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秋想露出一个笑容,但这个笑容和哭差不多。 她紧张的手指把草莓掐出汁水。 最后将那颗本来完美无瑕的草莓扔到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 草莓汁在她双唇上覆盖了一层水光。 林晚晴看到那抹水光,突然起了食欲,用舌尖勾起她的唇角。 宴秋被孕妻美人吓了一跳,赶紧按住她,“现在不可以。” 林晚晴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什么不可以?” “不可以做。” “谁要和你做,我肚子饿了。” 肚子饿的小兔子伸出粉嫩的舌头,去吃宴秋嘴角残余的一抹草莓果肉。 这两个月来她们忍得很辛苦,怀孕的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都不能碰。 在一起亲亲,抱抱已经是极限了。 宴秋的手护在她的肚子前,“再亲最后一下。” 林晚晴手里捏着一颗草莓,手指拂过草莓,表面的凹凸不平。 白皙的手指和红艳艳的草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得人心思缭乱。 “我可以用手帮姐姐,只要姐姐不嫌我怀孕不好看。”林晚晴直勾勾地望着她。 宴秋手抓紧了昂贵不耐磨损的小羊皮沙发,这种沙发太娇贵了,手指用力一滑就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甜甜,我还没有渴.望到那一步。” 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起一颗草莓,送入林晚晴漂亮的唇中。 “不是突然想吃草莓吗,我去乡下农场的大棚,亲自给你采了一些。” 林晚晴哼哼唧唧,“突然不想吃了。” 宴秋无奈,“好,想吃别的记得告诉我。” 她只能晚上一个人把草莓当宵夜吃。 “想在姐姐身上种。” 受到孕期激素的影响,林晚晴的身体发热,媚眼如丝,“姐姐不是说我怀孕辛苦,所有事情都能满足吗?” 林晚晴把宴秋按在柔软似云朵的小羊皮沙发上,宴秋克制不去看她,却被林晚晴掰起下巴,被迫对峙。 窗外突然刮起一阵风,把远处的林子吹得沙沙作响。 猫头鹰挂在树上鸣叫,一场素素静谧的雪纷纷落下。 是初冬的第一场雪。 屋子里壁炉烧着柴火发出的,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宴秋悔恨地坐在床沿上。 她一向为人称赞的自制力在林晚晴的刻意引诱下像个笑话。 床上的少女早就睡着了,宴秋任劳任怨地用湿纸巾替她擦去手上的残余。 最后宴秋岔开腿,擦掉身上的残余。 “……” 她的林晚晴很像个欺负人就不管的渣女。 宴秋冲好澡后挤在床榻边边,林晚晴怀孕后占了床的三分之二,晚上因为孕期难受会不时动动。 睡眠不好的宴秋几乎每个晚上都会被惊醒。 给她的怀孕小兔子整理好姿势,抱着她睡觉。 但这晚是个不眠之夜。 一向浅眠的宴秋,突然感受到常态间的一抹濡湿—— 她瞬间大脑清醒,立刻把卧室灯打开。 林晚晴的手指用力捂住肚子,大口喘气,额头上和肚子上的青筋爆出。 宴秋身穿睡衣顾不得形象,在外头披了一件外套,赶紧打电话通知医院。 林晚晴的长发被冷汗浸透,“姐姐,我是不是要生了?” 大半张床上流淌着羊水。 宴秋看过生孩子的医学影像资料,却从未目睹过孕妇的羊水破裂。 她瞬间大脑空白几秒钟,随即恢复镇定,把林晚晴的姿势恢复到仰躺状态,用口袋里的本子记录下破裂时间羊水量和颜色。 “甜甜,别担心,别担心。” 林晚晴的阵痛不明显,手指抓住宴秋的袖口,小幅度的拉一拉。 宴秋立刻握住她的手,“别怕别怕,别怕。” “但我看是姐姐在怕。” 林晚晴噗嗤一声笑了,她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她确定自己不好看,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头。 宴秋用纸擦掉她头上的冷汗,“医生三分钟后过来,放心。” 她既激动又害怕,人在遇到从未处理过的突发事件时,大脑会空白,然后下意识地逃避责任,或者干脆把自己关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这是身体正常的逃避机制。 有很多男性在看到妻子怀孕时,会选择玩手机或和人打电话唠嗑,本质上也是这个原理。 宴秋这一生面对的危险关头不胜枚举,她在心底早就克服了逃避机制,深知情绪稳定的重要性。 穿着睡衣,长发乱糟糟,手里拿着备孕包的宴秋,比林晚晴的样子更狼狈。 “我是害怕,也悔恨不能替你疼。” 宴秋在林晚晴额头上亲吻,直到管家带着医生进来,她们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林晚晴的意识直到进产房时都很清晰,她看到宴秋没有停在大门外的冰凉座椅上,而是换了一身无菌服,跟在她的病床旁边。 “秋秋?” 宴秋想要拍拍她的手背去安慰林晚晴,却发现林晚晴手臂上插上了滞留针。 只能摸摸她的手腕内侧,表示自己还在。 “我陪你一起。” “我家崽崽第一次生孩子,估计也是人生中最后一次。” 宴秋穿着无菌服,坐在产床旁边的一个小凳子上,手握在林晚晴没有滞留针的另外一只手。 产房里的血腥气很足。 尽管宴秋看过了很多产妇生产孩子的医学录像,当目睹这一刻时,人类基因中根植的对于鲜血的恐惧直冲脑门。 宴秋不是没有见过很多血,她自己受过很多伤,甚至子弹打入过心口中。 但宴秋知道她以往遇到的所有的流血事件,从根源上来说是可以避免的。 但生孩子流血避无可避。 越是避无可避,越是会让人感到恐惧。 宴秋用力抓住林晚晴的手指,她的余光中一片猩红。 害怕,恐惧,不安。 郑云柏和爷爷在产房门口等候,两个男人都没有选择坐下,互相看对方的眼神都充满了激动和担忧。 这一晚上没有人能轻松度过。 老爷子叹气说,“秋姑娘又欠了晚晴一条命。” 一共两条了。 她这一辈子赔进去都不够还的。 郑云柏:“仔细说说?” 老爷子说起了两个人初次相遇的事情。 从少时相见,荒废的面粉仓库外的那一眼,就注定了有现在的结果。 如果一个人在生命中遇见过无数个选项,但仍然选择其中的那一种,并且在漫长的时间中,仍然坚定地选择那一种,可以称之为命运。 宴秋有她这一生中必须完成的事情,除了肩负起家族外,还有照顾林晚晴。 站在她个人命运的角度,后者比前者更重要。 用年轻人的话来说,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天命,用老爷子的观念说是因果。 生产过程比想象中的顺利,从开始疼痛到顺利生下来,只花了两个半小时。 圆月高高挂在天空上,细雪在路上飘了薄薄一层。 宴秋生疏地抱着怀里软软一团的小姑娘。 林晚晴精疲力竭地撑着身体望了一眼,“好丑,不是我生的吧。” 小姑娘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哭声。 “小孩子都这样。”宴秋不敢用力抱孩子,新生儿太软了,好像一碰就会碎。 护士:“是个很健康的小千金,登记的名字叫?” 宴秋和林晚晴对视一眼,后者说,“取你的姓吧,你家有皇位要继承。” 林晚晴心中隐晦地想着林家不配有后代,还是宴秋的姓更好。 希望我的女儿平安喜乐,健健康康。 她或许日后会有泼天的富贵,或许会带领荟雁走向新的道路,或许会遇到爱她一辈子的人,只要别经历年少颠簸,日日胆战心惊,即使平庸一点也无妨。 宴秋和林晚晴都希望孩子不要活得那么累。 “叫宴嘉晩吧。” 嘉有祝福平安幸福欢喜的意思,最后一个字是林晚晴的名字。 宴秋希望给孩子美好的祝愿的同时,加上林晚晴的那一份。 相比于孩子,林晚晴在她心中更为重要。 宴秋身上沾满了一身血腥气味,把林晚晴擦洗干净后才抱着孩子出来。 老爷子和郑云柏看到孙女出生,两个人喜不自胜,嘴巴张张合合拌上才说,“好,好,好。” 除了好好好之外,竟然找不出别的词汇。 “你要好好对人家晚晴。”老爷子用力拍在宴秋的肩膀上,他接过小孙女,轻柔地抱在怀里。 郑云柏黑框眼镜后弥漫了一层泪水。 像他这样的人居然还没有后代,郑云柏心中产生了强大的庆幸和喜悦。 不比老爷子从小照顾宴秋,郑云柏自问是没有资格出现在林晚晴的生命中。 好在林晚晴接受了他作为父亲。 “爸,你也抱抱她。” 宴秋把孩子送到郑云柏怀里,“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晚晴都不在意,爸何苦在意。” 宴秋的一声爸爸,让郑云柏彻底红了眼眶。 孩子给家属看过一圈后,需要迅速放到保温箱里。 宴秋精神已然十分疲惫,她寸步不敢离,老爷子安排了专门的保姆阿姨陪在病房里等候。 医院的病房很宽敞,有专门的休息室。 宴秋不放心独自在休息室里,搬了一个凳子以憋屈的姿势趴在林晚晴的病床旁边。 她打着瞌睡却不敢睡着。 阿姨在给小宝宝擦拭身体。 宴秋产生了强烈的恍惚感,她从林晚晴怀孕开始做好了会有一个宝宝的打算,但等真的看到了这一幕,依旧如梦似幻。 阿姨回头对她说,“您快睡吧,看您眼眶里全是红血丝,不休养好精神,怎么照顾婴儿?” 阿姨是老爷子身边的人,两人从小经常见面。 宴秋小时候很喜欢她做的桂花糕点。 宴秋表情疲倦又兴奋,撩了一把乱蓬蓬的头发,瞬间倒在林晚晴的床边。 她的个子很高挑,坐在狭窄的小板凳上,动作有些拘束。 宴秋一秒睡着,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林晚晴的呼吸平缓,似乎感受了宴秋在手边,把被子拉扯到她头顶。 宴秋的头被被子盖住。 “……” 睡得很好,就是有点闷。 病房里的空调温度适宜,宴秋是被热醒的。 她撩开头顶上的被子,看了一眼时间,她只睡了两个小时。 窗外的一抹阳光,照在林晚晴苍白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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