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爷很明显怔了一下,接着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哥哥啊,我就说嘛,那还是家里人好。” 宋卿低头看了眼塑料袋,敷衍了两句转身走了。 南城东三环发展得极快,新园区的建设只用了两三年,其中有关项目的可研报告和资源论证都是宋卿做的,她很了解园区里的构造,宋斯年就在附近的消防站上班。 离得很近,大概只有五六公里的距离。 小区的步行道很安静,她掏出手机对着塑料袋拍了张照片,接着把图片发到了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拿到了。】 夜很深了,姜女士和宋先生都睡了,只有宋斯年闲得无聊私聊她。 宋斯年:【我都忘记了,记得放冷藏,一周之内吃完。】 宋卿:【知道了。】 宋卿家在老城别墅区,老城设施老旧交通也不怎么好,前几年宋爸爸在新城买了房,姜女士嫌弃新城生活节奏太快,不愿意搬过来,而且更舍不得她那一院子的花草树木,这些应季水果都出自姜女士手笔。 宋斯年平时就住在消防大队,只有每个月休假才会回家,然后被迫当姜女士的人肉运输机。 宋卿刚回家锁好门,宋斯年甩了条链接过来。 ——【震惊!天生薄情的人都具备以下几种特质!快看看你有没有!】 宋卿哑然,发了个问号过去。 实话实说,虽然是兄妹,但有些时候她也不是很能理解宋斯年的脑回路。 她没开客厅的主灯,只开了一盏灯光羸弱的落地灯,地板上散开几个同心圆,她盘腿坐在落地窗边,给自己斟了半杯红酒。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宋斯年的头像是小猪皮杰,眼睛里是清澈的愚蠢。 宋卿抿了口酒,同意了对方的视频邀请,刚接通的时候信号不是很好,画面卡了一下,很快传来七嘴八舌的“妹妹好”。 几张沾满泥灰的脸同时挤进画面里,每张脸都一样黑,宋卿一时没认清谁是宋斯年。 好在宋斯年不是个沉默寡言的主,视频黑了几秒钟,只听见他嬉笑着骂了几句“滚啊”,再抬头时,画面里就只有他了。 天空是浓稠的深蓝色,挂着一轮上弦月,背后的树林黑漆漆得可怖。 宋卿就突然看清了宋斯年脸上的表情,沉默了一息,眉头微蹙,说:“出任务了?” 根据画面里的高度,宋斯年很明显是坐在地上的,后脑勺靠着块石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嗯。” “在哪儿?” “西丰县。” 宋卿恍然,这个地名有一点熟悉,最近夏□□近,西丰县山火频发,应该是当地消防力量不够,向南城借调了人手。 宋卿对这种事习以为常,刚想叮嘱一句“注意安全”,电流声音就滋滋滋地响,话筒里传出几声磕磕绊绊的哨响,视频便被了无征兆地挂断了。 几分钟后,宋斯年发了六十秒语音过来,“么么啊,我下周也回不来,你帮我去学校接一下宋知意,你要是没空的话,送妈那儿就行,我给她说。” 宋斯年刚离婚的时候,宋知意刚满五岁,年少情深终究是抵不过岁月蹉跎,在一次次歇斯底里的争吵里,小孩儿的妈妈主动放弃了抚养权。 再加上宋斯年很忙,几乎是整个宋家一起把宋知意拉扯到现在这么大的,所以一般有关于宋知意的事情,宋斯年总是很局促,说话也带着礼貌的客气。 宋卿几乎没有犹豫,【没事,我不忙,不用告诉姜女士。】 她等了一会儿,对方也一直没有回消息,而那句“注意安全”,也始终没有机会说出口。 —— 闻奈没有回观山澜,毕竟那儿也称不上“家”。 车停在别墅区门口,这里是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新城区竭力打造的心富人区,男人从驾驶座上下来,想快步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但闻奈没给他机会,先人一步下了车。 闻奈中途去白云渡提了提前订购的礼物,是一只珐琅彩杏林春燕盌,东西很精巧,但用丝绸礼盒装着,看起来很沉重。 “闻奈,我来拿吧。”男人伸手想去帮忙,指尖几乎要碰上闻奈的手背。 热度凑上来的瞬间又倏地抽离,闻奈后退半步,眼神是毫不遮掩的冷淡,“温先生,我自己来就可以。” 温青柏唇角微僵,将眼里的沉郁压下去,扬唇道:“你以前都是叫我师兄的。” 小区门口自然有人迎上来开门,闻奈进了门,淡淡道:“温先生,今时不同往日。”她差点就要将“分寸感”三个大字甩到温青柏脸上了。 温青柏松了松领口,扶了下眼镜,笑了两声,“上周我和老师从岭南调研回来,买了些当地的土特产,我已经让人寄给你了。” “谢谢温先生。”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闻奈只得颔首。 小别墅很新,花园被乳白色的大理石柱围起来,栅栏上面缠绕了许多拇指粗的藤蔓,开了几朵散碎的黄花。 远远能看见门口站了人,闻奈眉眼弯弯,温和地喊了声“外公”,身侧的温青柏立刻迎上去,朗声道:“老师。” 闻青云穿了身白色的中式练功服,应该是刚打了拳,额头上沁出了层薄汗,两鬓虽已斑白,但精神奕奕,眼神也还很清亮。 “老师,我把闻奈接回来了,我们中途去了趟白云渡,路上耽搁了点时间。”温青柏笑道。 一口一个闻奈,一个一个我们,乍一听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总有种说不清的亲昵。 闻奈唇角的笑淡了些。 闻青云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话是对着温青柏说的,视线却一直胶在他身后,“好好,辛苦你了青柏,都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跑一趟,要不然......” 温青柏笑说,“不麻烦的老师,闻奈也是我的师妹。” 闻奈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稍顿。 “那青柏,要不然你先回去吧,太晚了,我就不留你了。”闻青云眯了下眼,若有所思道。 原以为能讨杯茶喝的温青柏表情空白了一瞬,但立刻就恢复镇定自若,手里握着车钥匙,微弓了下腰,“刚好,我明天有研讨会要开,正说告辞呢。” 闻青云顺势接了两三句。 温青柏往外走,在经过闻奈身侧的时候脚步稍滞,眼神堪称温柔,“晚安。” 闻奈礼貌性地笑笑,如指尖勾起的水波涟漪,很快便消失无踪,却让温青柏突然心悸,瞬间失了言语。 他愣愣的,轻喃道:“奈奈......” 闻奈懒懒地抬起眸子,颔首道:“温先生,慢走不送。”说罢,毫不顾忌地后撤一步,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温青柏苦笑,“奈奈,你知道我的意思,我——” “闻奈。”闻奈突然盯着他的眼睛说。 温青柏心脏骤然一紧,从喉间挤出短短的几个音来,“闻...闻奈师妹。” 闻奈冷淡地移开目光,抬头对着闻青云甜甜一笑,“外公。”把礼物递过去,“这是我托人拍的珐琅彩盌,外公帮我看看品相如何?” 闻青云撇了撇嘴,仰着脖子“哼”了声。 “别胡说,你哪儿来的外公。”
第35章 闻奈软着声音叫了他声“外公”。 闻奈的长相是标准的东方美人,明眸皓齿,内敛端庄,精致的皮相包裹着优越的骨相,故意撒娇的时候像是被水色浸过的,瞳色也很浅,与她去世的外婆如出一辙。 闻青云晃了下神,完全舍不得苛责她,嘴上说着不待见,但眼神却一直偷瞄着礼盒,嘟囔道:“我前两天看新闻说是在香港拍卖呢,你托哪个朋友买的?” “一个古董店的老板娘,外公你不认识的。”闻奈落后他几步,转过身阖上雕花铁门,落了把古铜色的旧锁。 哦,白云渡啊,他蛮熟悉。 类似于京城潘家园,每个城市的古董行总有块神秘地界,每到夜半三更的时候,城市的历史底蕴苏醒,那些流窜在各大鬼市的古董贩子又开始连哄带蒙地做生意。 闻青云以前爱去,现在年纪大了熬不得夜。 他沿着石子路儿走,从路过的造景矮墙上捻了几撮鱼食,喂鱼的时候佯装着漫不经心,唇边咂摸出几道声音,低声唤池塘里的“闻嘟嘟”。 闻青云这人特别念旧,不管是古铜锁还是“闻嘟嘟”,都是辗转了几次后,从老家带过来的。 不大的池子上架了一座青石桥,雕刻了喜鹊云纹,闻奈上次回家还没见到过。 “外公。”闻奈停顿了好几秒钟,才说:“院子里去年又找人翻新过吗?” “噗通”一声,诡形怪状的假山上掉下来一团黑影,激起几寸高的水花,那几条金色锦鲤被吓得躲到了桥下面,水池里咕嘟冒了几个气泡,一只背面长青苔的王八沿着浅水区域爬上来,蜿蜒了很长的一条水痕。 “闻嘟嘟。”闻青云皱着眉唤它,伸手去戳王八壳,“等这么久才上来,你连家里的路都找不到了,小白眼儿狼。” 他一直骂,但闻嘟嘟可一点没少吃。 不愧是江北大学的老教授,指桑骂槐的功夫一等一的强。 闻奈勾了下唇角,没去接他的话。 她小时候忘记做功课,被闻青云刻意晾在门口罚站,基本也是这种场面,她下意识垂眸,又回忆起这种久违的感觉。 闻嘟嘟吃饱了,慢腾腾地爬行,闻青云抽出功夫去瞅了眼自家孙女,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可了不得,闻奈低着头,鼻尖儿红彤彤的。 “哼。”闻青云哼唧了声,说:“你多久没回家了?” “两年。”闻奈如实道。 “错!”闻青云瞪大了眼睛,黝黑的眸子里似乎盛了火,“两年三个月零两天,你和你妈一样,都是——”这句话戛然而止。 闻奈眼眶莫名发酸。 这句话好像闸口,情绪宣泄得快,停止得也快,为了缓和气氛,闻青云扯了下嘴角,轻声拉起了家常,“人民公园你晓得伐?上礼拜我被隔壁院儿的老张头拉去了相亲角,那媒婆也是逗,我说我有个外孙女,她偏要给我介绍一个。” 闻奈静静地听着,跟着他进了别墅门,客厅里亮着灯,主灯的灯泡坏了一个,光线不是很明亮。 “我退休工资那么高,那我能答应吗?”闻青云从置物架上摸到了眼镜,眯着眼睛在鞋柜里翻翻找找,“奈奈别急,我找找。” 如果闻奈猜得不错的话,闻青云是在变相地试探她对温青柏的态度。 “外公。”闻奈也跟着蹲下来,扯了下他的袖子,温声问:“如果我说我不喜欢温青柏,你会生气吗?” 闻青云是江北大学的教授,研究方向是水土荒漠化防治,实验条件艰苦,而且并不是什么热门专业,他每年收的研究生也很少,近几年更是一年难出一个独苗,温青柏不论是家世还是外貌,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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