卸了磨套、死了猎物,也就没什么用了。狡兔死,走狗烹……” 因着恐有突发情况来不及或忘记掩藏,三天来,煜西都不敢将自己的杯盏从看守间拿出来喝水,只能用洛宸和栖梧的,嘴唇不与杯沿接触地把水倒进嘴里。温热的水滚过他的喉咙,将他的心浸得湿漉漉的,突然,他脑子一转想到一事,又不解起来:“阁主,栖大夫不是说净化成功剑就会认主,您此番是在担心……” “我自是不疑认主之说,但越是如此,才越要提防届时出现你我皆掌控不了的意外。而且……”洛宸轻轻合上眼睛,敛眉怅然地喃道,“我既望着能再见她一面,又望着她永远不要找到这里。” “你是说……陆姑娘?”栖梧的目光悠远凄恻起来,悄悄攀上洛宸俊俏的面容,又转瞬暗淡。 洛宸却好似没有听到栖梧的话,自顾自地继续道:“她那般冰雪聪明,偏生又死心眼得很,怎会找不到,无非早一时晚一刻罢了。” 说罢,她将眉头拧得越发紧了,俨然锁成一座小小的起伏无定的山岳,忽地又睁开眼睛,下决心似的说道:“所以我必须在她寻来之前,与戾王做下了断。” 煜西眨了眨眼睛,露出平素掩饰得天衣无缝的机灵之态,牵住洛宸的衣袖极为小声道:“阁主,依着绛锋阁的规矩,属下自当对栖大夫寸步不离地看守,而阁主您现在又和栖大夫在一个牢房,也算属下的‘犯人’,说不定净化当日,属下能从中做点手脚。” 但洛宸只是感激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话虽如此,可头狼是断不肯将猎物交由其他狼看管的,即便是在狩猎中出力最多的。” “那……那怎么办。”煜西眼中的光暗淡下去,报仇心切也让他在二人面前习惯了直言不讳,“难道辛苦半天,还要便宜那个魔鬼吗?” “当然不能。”栖梧拍了拍煜西微弓的背,转头对洛宸道,“我去要求戾王,炼血之事我说了算,他不敢和我讨价还价。我会尽可能为你争取到所有的方便。” 洛宸心下感激,闻言情不自禁地起身拱手:“那洛某先在此谢过了。” 因着戾王有言在先,栖梧只得将要开始为洛宸炼血之事通知于他。翌日,戾王果真如期而至,先是站在囚室门口以极端睥睨之态凝视着二人,不言亦不动良久,似乎依旧在思索洛宸这一令他费解之举;随后,才把唇角极为掩饰地挑了一挑,阴沉沉的眸子里流过一丝嘲弄,对栖梧扬了下下巴。 栖梧表情淡然,语气清冷:“自今日起至第七日为第一阶段的炼血,头六日我会将所需药物让她逐一服下,待第六日申时过后,若身体没有明显不适,则在第七日引化血蛊入体,一次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殿下可是觉得有不妥?” 戾王不置可否了,意味不明地侧目睨向洛宸,不料得到的是洛宸冷若冰刀的眼神。她面色更冷,人兀自端坐在条凳上,似乎也成了一座冰清玉洁的冰雕,霜气四溢,凄神寒骨。 “戾王,既是交易,你却总是心事重重,难道凭你绛锋阁千百手段,竟还奈何不了我这小小的阶下囚?”见戾王神情怪异,洛宸忍不住便要开口呛他,她并非那喜呈口舌之利的人,但对戾王却实属例外,哪怕只为一字之功。 戾王一时被她呛得语塞,只得颇为蹩仄地干笑一声,转移话题道:“本王虽然答应你放过其他人,可若是他们自个儿来送死,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洛宸针锋相对:“你!敢!” “你猜本王敢不敢。”说着,戾王忽地以迅雷之势欺身上前,自得牵起的嘴唇险要贴到洛宸的耳朵上。洛宸自然在他凑上来那一刻已毫不犹豫地起身出手,无奈却被戾王一只手更为迅捷地紧紧攥住。二人贴身而立看似平静,实则纠在一起的两只手已在顷刻间较上了劲。 “你不会是本王的对手,”戾王目光如刀,带着这世间最歹毒的恶,“十年前不会,今日——同样不会。” “你……” “就像十年前你保护不了老瞎子,今日也保护不了陆晴萱。” “混账!”洛宸心火遽然腾烧,不由得切齿而骂,当即便要运起内力与戾王较量,却被戾王抢了先手,运足一掌推却数步。身后的条凳在强劲的掌风中被掀飞,打着旋撞上囚室的墙壁跌落下来,碎成了七零八落的残片。 待洛宸站定,戾王已经背对着她往牢外走去,还不忘冷硬地扔下一句:“等到第七日,本王再来。” “戾王,你这个混蛋!”洛宸双目血红,分明愤怒到极点,却酸得双眼泪水直掉。她扫视四周,信手抓起桌上栖梧调药用的铜勺反握在手,如同握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毫不犹豫要再次扑上去同戾王拼命。 栖梧见势不妙忙到她身前阻拦,可单薄的身体如何能敌过洛宸燥怒下的力量?她只是倔强地不肯放手,终于,二人一并摔滚在地上…… 栖梧一直不曾说话劝慰,却始终把洛宸环在身下,如此不知过了多久。 戾王渐渐地走远,她也听不到洛宸粗重的喘息声了,感觉洛宸的身体松弛了下来,不经意间抬头,正巧看到门外的煜西透过门上小窗担忧地朝里望,只是不敢瞧太久。 “冷静下来没有?”栖梧扶起洛宸,索性同她一并坐在地上,无奈又同情地看她耷拉着脑袋,像极遭了霜的茄子。 “……我……竟被戾王反激了。” “呵~他不一向如此吗,字字如刀,句句锥心。”栖梧笑得凄然又无力,起身从床下搬出另一把条凳摆到桌前,揶揄道,“屋里只剩这一把了,爱惜点用啊。” 洛宸垂着头牵动嘴角,笑得比栖梧还要难以形容。 “所以,要不要调息一番,然后把药服下?”栖梧坐回桌前托着下巴,扬起眼梢问道。 这次洛宸回答得没有丝毫犹疑,当即起身声音虽小却坚定道:“一切按计划进行。” 作者有话说: 看到这里,可能有看得快的朋友会问,为什么这几章一直写洛宸不写陆晴萱?因为这里是有一个隐藏时间点的,和大家简单说一下。 陆晴萱在洛宸被抓走之后,又是救治叶柒、蓬鹗,又是去藏兵谷搬救兵,寻找洛宸被关押的地方……这一番下来其实是二十多天过去了的,前面也提到了,她用了八天才赶到藏兵谷。而最近这几章写的,洛宸被抓走后发生这些时,陆晴萱可能还在去藏兵谷的路上。所以等陆晴萱找到囚窟时,洛宸都已经炼过几次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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