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沉沦,清醒地知道自己在沉沦,做着自己厌恶的事,她抓起夏璟的手,那是一双温暖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比自己的手大些,更骨感些。 抓住时恍惚出现的一秒心安,救命稻草一般的心安,让她片刻清醒,从厌弃中清醒。 她在做什么荒唐事? 也就是这几秒的松懈于迟疑,夏璟把手收了回去,起身离开了。 觉得她恶心,要走了? 霍离雪闭上眼,紧咬着内唇,双膝张开又合拢。 灯光亮了,她无处可逃,这幅模样毫无保留出现在光明处,出现在别人眼中,霍离雪羞耻到浑身泛红,心脏不断紧缩,缩小再缩小,窒息感涌来。 而突然暗下来的灯光,覆盖在身的衣物像是源源不断的甘霖,让紧缩的心逐渐复原,空气重新涌入,霍离雪大口呼吸着。 她抱着身上的衣物,嗅着上面类似安抚的味道,不再挣扎,从绝望的破坏毁灭中缓了过来。 求救,缓解。 接过夏璟帮忙拿出来的小物件,震动声响起时客厅彻底陷入了黑暗的安静之中。 黑暗是放纵与安全。 在松懈的前一秒,闭眼前睡过去的前一秒,霍离雪在这片黑暗中看向阳台的方向,看不见人影,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但就是看过去这一秒浑身放松下来。 从夏璟开门进来,到自己摆脱浪潮这段时间,霍离雪一直是有意识的,她只是不知道她睡着后的事情,夏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醒来后霍离雪看着毫无痕迹的客厅,有些烦恼,日后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夏璟,大概是不提这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避免彼此尴尬,保留颜面。 更让她好奇的是,夏璟会用什么态度对她?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还是含蓄问她那晚怎么了? 霍离雪马上三十了,性对她这个年纪来说是一件太正常不过的事情,她知道这一点,夏璟也应该知道这一点。 酒后脑子不清醒,想要了,其实也说得通,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可是在王奶奶的生日宴上,车子等红绿灯那六十秒,到家后她让夏璟进来时对方的拒绝,让她坐下时要她坚持要站着,不小心触碰到她的手时的颤栗。 夏璟的反应太过异常。 该紧张害怕躲闪的人不应该是自己吗? 霍离雪心沉了沉,是嫌弃吗? 嫌弃屋子脏,沙发脏,还是嫌弃她? 这种思绪一旦产生,日积月累堆叠起来的胆战心惊,怕被人发现的恐惧,在人前发作的无地自容,轰的一下如同山崩朝着她压下来。 原本打算绝口不提的事情,她问了出来,如同亲手撕开自己刚缝合上的伤口,不断刺痛自己。 即使此刻她瘾没发作,疲惫极端的窒息感也涌了过来。 这么些年过去,除了在犯瘾时她无法自控,霍离雪已经能很好地控制情绪了,而这时涌上来的失控,瞬间将她拉回她第一次发作时的状态。 霍离雪清晰记得那天晚上,当时她刚上完课,正准备去实验室找导师,刚走到大厅,一群人围了上来,起哄声不绝,接着一个打扮良好的男生抱着鲜花走了过来,在霍离雪什么也不了解的情况下,单膝下跪向她表白。 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实在太累,没有精力应对这些情况,周围起哄说在一起的人实在是太多,霍离雪被围在人群中,脑袋密密麻麻开始泛疼。 强打着精神,勉强冷静地说:“让开。” 没人让开,都在起哄,起哄让她答应那位男生。 环境太窒息,像一层保鲜膜紧紧裹着她,霍离雪发现自己开始发热,脸在慢慢发烫变红,浑身的力气好似在被逐渐抽离。 起哄的人还在起哄,喊着女神是害羞了吗,快答应他,答应他。 这场闹剧是怎么结束的,是位年纪较长的女教授路过此地,呵斥这群人赶紧散开,为难一位女生成何体统。 “老师,我们没胡闹,是在表白!” “表白?有这样表白的,我看着像讨债的,赶紧散开。” 霍离雪的状态已经不太好了,感激地向那位老师说了声谢谢后,立马走向了卫生间,关门反锁。 不懂为什么突然这样,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可毕竟二十几的人,隐约能猜出自己怎么了。 和夏璟的第一反应一样,被谁下药了? 浑身开始发颤,她不敢轻举妄动,咬着牙硬生生扛过去,汗水将头发都浸湿了,走出卫生间,经过教学楼大厅时,看起来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可那短短几步,霍离雪在害怕,如同惊弓之鸟,怕有人注意她,任何风吹草动都让她觉得异常。 时至今日,霍离雪时不时也会想,如果当时那位教授没出来解围,她走不出人群,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霍离雪发现夏璟紧张时会有一个反应,手背上的青筋会凸起,变得十分明显。 片刻后,她将视线从泛起青筋的手背移到对方的肩膀上,那晚咬的厉害,应该很疼。 夏璟此刻愣住了,喉咙有些紧缩。 那晚为什么没帮她? 夏璟张了张嘴:“我……” 鼻尖上冒出些汗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在这安静的几秒里,霍离雪看着她的眼睛,其中什么情绪都有,紧张恍惚不知所措,唯独她没看见恶心。 真挚的眼神像是雾蒙蒙一般,在明亮的灯光下,双睫颤动。 霍离雪轻呼一口气,莫名有些不敢与这样的眼神对视。 放过对方的同时,也放过了自己,笑着说道:“问你话啊,愣着干什么,不记得了?上周三晚上,在巷子口吃完面,我让你帮我拎包,你不仅不帮忙,反而丢下我走得飞快,忘了?” 闻言,夏璟浑身松懈下来,手背上的青筋慢慢消退:“没有忘。” 她还以为对方问的是醉酒那晚的事情,万幸自己没胡乱开口。 霍离雪轻哼一声:“所以你那晚为什么要突然走那么快?” 夏璟想了想:“我腿比较长。” “怪我腿短?”霍离雪目露危险。 夏璟:“我没说。” “没说什么?” “你腿短。” 霍离雪似笑非笑:“这不是说了吗?” 夏璟:…… 这也行? 霍离雪见她吃瘪的样子,笑了起来。 夏璟提着行李箱走到门口:“没事我就先走了。” 霍离雪嗯了一声,房门打开又合上,屋内恢复了安静,她静静在沙发上坐了会儿,片刻后拿起手机快速下单了一张同款沙发,并且加了钱,让卖家尽量送来。 从冰箱里拿出一大袋冰块,带进浴室放到浴缸里,注满凉水,等冰块融化后躺进去,以极端的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 走马观花细数最近发生的事情。 她能百分之百确定一件事情了,她并不抗拒和夏璟的亲密接触。 在犯瘾时,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听着对方的呼吸声,不仅不抗拒,甚至想更加地靠近。 霍离雪往后仰了下,闭上眼睛,冰凉的水让她颤抖时,脑子里闪过夏璟抱住她时的温暖。 * 霍离雪是理智的人,泡冰水只是为了让自己清醒,并不想感冒发烧,几分钟后起身去冲了热水澡,让身体的温度恢复。 她不会主动做伤害身体的事情,除非这件事能换取更大的收获。 系好浴袍带子,出了浴室,正好手机铃声响起,是张秀溪打来的电话。 霍离雪声音温和,接听:“外婆。” 张秀溪:“小霍睡了没啊,我吵着你休息没?” “还没休息,时间还早,”霍离雪单手拿着拍子擦头,“您怎么也没休息,出什么事了?” 张秀溪笑:“没事,我就是问问你穿多大码的衣服,快入冬了,我闲着没事,打算给夏璟织毛衣,一并给你织一件,想问问你穿多大码,喜欢什么颜色,采购毛线的工作人员好一起登记。” 给她织毛衣? 霍离雪怔楞几秒,好像从几岁起,她就没穿过别人亲手织的毛衣了,也没人给她织,心口忽然痒了痒,对这种感觉有些陌生。 不过张秀溪年纪大了,同时织两件眼睛压力应该会很大,霍离雪欲拒绝:“不……” 张秀溪打算:“可不能决绝我啊,我闲着没事,得找事情消磨时间,你就当帮我,别嫌弃我的手艺就行了。” 霍离雪呼了口气,张秀溪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不好坚持推脱,报了自己的尺码。 “颜色呢,想要什么颜色?” “您帮我选吧,您选的颜色一定很好看。” 张秀溪笑得合不拢嘴,夸完霍离雪,开始吐槽夏璟:“我这个外孙女真是的,你不知道她,每年给她织毛衣,不是挑剔颜色,就是挑剔款式,气死人了,我真想把毛线球塞她嘴里堵着。” 霍离雪听得眼尾弯弯:“说不定她是口是心非,其实很宝贝您织的毛衣。” “她确实有点口是心非,”张秀溪笑了笑,“我悄悄告诉你,今晚吃饭的时候她还提醒我不要给你夹有香菜的菜。” 霍离雪眨了眨眼:“真的?” “骗你做什么,我就说她很喜欢你,她还不承认,”张秀溪也很喜欢霍离雪,自然希望夏璟和霍离雪关系好,“好了好了,不说了,你快去休息吧,虽然年轻,能不熬夜就不熬夜。” 挂断电话,将头吹干,霍离雪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不知是今夜的洗澡水太热,还是别的原因,平常手脚冰凉的她,此刻浑身暖呼呼的。 悄悄让张秀溪别给她夹有香菜的菜吗? 明父明母和她相处多年,也没注意的事情。 霍离雪瞥了眼自己的肩膀,也不知道夏璟还疼不疼,应该咬轻一点的。 闭上眼前,霍离雪下了决定,也不再去纠结夏璟对她是何种态度,无论夏璟对她是不是厌恶,无论自己对于那个温暖的怀抱到底有多向往。 属于自己的深渊,她自己承受就好,不愿拉夏璟进入这片泥潭。 夏璟应该是干净向阳,乐观而充满能量。 * 夏璟像没了电量一样坐在院子里吹冷风,从霍离雪那里回来后一直坐在这里,像坐过山车一样,这几天过得起起伏伏。 莫名有些后怕,如果霍离雪没有醉酒失去那段记忆,今晚问的真的是那晚为什么没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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