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众人已经围了过来,叶柒才吃了瘪,这会子连话也懒得接。 于是洛宸轻笑一声道:“龙泽山四时景色皆有可观之处,故而时常会有骚人迁客来此观览,若遇时辰或天色不宜,这客栈便是供他们暂歇的地方。” “可是迁客骚人能有多少,若无人来时,又当如何?”栖梧对此仍有不解,继续追问。 叶柒这才在边上没好气道:“没人来当然就自己住了,说客栈是为好听,不过大一点的房子,到底也是人家的家。” 果然如此,这一点陆晴萱倒是依稀想到了。 但她好奇的是另一点,于是眨了两下眼睛,说不好是期待还是好奇地问洛宸:“所以,你遇到过那些人吗?” “自是遇到过。”洛宸回忆道,“我虽同师父幽居深山,又不曾与世隔绝,所谓隐居不隐‘居’,的确有过一两次,见到些格外有毅力的读书人入得深境,且在自家门前经过。” 陆晴萱不由哑然,又忍不住心酸。 大概这也是洛宸年少时最美好的经历之一吧…… 入村后,村中景色比在村口眺望到的更胜一筹。田地、果园、鱼塘、粮囤……诸般景致陈设且不赘述,只说果然有一条明净如带的清河流过村庄。 它蜿蜒柔和,刚柔并济。陆晴萱想起先前在村口所见的那道光影,更觉迷幻动人。 洛宸见陆晴萱目光半天也不离那条河,忖得她心思,便将唇缓缓凑到她耳畔,呵气如兰道:“此河名‘明月’,‘明月风竹’乃龙泽山第一景观。” “……明月风竹?第一景观?”陆晴萱有些不解其意。 洛宸却讳莫如深地一笑:“晚些时候,我带你去看。”
第139章 春夜枕梦 众人入了客栈,分好房间,这便算安顿了下来。 原本,他们还想入乡随俗,尝一尝当地菜色。但蜀州人欢喜吃辣,几乎没有一道菜是不搁辣椒的。 想到洛宸和叶柒伤病才愈,众人便自觉打消了这个念头。陆晴萱为此还去借客栈的厨房,亲自下厨。 饭后,栖梧又念几日来跋涉得辛苦,特地将洛宸和叶柒叫去她的房间,与二人复查伤势。陆晴萱、蓬鹗也随之一道。 不过说来奇怪,洛宸的伤远比叶柒的严重,经过一月多的休养,已恢复得不错,而且是正常的恢复速度。叶柒的伤却不知为何,虽然也已结痂,效果却不是很好,总感觉慢了太多。 蓬鹗对此有说不出的担心,见栖梧又涂了一层厚厚的药膏在叶柒伤口外面,终是忍不住开口询她:“栖姑娘,阿叶这伤究竟严不严重?要是严重,却远不及大人的一半;可若是不严重,怎的恢复得这样缓?” 栖梧一时难以回答。她行医这么多年,这种情况也是头一遭遇见。 “是阿叶体质特殊吗?”越是弄不清缘由,蓬鹗心里越是不安。 叶柒也禁不住焦灼起来,吵嚷道:“不可能,我长这么大,前前后后受过多少次伤,没有一回跟这次似的。” 洛宸只得按住她肩头,好言宽慰:“莫要心急。昔者周郎误于箭疮,医官叮咛勿要动气,行军之人尚需静养,你急什么?” 叶柒:“我……我难受行不行?” 几人心疼叶柒自是不必说,却仍禁不住被她这句话惹得开怀。 陆晴萱也同其他人一样谈笑着,只是不曾停下思考。直到晏诚的一句话重现在她脑海里,她才恍然有了一种猜度。 “也许不是阿叶,是洛宸。”她蓦然开口,急切又突然,引得众人纷纷缄口朝她看来。 洛宸的表情浮现出少许微妙,觑向陆晴萱待她说下去。 “你们想,洛宸和阿叶的伤是有共同点的,那便都是桎攫的剑造成的,而晏诚说过,洛宸刚被救回来时中了一种毒,幸赖血液特殊,不久毒便解了。” 陆晴萱话语落定,几人已然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眸子,分明晓得她后面要说什么。 叶柒难以置信,包扎后衣服也顾不得穿好,只将外袍披在身上便道:“所以,我这伤口长得慢也是因为中毒了?” 陆晴萱目光悠悠的:“八九不离十。” 叶柒闻言,立时沉不住气了,恨不得一拳把床捶个窟窿:“有本事就毒死我,气死本姑娘就是好汉了!” 陆晴萱却笑道:“你这是皮肉伤,中毒也不深,洛宸可是吐了两天黑血你不晓得?真要毒死你,只怕你又要哼哼唧唧哀叹自个儿命薄了。” 被陆晴萱开口扒了个干净,叶柒顿觉无趣,只得将双手在胸前一抱,嘁了一声:“就晓得消遣我。” “好了,不管怎么说,事情至少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你心里有气我们晓得,可是洛宸未必心里就好受。”栖梧拍了拍叶柒,感觉她快把自个儿气肿了,也不知如何会起这么大的邪火。 陆晴萱没有接话,又因新的担忧拧起了眉头。晏诚只说洛宸的血特殊,却未说特殊在何处,这次能给洛宸解毒,那下次呢,又会是什么? 她越忖心中越是惴惴难安,竟不知洛宸何时站在了身后,一阵冷香顿时绕了上来。 “栖梧所言甚是,事情既已向好,就莫要思虑太甚。”洛宸刻意贴近陆晴萱的耳朵,挑逗一般压低嗓音,“仔细老得快,没人要。” 陆晴萱心头陡地一颤,猛然从洛宸怀中脱出,反身就见她弯着眉目浅笑,不由羞得双颊绯红。 她似娇似嗔,趁栖梧和叶柒说话间,暗暗地在洛宸纤细柔活的腰上冷不防掐了一把,瞪她道:“你敢,坏东西!” 看过伤势,几人又随意聊了些什么,便打算各自回房休息。 小宝困酣娇眼,死撑在栖梧怀里不肯睡觉,非要同她漂亮姨姨和晴萱姨姨道别,结果小手没摆两下就耷拉了下去。 她才不到十岁的年纪,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奔波,睡得既沉又酣。陆晴萱看着她那小模样心尖忽地一软,疼爱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才同栖梧道了“好梦”,出了房间。 四个人所在的两间房相隔并不远,但是中间横了一道走廊。 叶柒和蓬鹗走在头里,方通过,就有一名年轻男子端着东西,从紧挨走廊的一间客房里出来。 他是倒退而行,夜里光线又昏暗,一时不曾留意,竟恍然退在了洛宸身上。手中的东西也散落一地。 他慌忙转身,不急着去捡拾地上物事,而是先向洛宸道歉。可当他借着微明的烛光看到洛宸的脸时,居然蓦地一怔,不自知地脱口道了句:“你是……” 随即又觉失态,遂住了口。 洛宸却在这短短的工夫里看清了男子的脸。 大概,他亦是觉得自己的脸熟悉,只是十年未见,不敢相认罢了。 这时,叶柒和蓬鹗听见动静也停下脚步,顺势回过头往这边看。 一看,叶柒便乐了。 陆晴萱本就对男子的话感到狐疑,一双眼睛猫儿一般直往洛宸脸上瞟,企图从中能瞧出些什么。哪知洛宸单刀直入,连机会都不给她留,开口便道:“小梁哥。” 陆晴萱:“……” 小梁哥? 叫得这般亲热? 她倏然觉得,心里什么东西被打翻了。 更出乎她意料的是,男子在听到这声“小梁哥”之后,表情更怔,旋即却又激动起来。 他笑了,笑得十分好看,边笑还边问:“小宸,真是你吗?你回来了?” 陆晴萱:“……” 小宸! 她都没这么叫过! 想到这里,陆晴萱也不知上了一股子什么邪劲,突然狠攥住洛宸的手,用她自个儿也不晓得是什么样的语气问道:“洛宸,他是谁啊,你怎的都不同我介绍一下。” 说到末尾二字,又刻意加重了些许力道。洛宸虽未言语,眼神却悠悠地向她瞥来。 正待开口,叶柒在一旁憋不下去了,刹那间放肆笑了起来:“还能是谁,自然是老相好啊!” 陆晴萱:“……” 洛宸:“……” 男子早已是有妻室之人,哪里听得了这话,正欲追着声音揪出是何人诽谤,又蓦地辨识出这声音的归属者。 他遽然恼怒,顺势把脖子上围着的汗巾朝叶柒甩了过去,又仗着客栈里除了洛宸一行再无旁人,高声喝道:“你不是走了吗,回来作甚?!” 顿时,两扇房门赫然洞开,须臾从里面探出三个脑袋,居然是谢无亦、苏凤和栖梧。 洛宸终是哑然,轻声对三人道:“叙旧而已,回去。” 三人于是听话地将脑袋缩回屋内,掩上了门。 蓬鹗:“……” 如此叙旧,恐是世间少有。 陆晴萱心头好像又重了一些,男子却一本正经转过头对她道:“在下梁志博,让姑娘见笑了。” “……陆晴萱。”她很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道。 这还真是不接礼不是,接了又膈应得要死。 殊不知,洛宸瞧着她不情不愿的模样,眸中却盈满了宠溺和爱意。 虽说故友相见,总有许多话要倾诉,何况洛宸一别十载,其间经历更是令人好奇。 但洛宸并没有说太多,在绛锋阁当阁主一事更是绝口不提。 倒是这梁小哥,话匣子一打开便滔滔不绝起来。除了一些生活琐事,众人还得知,他并不是客栈的伙计,只因开客栈的石大嫂两年前刚死了儿子,奈何年龄又大了些,他才在有客人来时帮忙打理一下。 他们相谈了近一个时辰,其间具体谈了些什么,陆晴萱其实并未记住多少。 她从始至终都在纠结梁志博和洛宸年少时的关系。 梁志博越是对洛宸的归来表现出溢于言表的欢喜,洛宸越是对他保持一个不即不离的距离,陆晴萱便越是疑惑难解。 不过最终,梁志博因为家里有事不曾忙完,主动散了这一场意外出现的叙谈,陆晴萱也算默默松下这口气。 这回算是真正可以休息了,陆晴萱和洛宸,蓬鹗和叶柒两两回了房间,困倦相催,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但陆晴萱没睡多久,便又被洛宸唤了起来。 她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缝,并不能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样,只嗅到阵阵冷冽的香气直往鼻腔里钻。 陆晴萱和洛宸的睡眠习惯截然不同。洛宸素来浅眠,但只要有必要,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会让自己睡下休息,补充体力。陆晴萱虽然习惯早起,但夜里一旦睡着便极不易醒,醒来又很难再入睡。 是以,纵然晓得是洛宸在唤她,她还是困得迷迷瞪瞪。加之这段时间太过劳累,意识中又晓得现下没有危险,便更不愿意从被窝里爬出来。 她赖赖唧唧地扒住洛宸,在她怀里困得呓语。洛宸则觑着她低低地笑,片刻后,才缓缓凑到她耳畔道:“‘明月风竹’还看吗,我瞧你倦得厉害,若是不去,那便躺好了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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