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裴烟低头一笑,“是我心甘情愿的,怎么会委屈?” 巫洛阳明知这只是她的套路,却还是忍不住心动。她想,难怪四国那么多的人,从帝王到豪杰,全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哪怕心里知道她是在骗人呢,被这般软语温言殷勤相待,又怎么可能不动摇? 但她想错了,裴烟对旁人如何尚且不知,对她,却实在没有骗人。 吃过了晚饭,消了一会儿食,裴烟便问她是否还有别的事。巫洛阳自然早就安排好了,专门将时间留出来陪伴她,便摇头道,“今日无事了。” “那咱们回房间去吧,我有些东西给你看。”裴烟道。 巫洛阳心想,在船上的时候都没说,或许是很重要的东西,说不定就与四国、与她们接下来的谋划有关。 回房间的几步路,她的脑海里始终转着这些念头,以至于伸手推开门,看到房间里一片朱红的布置时,她不由的愣住,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怎么傻了?”裴烟从后面伸手推了她一把,把人推进房间,也把她的魂魄推了回来。 巫洛阳回过头,见裴烟已经关上了门,不由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呀!”裴烟笑吟吟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几乎是拖着她往前走,“普天之下,愿意和我好的人多了,可是能以江山为聘的,却只有巫娘一人。你的诚心,我都已经看见了,自然也该给你你所求的。” 她把巫洛阳按在换了大红喜帐和喜被的床上,一张脸也被满室的红色映得如同桃花,情意绵绵地道,“今晚就是我们的花烛之夜,巫娘可高兴?”
第069章 乱世花魁(6) ◇ ◎“我不高兴吗?”裴烟怔怔地看着她。◎ 巫洛阳静静地看着她。 裴烟慢慢收了笑,“怎么,巫娘不喜欢吗?” “怎么会?”巫洛阳反而笑了起来,不由分说起牵着她的手起身,走到桌边,“既然是花烛之夜,又岂能不饮合卺酒?” 一边说,一边取了酒杯,提起酒壶斟了两杯。 她朝裴烟举杯,“这第一杯,贺我们今日大婚,普天同庆。” 裴烟心烦意乱地跟着举起杯子,不知怎么,有一种事情已经完全失控的糟糕感觉。 紧接着,巫洛阳又斟了第二杯。 然后是第三杯。 但她没有结束的意思,似乎只要还能想出新鲜的祝酒词,就能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看上去兴致很好,但裴烟总觉得,她好像不太高兴。 她甚至隐隐能猜到巫洛阳为什么不高兴,可是心里又觉得荒唐。 在巫洛阳再次伸手去碰酒壶时,她按住了对方的手,“不要喝了,再喝你就醉了。” “如此良辰美景,本就该不醉不归。”巫洛阳笑着拨开她的手,又倒了一杯,“满饮此杯,与君同醉!” 裴烟注视着她,片刻后伸手将杯子接了过来,“好,与君同醉!” 这个时代的酒,酒精度并没有那么高,但也扛不住两人一杯接一杯地喝。何况她们喝的也不是普通的水酒,而是海盗们珍藏的烈酒,酒精度怎么也有个十几度。 裴烟虽然身在欢场,但是她的名声太过响亮,大部分人在她面前又要讲究所谓的风度,还没有人敢灌她的酒。所以这么喝了几杯,头就开始晕了。 巫洛阳比她要好一点,但是她设置这具身体的时候,也不会考虑酒量这种细节,所以此刻,同样有些醺然。 见裴烟扶着额头,星眸微阖,有点不舒服的样子,她便劝道,“去床上躺一躺?” “唔……”裴烟蹙起眉头,强撑着睁开眼看向巫洛阳,残存的一线清明让她注意到一个问题,“还没有换喜服。” 一边说,一边就站起来,歪歪倒倒地往床边走。 巫洛阳怕人摔了,连忙跟上去。 礼服被包在红布里,端端正正地放在床上,一式两套,看得巫洛阳失神了一瞬。裴烟坐下来,伸手取过一顶凤冠,转身要替她戴上。 巫洛阳握住她的手腕,稍稍拉近了一些两人的距离,“你真的想好了吗,裴烟?” “什么?”裴烟眨了眨眼睛,茫然地问。 巫洛阳叹了一口气,跟着坐下来,“你心里应该还有很多疑问吧,在成亲之前,不考虑问清楚吗?” 裴烟闻言,手一松,凤冠就落在了柔软的喜被上。她朝巫洛阳靠了过来,几乎是脸贴着脸,凝视她的眼睛,像是想要将她看清楚,“我确实……有一个问题。” “那你问吧。”巫洛阳轻声说,“无论你问什么,我都会说的。” “江山为聘……”裴烟喃喃了一句,才又抬眼看着她,问,“世人汲汲营营,所求者无非钱权财势。如果真的能打下一片江山,你当真甘愿拱手相让?” “为什么不?”巫洛阳没有犹豫地说,“而且也不是我拱手相让——那是你的国家,你的子民。” “我不懂。”裴烟闭了闭眼睛,“那么,你想要什么呢?” “我?我只是想讨美人的欢心。”巫洛阳抬手,轻抚她的面颊,“你高兴,我就高兴了。” “可是你并不高兴。”裴烟身体晃了晃,巫洛阳伸手一扶,她就半靠在了对方身上,艰难地保持思路清晰,“你不高兴,我能感觉到。洞房花烛,良宵帐暖,你为什么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巫洛阳轻轻叹息,“如果只求一夕之欢,我应该是很高兴的。可是我很贪心。我不想要江山,因为我想要的东西更珍贵。” “是什么?” 巫洛阳伸出手,覆在裴烟的心口,“我想要的,是你的真心。” “真心?”裴烟撑着自己站稳,对上巫洛阳的视线,感觉自己更晕了。她的手指抚上巫洛阳的眼睑,只觉得这双眼睛里似乎藏满深情,好像对方真的爱极了她。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这种人,还有真心吗?” “你看,所以不高兴的人其实是你,不是我。”巫洛阳没有回答她这个尖锐的问题,而是温柔地说,“你又为什么不高兴呢?” “我不高兴吗?”裴烟怔怔地看着她。 巫洛阳问,“你高兴吗?” 她很慢很慢地摇头,“我……”她的表情几乎是茫然的,眼睛里渐渐蓄上了泪水,一滴泪从眼眶里滚落,“我好像,已经不知道什么是高兴了……” 这情绪来得如此地突然,连裴烟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现在大脑一片混沌,连自己应该有什么用的反应都忘记了,只是看着巫洛阳,泪盈于睫。 巫洛阳扶着她的头,把人按在自己的肩上,“哭吧。” 裴烟哭起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声音,她一只手抓着巫洛阳的衣襟,任由眼泪无声地沾湿布料,只在难以自控的时候发出一声细微的啜泣,从头到尾都很安静,全然不像平时张扬的模样。 然后她就这样哭着睡着了。 巫洛阳直到听到了她平缓的呼吸声,才意识到这一点,不由失笑。 她只是想灌醉了裴烟,问一问她的真心话,没想到竟然会变成这样。不过,以裴烟的个性,也许国破家亡之后,她都没有哭过吧?今天能借酒意哭一场,未必是坏事。 扶着裴烟躺下,巫洛阳转身看着布置一新的房间,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表情。 裴烟显然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连礼服都有,想必也跟画舫那边交代好了今晚不会回去。在付出“代价”方面,她倒是有着很清醒的认知。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巫洛阳才不能顺着她,把这个“洞房花烛”进行下去。 她们可以没有盛大的婚礼,可以没有旁人的祝福,但至少裴烟不能将它看成是一场交易。 巫洛阳其实也有些醉了,她在床头坐了一会儿,听着裴烟的呼吸,也感觉到了一种困倦。在出去另找地方和直接睡之间,她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选择了后者。 反正她们合卺酒都已经喝过了。 裴烟这一觉睡得很沉,醒过来的时候,她甚至有些恍惚,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直到她动了一下,察觉到身边另一个人的存在,才猛地惊醒过来。 昏暗的床帐里,她和巫洛阳头碰头地靠在一起,身体紧贴着彼此,仿佛真的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侣。 这种感觉很古怪,裴烟想,她怎么会在身边有人的时候睡得那么沉? 她之所以不能离开那艘船,就是因为,只有在船上,在被自己掌控的地盘,她才能睡得着。但即便在船上,她也常常在夜里被噩梦惊醒,那是她的出身唯一留给她的“礼物”。 她开玩笑跟巫洛阳说的那句话,是认真的。作为前朝皇室的遗脉,这世间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活着是这样的不合时宜,可是裴烟也不愿意默默无闻地死去。 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想,如果她也死在国破的那一日就好了。活下来了,又自己选择去死,简直比她那些被屠戮的亲人们更加可悲。 所以她为自己选择的归宿,是轰轰烈烈地死去。为此,她每一天都在做准备,甚至故意放纵痛苦与不适。 可是那一天还没有到来,巫洛阳就先出现了。 她带给了裴烟另一个有趣的选项。 把这天下从四国手中再夺回来,恢复大穆的荣光,再作为大穆的女皇死去,似乎比她的计划更好。 在看到巫洛阳的底牌,确定她是真的能做到之后,裴烟就立刻做出决定,更改了自己的计划。而作为这个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巫洛阳当然也必须要在她的掌控之中。 为了她想出来的这个令人惊艳的计划,巫洛阳想要什么,裴烟就愿意给她什么,包括自己。 可是……真心吗? 裴烟没有想到巫洛阳会提这种看似很容易做到,实则非常离谱的要求。更没有想到,在巫洛阳提出这个要求之后,后续的发展会是这样的。 她睡着了,在巫洛阳身边,睡了一个十几年都没有过的好觉。 以至于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生出了一种错觉,觉得活着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就在这时,身边的人动了一下,也醒过来了。 厚厚的帷帐垂下来,使得周围的光线十分昏暗,但足够她们看清彼此。四目相对的瞬间,裴烟下意识地翻身压制住巫洛阳,“昨晚发生了什么?” 巫洛阳愣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摇头道,“我好像喝醉了,不记得了。” 裴烟满意了,“花烛之夜,巫娘却喝醉了,真叫人伤心。” “那现在补上?”巫洛阳下意识地反问。 她发誓,自己只是口嗨一下,相信经过昨夜之后,裴烟应该明白她的意思了。谁知裴烟听了这话,笑吟吟地侧了侧头,“唔……也不是不行。” “我觉得可以不用那么着急……”巫洛阳连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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