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好无聊啊。”沈霖嘟着嘴趴在了桌子上,手上沾着茶水,百无聊赖地在桌上涂涂抹抹。 她幼时跟着沈渊学过琴棋书画,虽然是个臭棋篓子,但是别的都还过得去。在书画上小有天分。 指尖只是在桌上勾了寥寥几笔,便能看得出是个女子的剪影,沈霖愣了一下,慌忙改变了鼻尖勾勒的方向,把浅浅的线条涂成了一团,半成品的图画就变成了几座连绵的远山,浅浅添了几笔轻云流水便颇有意境。 沈霖小心翼翼抬眸打量了一下对面的徐松念,见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刚才的细节,才缓缓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百无聊赖地画了这几条线的时候,脑子里想到的居然就是徐松念。 徐松念是真的很好看,哪怕关了窗子之后室内的光线稍微变得有些昏暗,但是她的容貌带给人的惊艳分毫不减。 而且她真的很喜欢徐松念,喜欢她笑,喜欢她浅琥珀色的眸子。可惜徐松念不喜欢她。 还好她画技高超,几笔就改掉了画面的主要内容,否则就差点儿露馅了。 见她已经在桌子上涂满了水痕,徐松念有些无奈道:“看来慕离她们是不会回来了,若是身上有首饰就先压在这里,下了雨天气变凉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明日再派人拿着银子赎回来就好了。” 是个好办法。但是沈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圈才发现,为了不惹眼,徐松念穿的是男装,沈霖也只穿了简单的衫裙,发上也没有佩戴什么昂贵的发饰,只戴了几朵不值钱的小绒花。 只是,她的指尖从腰间划过的时候顿了顿,有一件东西——徐松念送给她的羊脂白玉的小狐狸玉佩。 沈霖的手缩了回来,更是微不可查地把玉佩顺势塞到了怀里,有些颓然道:“没有……” 若是要把这块玉佩留在这里,她宁肯在这里多等一会儿,绿禾她们总不会等到日暮西山还不记得来找她们。 徐松念手上倒是有一对满碧色的双响玉镯掩盖在袖子里面,她垂眸片刻,眼底似乎有淡淡的黯然,继而轻声道:“抱歉,这是先母遗物,或许我们真的要再等一会儿了。” 沈霖也不过多纠结。徐松念都说了是母亲的遗物了,孰轻孰重她还分得清楚,她肯定在徐松念心里比不上母亲的位置的,她也不觉得有任何不舒服的想法,毕竟那是母亲。 细雨淅淅沥沥,似乎渐渐停住了,就在这时,窗外隐隐传来悠扬的歌声和琵琶声。 “黄沙滚滚飞蓬草,暖阳烈烈映战袍……”悠悠扬扬的婉转声音里倒是有几分战场的肃杀和坚毅之感。 徐松念忽而站起了身,骤然打开了刚才关上的窗子。 原本在茶棚下躲雨的白衣姑娘正坐在路边,怀里抱着一把看上去已经破破旧旧的琵琶,她轻轻唱着,歌声虽然带着凄婉,但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韧劲和坚毅。天依旧没有放晴,有云彩遮住了太阳,秋风吹过,撩起她鬓边的乱发,露出一张婉约清丽的侧脸。 原先她在的位置被茶棚遮住了一部分,直到现在沈霖才发现白衣姑娘的腕子上竟然有一道细细的铁索。 许是因为铁索粗糙,又在手腕上锁了许久,她手腕上依稀有带着血色的伤痕。 而茶棚下,就在离她不远的位置上,赫然坐着几个壮硕的大汉和一个浓妆艳抹的老年女人,他们虽然坐在那里喝茶,但是目光却一瞬都不曾离开正在弹唱的姑娘。显然是来监视她的。 徐松念总是平淡无波的眸子里忽然闪过锐利的目光,骤然站起身来,紧紧盯着街道对面的女子不放。 在旁边等候良久的小二迎了上来道:“两位可是要结账?”说着,还顺势挡住了下楼的楼梯口。 他刚才就注意到了这两个人,吃完了饭一直赖在这里不走,好像是没有钱付账的样子。他决不能让这两个人溜走了,否则这一桌昂贵的饭菜就要让他来赔偿了。 外面楼下的调笑声径直越过街道传了过来:“这小妞儿不错,王婆子,你卖什么价钱?” 王婆子就是那个看管白衣姑娘的老妇人,不耐烦地白了来人一眼,挥了挥手道:“不卖不卖,我还没赚回本钱呢。” “按照您的意思是……”那人顿了一下道,“她还没陪过人吧?放心,我的价钱肯定让你满意。” 徐松念的眸底似是已经翻起了汹涌巨浪,然而面前的小二并没有让开通道的意思。 徐松念顺势取下了手上的镯子拍在了桌子上:“今日没有带钱,这镯子你先收着,明日我派丫头拿钱来赎。” 一对满碧色的翡翠玉镯,虽然因为镯子纤细,用料较少,但是戴在腕子上就能碰撞上清脆的双响,碧色又深又翠,是水头极好的镯子。别说是这一顿饭,就是把整个酒楼买下来都买得起。 小二显然也是识货的,见到这镯子,眼睛都快直了。本以为这俩人是来白吃白喝的,没想到能拿出这么好的东西。 沈霖微微一怔。她刚才还说这是她母亲的遗物,这又是怎么了…… 沈霖还没反应过来,徐松念已经下了楼,径直朝着路对面而去了。她只能加快脚步跟上。 那白衣姑娘的面前站着个身着锦衣的公子,嘴里和王婆子说着话,但是手上已经不安分地朝着她摸了过去。 王婆子的表情有些不好看,站起身一巴掌拍在了他的手上:“这可是我手上的好货,你还不配,别动手动脚的。” “哎,王婆子,你这话就不对了,干你这行的不就是为了赚钱吗?谁的钱不是赚啊?”他嘿嘿笑了笑道,“这丫头借了你多少钱还不上,这才以身抵债的?我帮她还账,十倍都行。” “百倍都不行。”王婆子的脸上满都是不屑,“她欠我的钱,你还不起。” 这王婆子是在附近几条街上有名的恶霸,手下养了不少打手,平日里放高利贷为生。 和她借债要签卖身契,一旦遇到还不上钱的人,好看的男男女女都被她逼着签了卖身契去出卖色相,长相的一般的她也不放过,卖到黑心老板手里做苦工。 “谁说的?”白衣姑娘咬了咬唇道,“我只不过借了十两银子埋我娘,这些日子我卖唱的钱早就不止有十两了。” 王婆子一瞪眼道:“谁说的?我说不够就是不够,不服气你去告我去,卖身契是你签的,银子你都拿走了,还想抵赖不成?我告诉你,那十两银子啊,没还完,你得慢慢还。” 什么慢慢还……周围听到这话的人都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 这王婆子的行事风格是整个明州府都知道的,不过是钻空子让别人签了卖身契,看着姑娘长得好看,非要说没还完钱,肯定是在打算以后卖个好价钱。这姑娘也是,死了娘,被逼到了极点,才找王婆子这头饿狼借钱。 “十两银子,我给你百倍。”淡淡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响亮,但是顿时让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徐松念朝着追上来的沈霖伸出手道:“霖霖,借你的玉佩一用,过几日还给你。” 沈霖眨了眨眼,到底还是没能瞒得过徐松念,于是依依不舍地把怀里的玉佩拿了出来。 “这件玉佩的价值不止千金,买她足够了。” 不知为何,沈霖从徐松念的声音里居然听出了淡淡的冷厉。她从未见过如此认真,又如此带着冷意的徐松念。 “这……”徐松念拿出来的东西都不一般,这王婆子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把白衣姑娘推到了徐松念的面前,还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卖身契递了过来,“好好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们成交。” 那姑娘站在徐松念面前怯怯的,她生性似乎就是柔柔弱弱的,刚才和王婆的对峙也是被逼到了极点。 徐松念解开她手上的锁链,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平稳:“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娘是谁?是陈舒还是何叶……” “你……”那白衣女子怔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徐松念,“你怎么知道我娘的名字?我娘是叫做陈舒。” 徐松念当然猜得出,那曲子是当年她的母亲楚挽霜在军营之中闲来无聊哼出来的,当做童谣唱给她听。那个时候还会唱这首曲子的就只有两个人,就是她母亲贴身的侍女和护卫——陈舒和何叶。 “陈姨的相公也是军中之人,尽管当年战死沙场,如今也该有日常的抚恤金才是,怎会到了如此……”徐松念的声音里压着沉沉的怒意,陈舒的相公就是徐家军之中的百夫长,当年跟着徐书陵一起引开敌人,同样死无全尸。 按照大奉朝的律令,军中战死之人留下来的家人会按时受到朝廷的抚恤金,至少保证生活无忧。 可如今呢?陈舒的女儿,竟然被逼到了卖身葬母的地步。 “王婆子,说好了这丫头留给我的,你怎么转头就给卖了?”不远处忽然传来怒气冲冲的声音,“你倒是见钱眼开,若不是我爹保着你,你犯的罪早就够你斩首几百次了。” “刘公子,您这话说得……”王婆子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却不动声色地把玉佩收到了怀里,“我可是规矩的生意人,我也没逼他们找我借钱啊,这都是有契约的,现在有人帮她还了钱,我肯定要还人家自由的。” 刘钦已经气得满脸怒火了:“你这个死老婆子,就是见钱眼开。” “可这卖身契也不在我身上了。”王婆子装作害怕的样子看了一眼徐松念,“就算是我想要给您,这……” 其实她就是舍不得手里的玉佩,这上好的羊脂白玉,又是极其精湛的雕工,卖出去至少千两银子,她再赚几年都赚不到这样多的钱。她心里早就有了计划,就算刘钦是明州府巡抚的儿子,可出了明州府,她随便找个小地方一钻,刘钦绝对找不到她,到时候她拿着银子逍遥快活,可比现在放贷的日子强多了。 刘钦在这块地盘上习惯了作威作福,根本就没打扫找徐松念商量,而是挥手道:“把人给我抢回来。” 他背后跟着几十个家丁,瞬间就把徐松念三人团团围住。 而王婆子也已经趁乱在打手的保护之下跑掉了。 徐松念正欲出手,却见沈霖已经侧身踢掉了一个打手手中的长刀,伸手接在了手里:“愣着干什么?快走。” 沈霖虽然只有三脚猫的功夫,但是也是认认真真学过一阵子,只是没有内力,力气也不占优势而已,可她技巧上比这些寻常的家丁强上不少。这围上来的圈子看上去紧密,迅速就被沈霖破开了口子。 现在还不是暴露自身的时候,徐松念的眸子暗了暗,收起了掌心涌动的内力。还是先离开为好。 城里的地势复杂,三人七拐八拐就甩掉了背后的人。 人就这么在眼皮子地下跑掉了,刘钦气得鼻子都要歪了:“都给我好好找找,去家里给我把府兵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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