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遥怔愣住,她认知里的宋卿从来都是积极正向的,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明白“自卑”两个字的含义。 这大概是场博弈,双方就当年的事情做的最后坦白,宋卿觉得这是件极其耗费心神的谈话,沉默片刻后,下了逐客令,“你走吧,据我了解,你的签证也快到期,你是正正经经的美国人,没有理由一直呆在南城。” 祝遥讥讽地笑了笑,“我好像一直在犯错,如果是现在的年纪,我不会如此。” “你想说什么?时空错位的爱情吗?”宋卿一语点破。 祝遥沉默着没回答,而是试探地说:“我们能做回朋友吗?” 宋卿冷漠地说:“你这些年的朋友是不是遍布北美大陆了?” 祝遥利落地站起身,恢复了戏谑的笑容,“当我没说。” 宋卿点了下头,“慢走不送。” “滋啦”一声,椅子被推开,祝遥往外面走,突然转过头,裙摆蹁跹,“以后还联系吗?” 宋卿说:“不联系了,我祝你前程似锦。” 祝遥笑着点了下头,“你也是。” 她刚转身,笑容立马隐去,拧开门把手,和外面的人撞上,她微微愣神,“闻小姐。” 闻奈颔首,表情冷淡。 开门的瞬间,宋卿把自己藏进被窝里,逼仄的空间,沉闷的空气,这些都给足她安全感。 脚步声不徐不疾,闻奈站在床前,“你很早就认出我了。”是陈述句。 宋卿整个人在被窝里打了个颤,“嗯。” “什么时候?” “风雅集,你叫我宋小姐。” 闻奈的大脑好像突然宕机。 宋卿说:“对不起,隐瞒你这么久,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是我在欲情故纵,是我在以退为进,是我在......勾引你。” 从初三到如今的二十七岁,她始终忘不了闻奈身上的香水味道,叫——“她的同名女士”。 那不是很昂贵的香水,却在初三毕业那个夏天,花掉了宋卿攒了月余的零花钱。
第89章 宋卿第一次确切看清楚闻奈的名字,是在那张戏剧社大合影的照片上面。 她曾经问过宋斯年,得到了模棱两可的回答,“是叫闻奈吧,没注意过是哪两个字,她是走艺术的,不经常在学校,我们很少见面,欸,你问这个干嘛?” “好奇啊。”宋卿头也不抬的回答,又想到了什么,轻挑着眉毛,“宋斯年,你不是说自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嘛?连这个都不清楚。” 宋斯年刚打完篮球回来,蓝白色的短袖紧贴着身躯,有股被阳光烘烤过的汗味,他有些尴尬,气势汹汹道:“爸!妈!反了天了,宋卿天天叫我全名!” 宋母在厨房烧排骨,宋父在帮忙摘菜,他们笑了笑,并不当回事。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抽油烟机轰隆隆地响,宋母的声音显得缥缈,像在对旁边的人嘟囔,“还不是他自己惯的......” “帮我放球儿。”宋斯年弯下腰,把篮球塞进宋卿怀里,脚尖儿趿着拖鞋,“要不然我找机会帮你确认一下?” 宋卿抱着球,捏着鼻子吐气,“别靠这么近,臭死了。” 宋斯年哼了声,戳她眉心,“没良心的小玩意儿,哥冲澡去了,懒得管你。”然后吹着小曲儿,啪嗒啪嗒走到卫生间。 宋卿放好了篮球,站在他房门口想了会儿,觉得直接跑去问名字的行为非常刻意,于是敲响了卫生间的门,对着门缝大声说:“你别到处找人问。” 宋斯年刚脱了裤子,被吓了一跳,“啊!问、问什么?!”随即反映过来,“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开!” 这个问题只困扰了她两个小时,吃完午饭以后,宋斯年拎着她去了趟医院,检查生长激素,并咨询了医生“怎么这么矮”的问题。 医生推着眼镜,认真分析完数据,说:“她只比标准差一点儿,不用人为打激素干预,多吃肉蛋奶,多进行户外运动。” 由此,宋斯年展开了一系列丧心病狂的训练计划。 宋卿在舞蹈与武术之间,略微迟疑地选择了马伽格斗与自由搏击。 刚开始每天回家的时候都被揍得鼻青脸肿,宋斯年先是放声大笑,然后义愤填膺,撸起袖子要找教练拼命,最后统统都被宋卿拦了回来。 只因为那个月,她天天挨着揍,长高了三厘米。 这是兄妹俩最后的放纵,临高中部开学一周,戏剧社社长通知宋斯年排练,这次不在室外操场,而是搬到了礼堂舞台。 本来与宋卿无关,但是宋斯年谨遵医嘱,要多溜达多运动,特意捎上了妹妹,想到下午排练,晚上各自打篮球和练格斗。 宋斯年笑眯眯地说:“学校离训练场那么近,两三公里,你每天跑步过去,然后跑步回来接我,咱一起回家。” 宋卿反抗过,但是反抗无效。 高中部大门仿的是法国凯旋门,等比例的缩小,三个高低错落的门洞,人少的时候只开小侧门。 宋斯年有班主任的通行令,没有被保安叔叔为难。 进门两侧是宣传栏,半人高的青石雕花坛,种满了花卉,宋卿只认出来茉莉和虞美人。 她以前只在门口等,从没进来过,觉得高中部与她想象中的又有些不同。 戏剧社副社长站在树荫下挥手,“老宋!这里!” 宋斯年眼里含笑,走过去拍他的肩,“我靠,你怎么黑得像非洲矿工?!” “去你妈的,你才是矿工,我刚从海边回来。”副社长笑起来,黝黑的皮肤凸显出牙齿的洁白,冷不丁见着宋斯年背后的小孩子,猛地一顿,笑容扭曲,“老狗...咳...宋,你早说带了妹妹。” 宋斯年不觉他落了面子,笑说:“你就这么个德性,装什么斯文人。” 副社长不轻不重的锤了他一拳,“你够了啊。” “不够啊。”宋斯年捂着胸口,佯装出难以承受的痛意。 宋卿默默抿紧了唇。 两个男孩子沿着路打闹,笑声点亮了四面八方的风。 午后寂静,操场上有运动员在练田径,偶尔传来两声哨响,配合着不间断的蝉鸣,是种巧妙的配合。 副社长谈起剧本,眸光微亮,“放假的时候,我找大伯润色了下本子,比之前那版有感觉。” 宋斯年斜着眼瞧他一眼,“还改啊?排练还来得及吗?” 副社长沉思道:“来得及,你原本的戏份改动不大,主要是增了个场景,添了两个新人物,你和他们有对手戏,磨两次就好了。” 宋斯年笑说:“还给我加戏,我从路人甲变男三,从男三变男二,你以后要真成了编剧,肯定有人骂你潜规则。” “好了好了,别抱怨了,晚上请你吃冰。”副社长乐呵呵的。 “成交。”宋斯年懒洋洋地应道,边走边打了个呵欠。 “对了,人我都定好了,约好了在礼堂见面。” “谁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见了就知道了,保准你这个男二号满意。” “......” 两侧是高大的梧桐,水泥地上洒落着凌乱的光斑,间或有飒飒的风响,宋卿机械地跟着走,脚步越来越沉。 她就是在这样昏昏欲睡的状态下,再次遇见了闻奈。 闻奈站在礼堂门口,穿着白色连衣裙,露出匀称修长的小腿,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手腕上的小叶紫檀有点松,没有多余的装饰,整体干净素雅。 但阳光像层明亮的滤镜,她仅仅是站在那里,朦胧的脸庞就像温柔的白月光。 宋卿又看呆了。 宋斯年也是副震惊的模样,讷讷道:“你别和我说,闻社长和我有对手戏。” “有啊,嘿嘿。”副社长老谋深算地笑了笑,骄傲地挺了挺胸,“请她帮忙可太不容易了,晓得伐?” 宋卿把来龙去脉听明白,是因为戏剧社和音乐社本来就有渊源,上任社长与闻奈是好友,所以她才答应来帮忙。 闻奈看见了他们,目光轻顿了一下。 副社长很热情地响应,“抱歉啊,闻同学,让你等久了。” 他攥着钥匙跑过去,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洋溢着褶子。 “没等很久,我也是刚刚才到。”闻奈抬了抬眼,神情很是平淡,视线微微移动,瞧见了恹恹的宋卿,轻勾了下唇角。 高三校区的礼堂使用频率很低,副社长转了几下锁眼,才把门打开,擦着额头的汗水,说:“行,进来先坐着,她们住得远一些,要十分钟之后才到,我们可以先对对台词。” 宋斯年又尴尬又无措地说“好”。 谁懂,这根本没办法平静面对,他作为音乐社的成员,与自家社长在戏剧社的地盘上遇见,这也就算了,毕竟高中社团不比大学,都是名存实亡的性质,成员之间难得见面,不熟悉不认识也相当正常。 但是,他最近少有的窘迫时候都被闻奈撞上了。 一次是在巷口因为祝遥与宋卿怄气,一次是接了消息去废弃厂房接人。 宋斯年记忆之深刻,甚至能完全回忆起那天的场景。 —— 那天是补课的最后一个晚自习,下课铃刚响,大家都迅速冲出门,各个脸上洋溢着喜悦,宋斯年看了眼未读消息,像被从头浇了盆冷水,握着书包的手都在发抖。 ——“宋卿在我这里,地点:府南街废弃厂房。” 这乍一看就像绑架短信一样,宋斯年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画面,全都是宋卿在哭,在求救,在叫哥哥。 宋斯年脑子乱得像浆糊,一时慌了神,磨蹭了两分钟回了电话过去。 他紧紧捏着手机,额前沁出来的冷汗渗进了眼角,疼得睁不开,他边等着接通,边用手揉眼睛。 八声响后,对方漫不经心地“喂”了一声。 完全陌生的声音,宋斯年双眼被揉出血丝,心脏猛地坠下去,刚动了下唇,“你......” 这时,对面传来一声略显疑惑的“程景宁”。 然后,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电话再接起的时候,已经换了个人,“是我,闻奈,我从社团报名表里翻到了你的联系方式。” “是你啊,社长。”宋斯年倏地放松,背后被冷汗浸透。 “嗯。”闻奈的声音有点失真,语气带着歉意,“很抱歉,短信不是我发的,朋友的恶作剧。” “没关系,宋卿呢?”宋斯年平静下来。 “的确在这里。”闻奈说。 宋斯年听了她的解释,大概是说今天偶然碰见了宋卿,这孩子说要等哥哥下晚自习,天色有点晚了,她在厂区那边排练,就多留了会儿。 宋斯年道了声谢,匆忙赶过去。 到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半,两边商铺都关了门,闻奈她们一共四个女孩子,已经收拾好东西站在厂区门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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