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瞎子不明其意,正想问,尚一却猛然举起故月朝老瞎子刺去。老瞎子全然不意,眼下又只有腰侧的吟水剑,便慌忙举起来抵挡。 可惜,随着一声清脆的铮响,吟水在故月的剑光里,登时断作两截。 “先生,您……” 老瞎子满目惊疑,前一刻他还感激尚一善意,不料下一刻佩剑竟被他斩断了。他正要发作质问,尚一却把故月收入剑鞘,同沥血一并搁到老瞎子手里。 “年轻人,岁月仍好,莫要执念一时啊。”说罢,尚一笑了两声,转身拄杖离开了…… 他当然不会仅凭对老瞎子第一面的感觉,就做出这样的决定,说到底,沥血剑既然已经被老瞎子找到,与其送回去再被旁人觊觎或是找到利用,倒不如就让老瞎子保管。只是,剑上的阴煞之气还是当除上一除的。 老瞎子得了尚一指点,当真把沥血还了回去,随后出了龙泽,便踏上了寻找血蛊之路。 只是他双目眇然,血蛊之事又不能随意声张,这一路艰辛自是不言而喻。又仿佛是上天安排,他才刚到晋源,便遇上了只有年仅三岁的洛宸。 因着洛宸太小,又刚刚生了一场病,他便带着洛宸,选择到龙泽山定居,如此,寻找血蛊一事便被搁置下来。 在陪伴洛宸成长的头几年,老瞎子离不开,却也时常会想尽各种方法打探,终于在洛宸八岁时找到了线索。于是他将洛宸送到叶老道那里,只身一人去了苗疆,不仅成功将血蛊带了回来,还与一位蛊师约定十年之后前来炼血。 回到龙泽山,他本想把血蛊给自己用上,但突然转念,想到自己已年过半百,又是残疾之身,倒不如将血蛊送与洛宸,待她十八岁成人时,再将沥血剑作为成人礼送给她。 届时,血蛊在洛宸体内也养足十年,通过炼血清除沥血剑的煞气,洛宸就可以轻松使用沥血剑了…… “所以,当年师父所谓的‘疏通经脉’,其实是将血蛊引入了我的体内?”洛宸眼下有种说不出的迷茫,手指紧紧扣在笔记的字迹上,因着用力而骨节泛白。 那一个接一个的小字,如同一枚枚钢钉凿进洛宸的心脏,令她发抖,令她窒息,更令她恍然想起此前发生的种种,一行清泪顿时倏然而下:“师父……他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所以,这便是戾王想要囚禁你的目的!”叶柒目光如炬,与身旁三个男人一同透着难平的愤恨,咬牙切齿,“怪不得你的血能解桎攫剑上的毒,原是一环扣一环,早就备了个天衣无缝,真他妈歹毒!” 说罢,她还猛地跺了地面一脚,以此泄愤。 陆晴萱余光瞥了一眼叶柒,动了动嘴唇欲附和两句,在即将开口一瞬,又惶惶而止。一时间,她竟不知这样的结果究竟该喜还是该忧。 心尖上的忧虑正兀自徘徊,但听洛宸蓦地轻抽了一下鼻子,嗓子依稀喑哑干涩地说道:“难怪师父将故月送与我时,会说那句委屈了我,原来……竟是这般……” 作者有话说: 关于洛宸体内的血蛊,有几句话在这里说一下。 老瞎子这样做确是为了洛宸好,他疼爱洛宸,想把沥血剑净化之后送给洛宸的出发点并没有错。而且就洛宸被桎攫所伤,中毒后却能很快化解来看,血蛊本身也是有益无害。只是老瞎子将这么大的事情隐瞒,不告诉孩子就有点enmmm…… 再说戾王身边那个至今我没有透露过名姓的女人,她在前面章节已经提到了化血蛊和炼血,所以后面肯定是要与洛宸的血蛊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的。 后面的故事具体又会如何,就烦请各位看官继续看了。
第160章 离离情难诉 对老瞎子的信任,是早已融进洛宸骨血中的,她知师父断不会害她,而且从收养自己那天起,几乎做的所有事情,出发点也都是为了她好。 事实的的确确如此:因着体内血蛊的存在,洛宸得以在桎攫的剑下死里逃生,不然以她受伤的部位和程度,毒素很快就会蔓延至心脉,届时,即便华佗再世恐怕亦是无力回天;同样因为体内的血蛊,只要到龙首岭将剑取回,她就有机会将这把无数人趋之若鹜的邪兵净化,成为全天下唯一享有沥血剑力量的人。 可纵然如此,她却管不住此时心中恼怨,更控制不了那股强烈的酸涩之感从心底浮泛上来,直冲鼻子、脑门,最后,连带着眼睛也一并酸涩起来。 ——从八岁到十八岁,整整十年,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老瞎子没有一天想过要告诉她? ——等到终于要说了,一切又匆匆得来不及。 陆晴萱从方才开始就陪伴在洛宸身边了,见她此时情绪已是极其不稳定,忙伸手在她的肩背上轻拍着安抚,又见她微低着脑袋,努力企图克制,良久才终于勉强从嗓底挤出一句:“我……醉了,烦请……先回去吧。” 言语过后,她无力地合上笔记,竟真的站起身,心情黯淡地往床榻的方向挪去。 这是借口,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但谁会忍心将已经卑微如此的谎言戳破呢?总得留给洛宸舔舐伤口的时间。 于是房门被缓缓推开,发出一声沉郁不快的闷响,伴随着几根自天河坠落的银线,散在无边无际的夜色里。 “……下雨了?” 陆晴萱才送其他人出门,鼻尖上就落了一滴圆润晶莹的水珠。她伸出手,接住那一根又一根沁心冰凉的雨丝,心底也蓦地一片湿凉。 “晴萱。” “……什么?” 叶柒明明已经走出了好远,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折返回来唤她。 陆晴萱抬起头向她望去,隔着蒙蒙的细雨,听她道:“我们嘴拙,不会劝人,所以狗东西那边还得靠你,虽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大主意终归还得她来拿。” 这话自是实情,听来却莫名凄恻,陆晴萱的眼前顿时一片朦胧。 随后,她看到其他人也纷纷驻足回来,只得胡乱在脸上抹蹭两下,无管泪水或雨水,忙回道:“我会劝好她,你们放心,洛宸不会有事,她自己亦有分寸。” 是的,洛宸有分寸,她只是一时被重担压得喘不过气了。陆晴萱坚信,一定是这样。 有了陆晴萱的保证,他们才稍稍松弛了紧张心情,陆续同她道了别,回到属于自己的那座房子。陆晴萱也拾掇好自己的情绪,转身进门。 淅淅沥沥的雨声被房门拦在了外面,房子里一时静得出奇。陆晴萱心事重重地贴背靠在房门上,十分小心又十分小声地长出一口气。 她知道洛宸很累,比现在的她还要疲惫,所以这声长叹,断然不能让她听了去,以免徒添新愁。 静默半晌,陆晴萱才缓缓直起腰身,只是仍旧蹑手蹑脚。 有些事她明明不难想象,偏生就是想悄悄看一看,洛宸此刻在做什么。 陆晴萱知道她没醉,醉了,不过是她为想逃离这座围笼却如何都逃不掉的命运找寻的庇护。 果然,陆晴萱站在里屋的门口向里凝望,就见洛宸合眼倚在床头。 洛宸因心伤而苍白的面容还算平静,有意无意牵在一起的眉头却向眉心微微蹙起,那里正凝聚着她说不出口,亦排解不掉的哀愁。 这一刻,她的样子确然像是睡着了一般。陆晴萱心头微疑,却也暗自欣慰,倘若洛宸真的睡着了,或许能暂时忘却这些恼人的烦忧。 陆晴萱向前凑近了一些,她想帮洛宸躺好,如果可以再帮她宽衣,好让她睡得舒服一些,不想才走两步便被眼前一幕惊得愕然止步——洛宸轻翘的长睫上,居然碎了一片晶莹的泪珠。 陆晴萱的心脏遽然一紧,宛若游过一把尖刀,随后便是一阵强烈的不知所措,方才所想种种,也在霎时间飞出九霄云外。 “洛……宸……” 陆晴萱合该是要唤她的,这会儿却不知怎的,言语竟突然磕绊起来。俯身凑到洛宸面前,觑着她起伏尚算平稳的胸膛,陆晴萱只觉眼眶烧得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你没有睡,是么?”那声音已极为轻细。 “……”洛宸显然听到,眼皮轻动两下,却不曾说一个字,同时,一颗饱满的眼泪也伴随着她突然深长起来的呼吸,从眼角堪堪滑落。 “我给你宽衣你再睡,好不好?” 陆晴萱似乎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明明知道洛宸没有睡意,偏生竟说了这样一句。话一出口,她便后悔,总觉这样有些不合时宜,便缄口不言了。 洛宸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只见她双手轻轻张开,朝陆晴萱做出一个环抱的动作,刹那间,一种想哭的悸动在陆晴萱的心底翻腾起来。 她乖觉又渴求地坐到床边,身子轻柔地歪进洛宸的怀里,像扶风蘸水的弱柳,“春雨梨花”和“疏雪白梅”两种体香,就这般叠缠在了一起…… “你是不是很难过?”陆晴萱被洛宸抱了有一忽,语调低缓又绵软地开口问。她其实并不在意洛宸会不会回答,只是想这样同她说说话,以免洛宸总是将心事憋在心里。 不想洛宸却向她坦言,感慨且无可奈何:“可我终究不能啊。” 陆晴萱闻言一怔,猛然挺起身子,诧异地回望她,旋即了然:“阿叶方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洛宸的目光有些情不自禁地闪躲,但她也点头颔首承认着,过了一会儿才堪堪地转回眸子。 她不曾正面回答陆晴萱,只是用手轻轻抚摸着陆晴萱被包扎好的受伤部位,顾虑道:“待你伤好一些,我们再动身。” 她的声音素来清冷时似雪,温柔时如月,今番这样令人难以形容的感觉,倒还是陆晴萱第一次听到。 但这不影响陆晴萱听懂洛宸的意思,所谓“动身”,自然是指去龙首岭取沥血剑一事。 对这件事,陆晴萱亦有一番她自己的考量,却委实没想到洛宸还要等自己伤好。故而感动于洛宸的爱护之余,她亦有不解,于是问道:“都说‘兵贵神速’,我这也不是多严重的伤,为何不早早地将剑取回来,以免夜长梦多呢?” 陆晴萱才说完,洛宸的神色就慢慢变得讳莫如深了。她默然斟酌片刻,才严肃正色地对陆晴萱说道:“自那一日在凇雾岭上碰到身份不明的男人之后,我总觉身边多了第三只眼睛。” “第三只眼睛!”陆晴萱闻之大惊,随即骇然之感自脚底升起直窜脊梁,面对危险的本能让她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嗓音,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小心翼翼,“你的意思是,咱们身边有戾王的人?” 洛宸贴着床头复向上坐了坐,顺势带着陆晴萱也在她怀里向上,以便靠得更舒服些,而后幽幽回答她:“我现下尚不能确定,但倘若这第三只眼睛当真存在,只怕迟早会有追兵追来。届时你这般情况,可是万万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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