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宸的眉头深锁如丘,渴望洞悉其神秘的双眼不解又不安地紧盯壁画,眸光似冷峻的刀从上面层层剐过。 ——毕竟,这座墓里,除了陆晴萱的玉佩,同样也有另外一个谜团是留给自己的…… 陵墓之中,每一幅壁画都是一个事件的展现,而将所有壁画串联起来,便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众人沿着东南西北的顺序看过去,也将墓主这些零碎的生前琐事逐一连缀。渐渐地,故事的开头也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叶柒持住下巴,忖了少时,一挥手道:“开端我来说。就是说这个男人,生前一直在学习铸剑,后来不知怎么跑到了西域,然后带了一群人回来。” “……” “完了?” “完了。” “……” “你们看我干什么,我说了我只说开头啊。”叶柒摆出一副“后面的事情与我无关,你们谁想接谁接”的模样。殊不知,这开头说的,却跟没说无甚区别。 顿时,争闹不屑之声沸起,洛宸对此却不作理会。她只望着那幅西域特点显著的壁画深思许久,随即便将目光偏向了一直不曾停住脚步,已然将壁画看完了大半的栖梧。 陆晴萱费力地从叶柒的“舌战群儒”中脱身出来,目光转了几圈重新落回洛宸身上。见她一直觑着栖梧,似乎有所发现,便举步朝她身边走去。 洛宸偏过头,朝陆晴萱不由自主地弯起眉眼。而在这时,栖梧一声发了颤的呼吸突然格外滞重地传了过来。
第112章 画壁(二) 栖梧的声音不大,但与四周任何声音都显得那般格格不入——震惊、骇然、凄惶,甚至还有一种从骨血里熬炼出的愤憾与不甘。 陆晴萱和洛宸极为默契地相视一眼,并不曾言说什么,却皆有一丝疑虑从心底悄然流过。 身后,叶柒与其他人的饶舌还在继续,蓬鹗因替叶柒辩白争取了两句,被他另外三个弟兄“严厉声讨”重色轻友,此刻正与之“苦战不休”。 洛宸神色淡然地望向他们,唯目光沉敛肃然。 谢无亦是站在最外侧的,隐约觉得身后有一道目光漫了过来,下意识转过头,恰好与洛宸严肃正色的眉眼相对。 他瞬间了然,忙敛了玩心,并逐一通知身边的几人,而后先一步赶至洛宸身边,垂首道了句“大人”。 洛宸微一颔首,待其他人都赶了过来,这才淡淡地道:“栖梧许是有所发现,我们先去她那儿瞧一瞧。”说罢,忽地想起什么,用意味深长的眼神觑着叶柒,看似对所有人说实则是提点她一人:“莫要编故事,凡事依理而行,话也要依理而讲,晓得么?” 男人们眼角浮起笑意,皆一拱手:“大人教训的是。” 叶柒:“……” 洛宸兀自没什么表情在脸上,亦不在意叶柒想要掐死她的眼神,待径直走回陆晴萱身边,才似是端不住一般轻笑一声,道:“过去吧。” “嗯。”陆晴萱轻声一应。虽然知道洛宸是故意憋坏,但经这一番调剂,心情确然比之前轻松了不少,是以,她也不由自主牵动了唇角。 洛宸本想握住陆晴萱的手,但恐再有方才似的颤抖被她察觉,便停住了动作。不料陆晴萱也有此意,反倒是伸出手与洛宸十指相扣。 洛宸心里一震,随即微不可察地轻叹,却不忍挣脱,只好回握得紧了些,用微凉的指尖在陆晴萱温热的手背上摩挲,以求通过动作和力量,将那些颤抖与克制遮掩下去。 陆晴萱此刻并不知洛宸这些心思。因着洛宸往常也没少这样不安分地对自个儿进行撩拨与逗弄,是以,她只当洛宸又不老实了,甚至不由得有些心痒。 然而,就在她牵着洛宸,朝栖梧那边才走出两三步时,洛宸却浑身剧烈地一抖,双膝根本控制不住地又是一软。若非有陆晴萱将她一把兜在怀里,她定要似先前一般跪倒在地。 “你……你还说没事!”事发突然,但陆晴萱只愣了一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想要训责洛宸不舒服也不说,可是一看到她难受的模样,又不忍心开口了。 洛宸借陆晴萱的力量勉强站定,额头上的汗几乎是在瞬间布满的;垂下的马尾下端散乱地在脖颈处模糊成一片,似披了一块黑色的布料;摇曳火光非但不能为她添照半点红润气色,反倒将她的面容映照得更加憔悴与苍白。 陆晴萱有一个似乎不能算错觉的错觉——洛宸几乎要被伤病和苦痛熬干了。 叶柒和男人们也被洛宸这又一跪跪得彻底发了毛。 若说第一次是意外,那这一次又该怎么解释?以洛宸的身手,短时间里平地上连摔两次的可能,恐怕比皇帝即刻驾崩的可能性都小。倘若有,那只有可能是她的身体出了问题。 叶柒有些焦急,话里不带好气地厉声问洛宸:“你到底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就不对劲。” “洛宸,你是不是不舒服?是伤口疼还是……”陆晴萱也在旁边柔声问询。 洛宸却慢慢地站直了腰身,轻声喘息了两下道:“现下又无事了。”言罢,还十分平稳地走了两步,转过身对众人坦言道:“当真无事了。方才全身剧痛,但只此一瞬,现下却半点感觉也不曾有。” “……” 虽然她说得真切,又用坦诚的态度表示自己所言不虚,但众人还是露出不太相信的表情,尤其是陆晴萱。 她太了解洛宸了,这个女人对自己的感情有多真,为了不让自己担心,就能将所有的苦痛掩藏得有多深。 陆晴萱不忍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全身剧痛”四个字给了她提点,还是她突然想起来的,面色一沉转头问叶柒道:“我们下来多久了?” 洛宸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陆晴萱已经想到了,一如她第一次跪倒在地后,想的也是这一可能。 叶柒眼神怪异,觑着陆晴萱不知如何回答。自打下到这陵墓之中,那便是真正的不见天日,谁又会晓得过了多久。难不成撬开一口棺材抓个粽子出来问问? 见叶柒没有吱声,又似乎一开始就是在看着她自言自语没指望她回答,陆晴萱紧接着又转头看向洛宸,焦虑不已地问:“你是不是……旧疾复发了?” “……”洛宸默然,但陆晴萱知道定是被自己说中了,心情顿时跌落至低谷。 叶柒心里不愿意相信,嘴硬道:“晴萱你是不是搞错了,上次在下药的那里她发病,可是疼到说不出完整的话,跟现在不一样啊。” “你以为这段时间的治疗是白治的吗,有了药物缓解,病发时的症状是有可能改变的。”陆晴萱沉着嗓音回应叶柒,又想到洛宸病发时要受的苦,不由哽咽起来,“本来以为进来转一圈就能出去,谁知……这缺医少药的,可怎生是好?”说着,竟又默默垂下头叹息不已起来…… 陆晴萱的自责与懊丧尽数落在洛宸眼底,似黄连水入喉,苦不溜丢的格外不是滋味。 于是,她只得看似轻松地一笑安慰陆晴萱,又在她手指上轻轻捏了捏道:“现下不是没事了,治疗了这段时间,总该有些用处……莫要担心了。” “……可是……” “晴萱。” “……” 洛宸唇边依旧漾着可慰人心的温柔,语气却变成了不容分说的郑重与严肃。 她朝栖梧的方向扬了扬头,说道:“再不去,可当真来不及了。” 众人将信将疑,又确然不放心,眼风到底朝栖梧那边扫去,果然见她丢了魂似的弓着身子,扒在壁画前面,恨不得将眼睛看进墙壁里。 身旁的小宝牵着她的手,亦是谁也不理会,只仰着头发着呆陪她。 叶柒觉得诡异,心道莫不是这壁画上涂过什么药,一整个把这俩人都折腾魔怔了不成? ——但这不可能,她一早就查验过了,没有机关,也没有药,只有可能这两个人有毛病。 “她的确有些奇怪,壁画我们还没有看完,顺道溜一遍吧。”陆晴萱有些没奈何,转头又瞧洛宸,“你慢一点,不舒服要告诉我,晓得么。” 洛宸眼角纹上笑意,模样倒是越发乖巧,微扬起声调“嗯”了一声。随后,便意料之中地被陆晴萱在腰际不疼不痒地捅了一指头。 “……栖梧?”一行人逐渐走到失神人身边,陆晴萱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并不见她有何回应。倒是小宝脸色略显迷茫和害怕地转过头来,战战兢兢地询问众人:“阿妮她怎么了?” 说话间,手依然不肯松开栖梧,可见对栖梧的依恋之深。 洛宸默而不答,只趁机往又一幅壁画上看去。她刚才过来,已然把路上的壁画粗览了一番,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壁画上讲的故事,似被刻意切去了一段。 换言之,壁画之间并不连贯,记载墓主生前事迹的故事,是断裂的。 直到看到栖梧面前的那一幅,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才恍然大悟。 “这壁画内容有失。”想明白其中不寻常之处,洛宸立时提醒众人,“第五与第六幅中间加入长廊中棺画上的内容,才是墓主完整的前半生。” “……什么?!”叶柒闻言登时气得跳脚,“老东西话不好好说,屁也不好好放,那棺画早付之一炬,谁还记得上面有什么!” “……” 四下里顷刻间陷入死寂,只有叶柒愤懑不平的长吁一声接着一声。许是众人的说话声将栖梧的神思拽了回来,她突然抽噎了两声,随即抬起泣血般的眸子,从嗓底压出三个字,接着叶柒的话道:“我记得。” “光你记得有什么用。”叶柒显然没弄清楚栖梧的言外之意,又见她无缘无故淌下眼泪,心里更像被火燎烧似的焦灼。 洛宸眼神悠悠的,觑着栖梧平静问道:“你已然读懂了,对么?”见栖梧微微点了头,又进一步追问:“墓主,究竟何人?” “……桎……桎攫。” “……!” 桎攫,这个名字他们在认识栖梧之后统共听过三两次,但震撼却一次大过一次。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桎攫缔造了沥血剑,而这座陵墓又与沥血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却没有人敢想墓主会是桎攫本人。 从栖梧口中得到这一消息,众人的神色不由凝重起来,站在地上的双脚也有些莫名发虚。那种感觉,不亚于静候放榜的试子内心的焦忧。 叶柒最先沉不住气,敲着锁妖匣催促栖梧:“你不是读懂了吗,倒是给大伙儿说说啊。” 陆晴萱干干地咽了一口,偏过目光扫视了洛宸一眼,见她也认真地等着栖梧往下说。于是,便将手藏进袖中,紧紧将手指勾在一起,以求把那分紧张勾住,不让它在心里乱窜。 栖梧却不慌不忙指着面前壁画下的一处,众人这才发现,上面原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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