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奈手肘抵着扶手,望着窗外的景色有些失神。 “闻奈小姐,到家了。”中年男人下车打开车门。 闻奈收敛好情绪,把手搭在他手背上借力,垂眸柔声道:“谢谢余叔。”守在门口的人立刻上前来迎接。 “闻奈小姐不用客气。”余叔笑了笑,把伞递给前来的领路人。 闻奈肩上披了件遮风的外套,温声道:“余叔不进去吗?”她的语气礼貌又疏离,好似唇角上扬的弧度都是精心算计过的,言行举止也像富贵人家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缺少在古城客栈里的松弛感。 但两个样子大的闻奈都是温柔的。 “不了。”余叔抬手看了看腕表,笑了笑,说:“还要去接人。” “好,余叔早点回来。”闻奈转过身,一步步踏上石阶,进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影壁,下面挖了一池水塘,飘着几朵重瓣的荷花,当下的时令并不是荷花的花期,也不知花匠费了多少心思。 “早点回来”比“注意安全”之类的术语听起来要真诚许多,虽然都是很敷衍的话,但余叔的表情还是肉眼可见的柔和了,应道:“好,小姐自便。” 南城不是江南,缺少烟雨朦胧的愁绪,但这座名叫“观山澜”的宅院却将江南的四时景色都搬进来了。 走进避雨的曲折回廊,领路人才小心翼翼地离开。 廊道连接着旁门和小道,有的地方下面凿了水渠,雨还没停,不少人步履匆匆,远远地瞧见她来了,停下脚步,微微弓腰叫一声“闻奈小姐”。 从头还没走到尾,闻奈这一路“嗯”了不下几十次,她吸了口气,暂时按捺下眼底的躁郁。 小孩子不怕雨,在门洞里外跑来跑去的追闹,跟着的人追着打伞,很不碰巧,有个齐腰高的小萝卜头子一边呵呵地笑,一边撞了上来,闻奈避之不及,弯腰把小萝卜提了起来。 小萝卜头被掐着痒痒肉,笑个不停,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漂酿姐姐,痒......” 后面的人追上来,叉着腰气喘吁吁,赶忙纠正,“哎,不是姐姐,是小姑姑。” “哇,小姑姑。”小萝卜头扑上来吧唧亲了闻奈一口。 闻奈感受着脸颊的湿润,额角隐隐抽动,把小孩儿放下来,敷衍地点点头,“长这么大了。”实际上,她和这个名义上的侄儿应该素未谋面。 “是呢,小孩子长得快,闻奈多久回来的。” “刚到不久。” “下了好几天的雨,真是愁死人了。” “嗯。” “回来碰见你哥哥没有?差不多时候呢。” “还没呢。”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十几分钟,闻奈眉眼弯弯,教人挑不出错处,实际上站得小腿酸软,心思已经不在此处了。 小萝卜头被人拘着,开始还憋着声儿,眼看就要憋不住了,珍珠般大的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小孩子的哭声如同魔音入耳,闻奈边拍着他的背哄,边无奈地抿了抿唇。 “闻奈小姐。”远远的有人叫,如同天籁之音,闻奈转过头去瞧,是余叔去而复返。 余叔抖了抖雨伞上的水,交给旁边的人拿着,走过来说:“您怎么在这儿?前厅找呢。” 闻奈松了口气,眉眼间攒了点轻松的笑意,温声道:“好,我马上过去。” 余叔点点头,把闻奈引到了前厅,远远扑过来一阵花香气,前厅放了十几张藤木椅,坐着些穿旗袍的贵妇人,三三两两地围着闲聊,见她来了,安静了一瞬,又聊各自的趣事儿去了。 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个鸡皮鹤发的老者,石桌前摆了盘旗,黑棋略胜一筹,把白旗逼进死胡同。 闻奈走过来,淡然道:“爷爷,大伯。” 林潮海手执黑棋,偏过头瞧了她几秒,落子,慢吞吞道:“回来了。” 闻奈轻轻地“嗯”一声。 她的大伯林钦是个瘦削的中年男人,眼神沉郁,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褶子很重,“我听你妈妈说,你去了不少地方。” 这样无聊的谈话,她几乎每年都会经历一次。 闻奈眸光沉了沉,下意识去摩挲手腕上的佛珠,摸到刻珠的时候思绪清朗了些许,温柔地说:“算不得多。” 林潮海点了点头,说:“你去见过你父亲了吗?” “还没来得及。”闻奈咬唇轻声道。 “去吧,待客有你大伯在。”林潮海说罢忽然笑起来,伸手去拈刚吃下的白子,朗声道:“老大,你还差点火候。” 林钦赔笑道:“爸,姜还是老的辣。” 闻奈没听他们絮絮叨叨,穿过了几道垂花门,推开了祠堂的木门,湿冷的空气一股脑地往室内钻,涤荡着潮润的霉味儿,两侧的架子上点了白烛,火星子忽闪了几下。 灵牌上刻着逝去的林家人姓名,其中就有闻奈的父亲——林言。 林言排行在几个儿子中排行第二,资质一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向来中间者起得都是承上启下的作用,是以最不受待见,听说林家祖上是皇商,富可敌国,打仗的时候捐了大半身家换得平安,后来又学着搞实业,耕耘于各个行业,只是如今早过了辉煌的时期。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林家也算是勋贵家族了。 只是林言是个异类,崇尚自由的婚姻,骨子里就是叛逆不堪的,净身出户求得自由之身,中年得女,耳根也软,让闻奈随了母姓。 林言去世的那年,寻不着尸骨,林潮海亲自上闻奈家要人,没人知道那天两家都约定了些什么,结果是闻奈至少每年回祖宅祭拜一次。 而林言的忌日与林潮海的寿诞只相差几日,是以整个林家都对这件事缄默其口,不过是死了个无足轻重的儿子罢了,林家有的是成器的孩子。 闻奈终究是姓闻,不姓林。
第28章 顾十鸢说要带宋卿去个能寻欢作乐的地方。 宋卿垂眸审查着实验数据,不经意瞥见顾十鸢不怀好意的笑容,眉头微微蹙起,说:“我没空。”抬起手腕在超标数据上画了个圈儿以示重点。 “哎呀,好地方,走啦。”顾十鸢拽着她的胳膊往外拉,边走边说:“好么么,你再信我一次。” 宋卿听见小名就脸黑,抿了抿薄唇,低声道:“你工作任务不够重是不是?” 顾十鸢偏过头去,悄悄翻了个白眼,回眸的时候正好对上宋卿淡漠的眼神,浑身的毛差点炸起来,短促地“啊”了声,惊魂甫定地拍了拍胸脯,“你们女同就喜欢一惊一乍的。” 宋卿顿时无语。 实验室路过两个实习生,其中有个经常往集团送资料,在各个事业群里混了个脸熟,所以宋卿对她也有点印象。 女生胳膊下面夹着蓝色活页夹路过,走过玻璃大门又退回来打了声招呼,眸子亮晶晶的,“宋老师。”然后猛然惊醒似的,讪讪道:“顾主任。” 宋卿没什么表情,淡淡地点了点头 对比冷若雕塑般的她,顾十鸢就显得有人情味儿多了,压了下扬起的耳发,问:“你这是加完班了?” “还没有呢。”女生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目光不经意间瞥向了昂贵器械,而器械旁边站着身姿颀长的宋卿。 醉翁之意不在酒,顾十鸢敷衍地应付了两三句,把人顺利打发走了。 等人影刚刚没过转角,顾十鸢清清冷冷的气质一下子烟消云散,趴桌子上枕着手臂,念叨着:“工伤,工伤。” 宋卿勾了下唇角,极快地压下去,视线未曾有一刻从报告上移开,淡道:“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顾十鸢撇了下嘴角,重重地叹了口气,“要不是你磨磨唧唧不肯走,我遇得着你这破桃花吗?” 说罢,她灌下去一口纯净水,“宋大工程师,工作永远是做不完的,你看看傍晚的天,路边的花,哪一样不比你手上这几张破纸强。” “这几张破纸。”宋卿泰然自若地阖上文件,抬眼道:“关乎到你这个月的绩效,下个月的包包和香水,我不签字的话,你接下来喝西北风?” 活页夹关上时扇起来一阵徐徐的风,顾十鸢额前的碎发被扬起又软趴趴地搭下来,她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那随便你咯。” 她轻啧了声,拍了下桌子,拉了下滑落肩头的衣服,指尖怼着宋卿挺翘的鼻尖儿,调笑道:“宋总,你不会是想搞职场潜规则吧,我好害怕哦。” 宋卿淡淡地瞥她一眼,唰唰地翻页,冷声说:“走廊有摄像头,夜光红外线的,有个角度能看见实验室。” 顾十鸢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正好,既然你拿绩效来威胁我,那我就把你想职场潜规则的龌龊事发到集团八卦群里去。” 宋卿挑了下眉头,用那种很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淡淡道:“谁会信?” 顾十鸢被她这不屑一顾的眼神给惹炸毛了,俯下身去扯她的脸,“么么,我知道你是在羡慕我36D的罩杯。” “别发骚。”宋卿面无表情道。 “砰!”实验室玻璃大门闹出很大动静,门框狠狠地颤抖了两下,顾十鸢还坐在桌子上,转过头去看,笑了笑,“是你啊。” 宋卿波澜不惊地收回了目光。 去而复返的是刚才寒暄过几句的实习生,女生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捏着骤缩成一团的面包,慌张地垂了下眸子,“顾主任,我有个地方弄不懂,想、想问问你。” 顾十鸢低头隐晦地和宋卿对视一眼,扫了眼手腕上的表,笑着说:“真不好意思,我刚刚下班,接下来的时间都是宋总的,我怕她等太久着急呢。” 宋卿脸上是被顾十鸢揪出来的红印,远距离来看,就像是害羞得脸红。 实习生怯怯地叫了声“宋老师”。 宋卿嗯声,沉吟道:“十鸳说得对。” 顾十鸢虽是笑着,但内心:“呕,妈的,我不干净了。” “好,我明天再来找顾主任。”女生眼眶倏地红了,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唇角,匆匆忙忙地转身就走。 顾十鸢眼尖儿,瞧见她玩垃圾桶里塞了根塑料口袋,于是用手肘捅了捅宋卿的肩膀,嬉笑道:“么么啊么么,你好狠的心啊,人还给你买奶茶了呢。” 宋卿语气漫不经心,淡淡道:“小孩儿都还没毕业呢。” 顾十鸢嗤笑一声,“二十二了还小孩儿呢,况且没毕业就不能谈恋爱了?” “能,但是学业为重。”宋卿摇头道。 顾十鸢翻了个白眼儿,“老古董。”又想到以前帮忙挡的桃花,不禁好奇问:“你原来说自己是直女,我信了,后来你说梦见和女人做...唔,我也信了,这样水灵灵的姑娘都不喜欢,你到底喜欢啥样的?” 当然,她自动把古城艳遇排除在外了,毕竟,成年人,一夜情嘛,动情才教人笑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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