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却低头看了看,在缠了厚厚布条的伤腿上轻轻捏了两下,对陆晴萱笑道:“没问题的,走得慢却不是走不了。我走了,你照顾她吧。” “那我送你。” “不必了。”栖梧说话间,已然向前走出两步,又回过头嘱咐陆晴萱道,“别忘了,你肩膀上的伤口也不浅,少些操劳,对你和她都有好处。”说完,这才带了门出去。 这里只有两间房,皆是新落成不久。一间是洛宸在的那一间,另一间原本是柴房。 为了安置叶柒他们,也因着洛宸伤势太重,想给她一个更安静的休养空间,他们便请求神秘男人帮助,在两间房边上新搭建了一个防雨棚,将柴房里的大多数东西搬了出来搁在下面。 这段时日,无论烧饭、煎药,皆在下面进行。 而原来的柴房经过一番铺垫修整,也算成了一个可以勉强睡下几个人的卧房。 白天,叶柒、蓬鹗、谢无亦和苏凤在里面休养;晚上,四个人和小宝一起睡在里面。陆晴萱和栖梧,则在洛宸的房间里打地铺。 送走了栖梧,陆晴萱重新坐回桌子前,用一只手撑住脑袋开始盯着桌面发呆。 不久前,她被神秘男人从桎攫墓中带出来,看见天空的那一刻,仿佛堕入地狱的灵魂才开始有意识地复苏。 在墓中的那些天——说不清楚具体多久的那些天,她被死亡与绝望一点点蚕食着心力而浑然不觉,直到上来后,胸腔里充斥的墓中那些腐朽血腥气,与甘洌的清鲜空气交融,几经涤荡,她才在心里猛打了一个突,感觉重获新生一般。 然后她就哭了,大脑一片空白地哭,不知是悲是喜地哭…… 这样出神呆坐了不知多久,陆晴萱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青铜门打开,洛宸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早已没有了半点气息。她在梦里急得大喊大叫,实际上又发不出半点声音。 傍晚时分,栖梧过来送饭送药,见她一侧脸颊贴着桌面,正哭得伤心,桌面上被泪水溅出一片狼藉。 栖梧看得一怔,隐约猜测她可能是想到了与洛宸有关的事,心里不知该说陆晴萱可爱,还是痴情。她将饭菜和药搁下,轻轻推了推陆晴萱。 “……嗯?” “做噩梦了?” “……”陆晴萱脸上的泪痕半干不干,黏黏糊糊好不爽利,她有些尴尬地在脸上搓了搓,梦中之事却似山巅云雾,缥缈迷蒙了,“不……不记得内容了,可是……好难过……” 栖梧并不多问,偏头瞧了一眼洛宸,把药碗递交到陆晴萱手里道:“把药喂给她,只要能咽下去,明天她一定会醒。” “……”陆晴萱以往也顾看过重伤的人,却从来不敢说“何时一定会醒”这样的话。栖梧望着陆晴萱将信将疑的眼神,却对此格外笃定:“她在找你,今日听到了你的声音,当然要醒过来。宽心些。” 栖梧说得郑重又真诚,真诚得已经无法让人想到这是宽慰之语,而是真真切切的。陆晴萱眼睛不自知地睁大许多,垂首看了看手中温热的药汤,感受着栖梧话中的暖意,终于展颜颔首,应了一声。 说来也奇,洛宸被小宝照顾时,连喂到嘴里的清水都咽不下去,如今陆晴萱喂给她的这苦不溜丢、难闻涩口的中药,居然一口没吐。 用过药后,栖梧又替洛宸把了脉,虽然没多说什么,但陆晴萱从她轻松的神态中看到了好苗头。 “晏诚不是说,洛宸这次受伤中了一种毒,但是什么血特殊之类的,你听懂没有?”陆晴萱一边替洛宸仔细活动着手脚,怕她因躺得太久而不舒服,一边回想起神秘男人说的一些话,便不解地问栖梧。 栖梧背对着陆晴萱,正往桌上摆着饭菜,过了一小会儿才缓缓回答道:“她现下安好,体内毒素也清了,没事的。” “嗯,没事就是最好的。”陆晴萱舒了口气,转头继续替洛宸活动手脚,尽可能不让她觉得疼痛与不适。如此做着做着,目光不经意便偏去了洛宸的脸上。 她这般安静地躺在那里,俨若一朵雪中盛放的孤梅,虚弱的身体随着冬风飘摇在枝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马尾早已散开如泻瀑,揉在她的枕边、肩头,染着淡淡的倦累,却极力装点她年轻的芳容。 陆晴萱有些看痴了去,不免又在心底泛了酸,若是洛宸此刻,能起来与自己说话便好了…… 翌日清晨,陆晴萱早早起了床。 她并非不觉疲倦,在墓里时,睡得最久的一次也不过将将两个时辰。只是精神紧绷得太久了,乍一松弛下来,人难免觉得身上发虚,反而睡不踏实。 而且洛宸伤情好转,她的精力也开始不知不觉往一些旁的事情上转移,若说最要紧一件,应是在墓里寻找叶柒时,看到的粗壮无比,直冲地面的琉璃树根了。 索性,她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去,站在门前的空地上望着山景,回想着神秘男人的话悠悠地出神…… “这是……琉璃树?” “不是树,是树根。” “树根?那上面莫不是……” “哼,你说呢?” …… 墓中经历了一番折腾,陆晴萱才真正明白,桎攫墓很大,大得无论纵深还是绵延,都能将揽翠轩、绝龙域,甚至是先前的云安寨,以及他们脚下这片区域包括在内。 而之前琉璃树在云安寨被发现,桎攫追杀他们时用那些和琉璃树差不多的东西做武器,就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神秘男人还告诉他们,琉璃树也是桎攫魂识的一部分,且是大半部分,甚至可以理解为就是另一个桎攫。倘若地下被封印于阵中的桎攫无恙,那么魂识的绝大部分力量便会凝聚在地面的琉璃树身上。 琉璃树所在的地方有一个入口,是桎攫当年建陵时疏忽所致,为了防止别有用心之人找到并进入,他才用琉璃树做堡垒。 相反,如果地下魂识阵法的紧要处被破坏,那么魂识的大部分力量便会聚集到桎攫的尸体上,诱发它起尸在陵墓四处游荡,直至找到这个紧要之物,并带着它回到阵中重新将自己封印。 这时候,琉璃树的力量便会相对减弱。 所以那一次,叶柒才能很快识破幻境,他们才能从琉璃树那里脱身。 整座陵墓是活的,因为桎攫的魂识而勾连出了血脉,任何一个地方出现问题都会被感知到,产生可怕的后果。 “玉佩,会是阵法缺失的紧要之处吗?不然,为何会出现桎攫认准那块玉佩,先是对游夜后是对自己穷追猛打的事情呢?”为了尽可能知道得多一些,陆晴萱索性将玉佩之事告诉了神秘男人。 神秘男人告诉他们,这种带有魂识的玉有一个特点,那便是染息而聚,换言之,只要陆晴萱佩戴过这玉佩一段时日,玉的气息便会凝聚在她的体内。 玉息又与桎攫直接关联,所以,即使先前在琉璃树那里,以及桎攫把玉佩抢夺回去之后,它们还是会凭借这种气息,把陆晴萱当作首要目标。 陆晴萱无法解释这些玄诡莫测的事情,但是她知道,有些所谓的虚无缥缈,并非在这世间不存在。只是,她后悔在对这些几乎一无所知时就草率入陵下墓,而今这些惨痛的代价,终究是无法挽回了。 “晴萱。” “……嗯?” 陆晴萱想得入神,已然忘记了时间,不知不觉栖梧也起床走了出来。她笑盈盈地站在她身边,小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想琉璃树和桎攫的一些事。”陆晴萱叹了口气,“虽然晏诚已经把他知道的说得很清楚了,可我还是想不明白一些事。” “哦?比如呢?” “比如——桎攫起尸,显然是有人下去之后破坏了阵法才有的事,他们是如何下去的?之前和你说的,我那块玉佩分明是桎攫棺材上的东西,怎会成了我的家传之物?还有,墓里和琉璃树边上的那些尸骨又都是些什么人的……太多太多了。”陆晴萱叹息苦笑,发现不说还好,简直越说越乱。 栖梧的眉头皱出一抹愁,拍了拍她安慰道:“疑问总是会有的,但是急不得。” “呵,你所言甚是。”陆晴萱迎着吹来的风浅笑一下,“对了,你来找我只是为了问我在干什么?” “当然不是。”栖梧突然笑得讳莫如深起来。 “……”陆晴萱不解。 栖梧的欣喜已然藏不住,却故作神秘地低声对陆晴萱道:“她醒了,让我来叫你。” 作者有话说: 琉璃树和桎攫是怎么回事,如果一时没看懂的小可爱先不要急,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专门解释。(老实巴交) 另外很多伏笔和内容也在里面,大家可以一边看一边猜盲盒哦(bu shi)
第122章 晏诚,郾城 “……她……醒了?” 陆晴萱的脸上洒满朝霞,深棕色眼瞳里婉转着一层柔暖的金波。乍听栖梧所言,她一时有些回不过神,只下意识将她这话呢喃了一番。 瞧着陆晴萱的茫然模样,栖梧眉眼不禁起了笑意,刻意放缓语速把话又重复一遍:“是,她醒了——洛宸醒了。她让我来叫你。” “……”又是一阵发愣。 但旋即,陆晴萱恍然清醒,沉郁的心陡地升起一股情难自抑的狂喜,催促着她迅速转身,快步折返。 从所站之地到门口,分明不过几步之遥,那颗激动的心脏,却像巴着门翘首企盼礼物的顽童,迫不及待地就要窜了出来。 轻轻推开门,视线穿过并不算长远的几步路程,停落在卧病床榻之人的身上。陆晴萱恍然发现,洛宸不觉间竟消瘦了这么多。 听见推门声,洛宸强撑着睁开沉重的眼皮,循着声音朝门边方向缓缓偏过脑袋。 她熟知陆晴萱走路时的声音,心中早已知晓来者是谁。可当陆晴萱的身影真真切切映照进她眸子里时,她的心海还是止不住悸动,涌起了波澜。 陆晴萱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时候患得患失,唯恐这是一个太过惊喜的梦,进门几步便不敢再近前来。 梦境脆弱,一碰便要消散。 她只能小心翼翼、疼惜贪恋地将洛宸望着,嘴唇反反复复翕动了好几下,才终于颤着声音将她的名姓唤出。 岂知这一眼、一声,仿佛等了太久年岁,霎时令二人红了眼睛。 ……所幸近在咫尺,又恐一场大梦。 但是很快,陆晴萱便敌不过心中煎熬。 只因冥冥中,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驱使她朝挂怀已久之人奔赴。 她鼓起勇气来到洛宸床前,缓缓跪坐下来,一只手轻颤着,抚上了她苍白的脸颊。 相触刹那,两行清泪从陆晴萱的眼中泫然而出。 ……几天了,她终于盼来她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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