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桌空着三个主位,剩余五座为礼亲王石延一家五口。赵侯府因为赵侯病重,需留一人照顾,只有赵程凡一人前来,被安排与步侯府四人座一桌,文侯府五人另坐一桌。 在等候开宴的时间,本就熟稔的礼亲王和赵侯、文侯三家,相互问候后就把话题扯到了最近发生的事上,怕步家的人抬拘谨,礼亲王还多次主动关照,本来有些拘谨的步朗等人也慢慢放开来。 直到快开席的时候文昱和石忞、步千雪才前后脚到,没等众人行礼,石忞便出言阻止道:“今天是家宴,大家不必拘礼,都坐吧”。 “谢陛下,谢太后,谢中宫”众人依言入座,大家瞬间安静下来,没人再像之前那样谈笑言言。 石忞扶着文昱到左边位子坐下,步千雪已在右边位子坐好,坐下后,石忞环视了一圈,少了远在北方的赵焕英和还在押解途中的文之远,而最无聊的要数和她一辈的礼亲王世孙和文之勉。 既然人都到了,石忞便示意路关初上酒菜,没一会,宫侍陆陆续续把酒菜上完了,虽然菜看着像荤菜,但大家知道这些都是素的,包括酒,也不是什么烈酒。 石忞举杯道:“在座的大部分都是我的长辈,今日设家宴,一是缅怀皇奶奶,犒劳大家近两月的辛苦;二是为赵侯祈福,希望他早日康泰”,说完一饮而尽。 见石忞举杯,大家也跟着举杯,就连年纪最小的礼亲王世孙也给倒了杯果酒。 知道她喝的是水,步千雪半点不担心,和其他人一样跟着文昱一起喊道:“祝赵侯早日康复”,说完大家皆一饮而尽。 席间,石忞几次无意间看向步家那边,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每次看见步朗,她都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虽然石忞说了不用拘礼,但最后大家还是很拘谨,加上吃饭少说话的礼数,气氛也不像一般人家聚餐那样热闹,直到饭后甜点的时候,石忞突然慎重道:“自古以来,王朝未有恒久者,唯循环往复而已,然华朝多存续一年,你我便多享一年荣华富贵,我们已经享有太多的特权,切不可做哪些与民争利,自毁根基之事,多修身养性才是正途”。 “陛下,臣等惶恐”礼亲王起身带头行礼道,其他人自然也跟着有样学样。 自古以来那个王朝不想传千秋万代,恒久远,就像神朝创立恒历,不就图个世世代代恒久远的好兆头嘛。陛下倒好,不仅自提灭亡之事,还说得一年是一年,一幅即将大祸临头的样子,让石延等人十分惶恐不安。 万一华朝真的倒了,那些当官还能靠投降保住荣华富贵,当年华朝初建,不少大臣就是这样来的,但他们这些勋贵却是跑不掉的,轻者被贬斥为平民或奴仆,重则直接性命不保,想想都不寒而粟。 “我比你们更惶恐,前朝共历十一帝287年,到今年我朝也已历十帝282年,我高压打击贪官污吏,实施新政即是为了自救,也是为了救国,让我们,也让百姓免于战乱之苦,但你们不支持我也就算了,有的还拖后腿,我急啊,想啊,有时候一整晚都睡不着”石忞哀声道,一脸愁容。 礼亲王等人从未见过这么哀伤难过的石忞,即难过又后悔,当初她就应该好好管教石思河,再差钱能比百姓惨嘛,开什么钱庄啊,真的是! 礼亲王石延言之凿凿道:“陛下之言犹如刀割斧砍,让臣痛心疾首,让臣悔不当初,往事不可重置,以后一定谨遵陛下教诲,修身养性,不与民争利。臣石延,今日在此起誓,以后但凡新政之事,我礼亲王府绝对鼎力支持,若违誓,就让礼亲王府从此不复存在”。 “好,有了您的支持,新政完成之日指日可待”石忞一改刚刚颓废,亲自扶起石延欣慰道。 有了礼亲王打样,赵侯、文侯和步侯三家也都一一发了誓言,从此不与民争利,全力支持新政。 虽然石忞从头到尾都没提过文之远,但身在内阁的文渊早已经知道了文之远的大致情况,原本心中一点点的侥幸也彻底灰飞烟灭,下定决心后开口道:“请陛下削去文之远的爵子之位,按律严惩”。 石忞思考了半天,才不忍道:“准,着宗人府按律办妥此事”。 “臣遵旨”没想到参加家宴也能接到活干,石思河连忙上前行礼领旨意。 本来这个宴席只是步千雪想见见家人的,但石忞却忍不住把其他几家都叫上了,即是聚一聚,也顺便敲打一下他们,让他们知道国家现在的处境艰难,少整些幺蛾子。让她没想到的是,礼亲王竟意外的上道,她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皇奶奶她们都信任她,喜欢让她办事了。 最后上上来的甜点没动多少,晚宴就彻底结束了,出了宫门,石延对着石思河就是一顿臭骂,从路上一直骂到王府都没完,往常护着石思河的王妃难得的异常安静。 姜丽和步家两老见步千雪好好的,也安安心心的回去了,陛下的意思他们懂,他们家也没做那些事,做了的也用命偿还了,家中规制和下人侍卫也都没超过规定,甚至远比规定的低。 所以从头到尾最轻松的就是步家一家,以至回去的路上还说了不少话,只是往常话并不少的步朗却有点异常沉默,几乎没说几句。 一回到步侯府,姜丽就立马让人去请了大夫过来给步朗看看,生怕她生了病。 这让已经贵为步侯府爵子的步朗更加愧疚,一夜睁眼到天明,本来没病的,没两天竟真的生了病,而且颇为来势汹汹。
第一百七十四章 石忞不想见符尧, 宣常乐却是时时关注着她的消息,得知她已到繁都后,就多次派人打听,知道她被关到宗人府以后, 连夜就要去宗人府。 追随她的人见她怒气冲冲, 眼神狠厉的要去见符尧, 生怕她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直接以身为墙,门也堵了,死劝道:“此地非我康国,还请殿下三思而后行”。 宣常乐几经突围不得, 泄气般叹了口气,缓了缓道:“你们放心,虽然我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但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我此去, 只是有事想问她而已”。 听她这样说,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但任以时辰已晚为由劝谏, 毕竟再重要的问题也不着急这一个晚上, 劝她明早再去。 宣常乐最后还是没去成,第二天一早又进了宫,直到中午快离开时,才向石忞请示想去见一见符尧, 难得她主动开口,石忞叮嘱了几句便准了。 因此一出宫,宣常乐就直奔宗人府而去, 在宫门外等候她的几位臣下也跟着一起去了。因为有陛下的手谕,一路畅行无阻,她也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符尧。 见到符尧的那一刻,宣常乐是震惊的,符尧仪容整洁,衣服光鲜,除了脸色有些憔悴不好外,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囚犯,而关押符尧的地方也不是牢房,而是一间陈设尚可的房间,不仅有床、被褥、桌子、柜子,还有热的茶水和书看,除了没自由,其他的可能应有尽有,宣常乐气极反笑。 不仅宣常乐生气,跟随她而来的人也都在门外低声议论纷纷,大部分人都有些不满,觉得陛下对符尧格外开恩。 虽然符尧抓了云处安又迅速拨乱康国算是大功一件,但她杀了康国所有王室成员,导致康国民不聊生也是不争的事实,就算她主动投降来朝拜也改变不了她逆臣的身份,因此都觉得关押符尧的待遇过高。 宣常乐大笑,符尧像没听见一样,巍然不动的坐在桌前喝茶,一副云淡风轻,也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你若能料到今日,可后悔?”宣常乐调整好情绪,自顾自坐到符尧对面方才开口问道。 她虽然年少,但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她都经历了不少,性子自然比以往沉稳不少,心里虽然气极,但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让人看不出表情,这是她跟在陛下身边学到的,不要轻易表露自己的喜怒哀乐。 她也想起了出宫前陛下的叮嘱——让一个阶下之囚死太容易了,难得是让对方生不如死,在忏悔中度过漫长的一生,这才是对对方最大的惩罚。 所以她不气了,这才发现桌子上放的书籍都是《道德经》等道教类书籍和一些劝人向善的书,看上去很新,像最近印发的,因为陛下的活字印刷术和今年皇商新研发的白纸,白纸不仅成本低,质量也不错,所以颇受欢迎。 不用人工誊抄,纸张还比以前便宜,因此大大降低了书本的制作成本,导致近半年,繁都城内的所有书店基本都书满为患,大减价了好几次,她就曾趁机买了不少,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符尧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有来我这的时间,不如多进宫巴结你的金主才是正事”,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她实在是提不起什么说话的兴趣,她自己废去王号降为庶民,主动来繁都投降可不是因为怕了面前这个小孩,言语中自然多了几分藐视和讥讽。 “乱臣贼子,人性之恶,莫过如斯而”宣常乐说完袖子一甩转身离开,对方就差在脸上写着五个字——不懈和你谈,那还谈什么?什么想问的都不想问了,只想快点离开。 早在来之前她就已经猜到了最坏的结果——什么都问不到,所以也没什么可惜的。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对方不仅羞辱她,还一幅爱答不理的样子,早知如此她就不会来了,是她太托大了。 寄人篱下越久,宣常乐就越明白察言观色的重要性和人情冷暖,陛下虽然从不给她脸色看,可终究不能时时刻刻顾着她,朝堂上的大臣和勋贵表面对她很尊敬,但心里诋毁瞧不起的绝不在少数。 也幸好是在本朝,若在前朝,别说这些勋贵士族,就是一般百姓都自持甚高瞧不起他们这些番外之人,觉得他们这些番外之人、胡人都是些不开化的野蛮人,不配与他们为伍。 宣常乐甩袖离开,回去的路上气了一路,最后决定参符尧一本,对方怎么羞辱她都没关系,但怎么能把陛下比作金主呢?简直就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嘛!太气了! 石忞设家宴后的第二天,礼亲王府、赵侯府和文侯府就有了动作,开始自我盘查仆从和财产,因为勋贵在繁都不得置办田产,所以他们主要排查的是老家曾经封地的田产、仆从。 礼亲王石延的封地虽然被收了,但在封地的王府却被石忞特别恩准作为额外赏赐保留下来,虽然他们一家只偶尔去住过几次,但那边田产、侍卫和奴仆也都是应有尽有,一直由王府属官在那边管理,她也只知道个大概数,所以有必要亲自派人去查一查。 赵侯和文侯原籍都不在繁都,以前王爵以下皆按原籍封,按爵位高低封不同的县数或乡镇数。所以赵文两家在老家都置办得有大量田产、房屋和仆从,多多少少都有些越制,但因为之前大家都是这样做的,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如今陛下都亲自提点了,他们不得不再次重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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