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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锦澄问，“那众仙门想如何？” “既然仙门有弟子丧命，诚意最足的，自然是登天梯。” 登天梯，即开往生阶梯。有罪之人一步一跪一磕头，取得手下冤魂谅解转世，便可走到天梯尽头。倘若心不诚，冤魂不愿转世，往生阶梯便永无尽头。 登天梯只可能明熙静一个人登，可从天谕山救走她开始，她跟天谕山在这件事上就是难分的整体。 开天梯，就是承认有罪，逐风门是铁了心要把天谕山扯下来踩着上位。 什锦澄脸色微变，“这未免不妥。” 逐风门长老道，“这有何不妥？这事因她而起，众弟子因她而伤，讨个交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反正与她无关，戚瑶津津有味的在后头看戏。 逐风门此言无非两种目的。要么天谕山坚持保她，用偏私太过顺理成章将它的地位声望一概践踏。要么明熙静独自认下，保全天谕山，却难免不生嫌隙，挑拨离间。 无论是哪种，逐风门都很乐意看到——哪怕两者都没有，用天谕山的反应相互膈应一下也是好的。 可惜碰上的是傻子。 戚瑶暗自叹气摇头，这一轮好戏恐怕得败在明熙静身上。 果然，明熙静跪着往前挪了两步，磕磕绊绊笑道，“是啊，我、我只是……傻子，有什么……不能。” 她装着魂魄不全，说话颠三倒四，“我怕死……跑了，和天谕山……无关，没关系，都是我。杀人、我认……我、我道歉，是我自己。” “但是，仅我……一人。” 戚瑶在背后默念，“……焉知不是受天谕山指使……” 颈部当即被用力一勒，她呼吸顿困，往后缩了下，听见月拓给她传音，内容简洁明了，“闭嘴！” 很会看眼色的戚小仙人立刻闭嘴。 逐风门长老似乎想说什么，但身后人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她喉间滚动一下，把原本的话咽回去。 弯腰，插上两展小旗，逐风门长老展开领域，圈起明熙静，阵法骤然浮现在脚底。 浮光莹绿，往生阶梯开。 明熙静踏上往生阶梯，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跪、一磕，俯首认罪。 此番下来，往后她便是罪人，千百条处罚，只能任凭处置。有理都成了顺理成章，任人宰割，名正言顺。 往生阶梯通天而去，明熙静一阶一阶向上爬，似乎因为仙力影响，触碰阶梯的皮肤很快血肉模糊。她浑然不觉，继续磕头向上登去。 往生阶梯不再朝天延伸，魂魄转生而去，眼看明熙静就要走到终点。 戚瑶隐约有种不好的察觉。 下一秒，明熙静整个人自高空坠落，重重摔在地下，浑身痉挛，抽搐不停。 戚瑶心中早有她要受苦的准备，此刻仍忍不住往前伸了伸，想更看清怎么回事。 七窍鲜血狂涌，明熙静蜷缩疼的在地上半爬半蹭，往里蜷缩身体。 逐风门长老手腕一转，阵法随之变换，阵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明熙静连叫了几声，声声泣血，音调渐渐沙哑下去。 戚瑶被铁链拴着，视野范围有限，只能看到她不断翻滚、鲜血淋漓的背影。 她正探着脖子努力往前看呢，忽然感觉自己肩膀有只手，轻轻推了推她。 戚瑶莫名其妙转回头，看见月拓一脸无可救药的神情，心有灵犀一点通，当即冲出去，“明熙静！” 四肢脖颈都拴着铁链，当然冲不远，铁链在地上摩擦碰撞，撞起哗哗响声，不少仙者回头来看。戚瑶并不看他们，只望向明熙静的方向，面上焦虑担忧，似乎是拼了命的往前挣。 两人毕竟伙同了那么久，多少有点不同寻常的关系——否则谁愿意带个拖累的傻子跑路？只觉她这反映正常。 戚瑶偷偷用余光往回瞟月拓，她神色微不可察，但果然变成孺子可教的欣慰。 呵！真好算计！ 怪不得把她带到场上来，正郁闷呢，感情还有她做戏的一环！ 锁链晃的哗哗响，戚瑶把目光重新转回到明熙静身上。 这锁链居然够长，她冲到前面拉直了链子，阵法盛光终于不再那样刺眼遮蔽，隐隐约约看清中心的明熙静。 心脏骤然拧了下。 那种疼痛是她自己都未曾预料过的，戚瑶一个趔趄，被链子扯着，差点原地摔个狗吃屎。 身上根本不觉任何，心口酸涩抽疼，她迅速爬起来，再次望向明熙静。 阵法正中，她的皮肉寸寸皲裂，那裂纹越开越大，越裂越深，血肉至骨，纹理撕裂着断开，仿佛被外力撕扯成一片一片。 她痛的在地上打滚哀嚎，最终蜷成一团，叫声渐退，不断发抖。 这个方位，戚瑶始终看不到她正脸，但见什锦澄面无表情，旁边两位押送长老同样自若，大概知道这只是做戏，稍稍放了点心。 唉，就得夸张，就得演出痛苦来，不然怎么让其他仙者满意？ 紧接着，便见有个小弟子跑上台来。 他穿芽绿弟子服，身上并未佩铭牌，戚瑶一时没想起来这是哪个门派。只看他站到逐风门长老面前，双手捧着什么，恭恭敬敬呈上前来，“长老。” 什锦澄视线落到他身上，他身体微微打了个抖，硬着头皮道，“这是我门门派秘药，能连带皮肉神魂一同腐化，但伤难愈。今日呈给长老，也算尽我门派一力，望往后……” 戚瑶忍不住跟着抖了下。 一同腐化，这得多狠毒？魂魄之痛胜过皮肉千百倍，倒下去，没有凤凰火，就是真正的尸骨无存。 “今日有此，逐风门定当多加照拂。”逐风门长老一挥手，秘药已在手中，“替我谢过你家掌门。” 未看明熙静一眼，转手倾倒下去。 “啊——！” 叫声凄厉，台下有些弟子甚至避过眼去。那秘药仿佛有生，倒在一处，却顺着爬满她全身。 刚刚撕裂的皮肉迅速腐烂，混着药水，化为一滩暗色腥臭的血水。明熙静烧灼疼痛，在地上不断摩擦，企图蹭掉些药水，然而皮肉溃烂，石板粗糙，大块大块的腐肉被钩烂下来。 戚瑶头皮发麻，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四肢百骸，仍然定定望向明熙静的方向。 不过片刻，只剩森森白骨，吊着几块边缘腐烂的血肉倒在中间。 脖子上的禁锢一松，整个人扑出去。 身上禁制还在，她不过墨仙，如何冲的开禁制。然情急之下仙力先到，两力相撞，猛然一口鲜血喷出，骨骸经脉痛的快要撕裂。 戚瑶摔的脑子都有点晕眩，连滚带爬从石台上起来，迅速跑向明熙静。 到她面前，只见她身体僵直，魂魄涣散，保持着双手捂面蜷缩的姿势。戚瑶想抱她，伸出手来，却悬在半空，迟迟无处下手。 ----
第72章 短暂平和 直到抱起明熙静时，才发现自己哆哆嗦嗦的在抖。戚瑶用力眨了眨眼睛，眼前重新清晰起来，明熙静蜷在她怀里，嘴角不可察的向上抽动了一下。 有凤凰火，有神力，有什锦澄，她不可能死。 戚瑶长舒口气，放下心来，还记得台下一溜观众，面上仍然保持着焦虑，深深低头埋下。 可不会死是真的，折磨是真的，疼也是真的。 明熙静的魂魄本来就还不完全，此番秘药下去，倘若没有神力，算是彻彻底底的再次散魂，且是被吞噬殆尽，没有找回机会。 逐风门长老掐了一丝魂魄留存，待秘药效用尽后放回她身体里，保全皮囊气息。明熙静在她怀里抽动了一下，没有其他反应。 台下弟子三三两两散去。 似乎到此为止，事情圆满解决，明熙静再次被关押回后山，什锦澄一周三次过来调整神力、治疗，身上伤口陆陆续续一个月才长好。 戚瑶并不重要，只是当个充满痛苦的配角，以证明明熙静确实身负重伤。 于是那天散去之后没人再搭理她，她乐得如此，进进出出后山送饭研究法术。 在后山折腾架灶台、研究做什么吃的好时，明熙静正百般无聊的盘腿坐在山洞中，托着脑袋，幻化出一面水镜。 镜中人五官姣好，但面部各色，原本皮肤边缘侵蚀成黑，结痂半褐，掉了的新肉粉嫩，远看不知如何，细看有点恐怖。 她对着照了半天，打了个哈欠，“这样是不是很丑。” 戚瑶正专心致志塞木柴控火呢，根本没听她说什么，明熙静随便拣了跟木枝子戳她，“问你话呢。” “啊？什么？”戚小仙人冷不丁被戳了两下，抬起头来。 明熙静又重复了一遍，戚瑶汗颜，“要不我去求求昭若烟把你放出来吧。” 五天问十遍，她都能感受到明熙静的无聊了。 “还是算了，净添麻烦，她也不会同意的。”明熙静收回水镜，仰面倒下去，铁链晃的哗哗响，“唉……还是做傻子好啊，那么多年，浑浑噩噩就过来了。” 明明是你现在心不静而已。戚小仙人默默腹诽，哪个仙连十天都待不住？ 什锦澄说，离仙界坍塌至多也就三四月时间。三四月，对仙人而言，不就是眨眼之间？ 口中却道，“要不你把凤凰火送我？” 明熙静挑了下眉，“可以呀，你替我去送死？” 戚瑶蹭了下鼻尖，讷讷，“那还是算了吧，我活的好好的，也不觉得时间难过。”然后小声补充，“况且要是有人这么一步步算计我，哪怕破罐子破摔，我也肯定不会让她占便宜的。” 明熙静眉眼一弯，“你说掌门？她虽然算计我，但没强迫我，只是交换而已，我也是愿意的。” 又拣了一根木柴塞进去，戚瑶不着急搭话，转头上下扫了她一眼，忽然捂住眼睛，“呀！” 明熙静想都不想就知道要损她，受限于被拴在洞中，只能口舌警告，“闭嘴！做你的饭！” 这种轻飘飘的警告当然毫无用处，戚小仙人坚持要把剑贩完，“……圣母光辉太耀眼了。” 明熙静也毫不吝啬的剜了个白眼送她。 戚瑶并不在意，哼着小曲扒拉柴火，片刻听耳边道，“一次主动，一次被迫，两次我都没求谁来救我，但掌门救我，我也没有不要。所以我还是承了她两次情，应该还给她。” 从仙魔交界被捞上来之后，她这条命就是天谕山的。月拓把凤凰火放进她身体，她靠着凤凰火再生，也没有什么理由属于自己。 明熙静语气平静，“况且我是仙。生来是仙……得了便宜，就要付更多的责任。” 修炼是求生，逃跑是求生，补魂是求生。 开阵是责任，补天是责任，救世是责任。 “其实这一路我都在纠结，见到你的时候纠结要不要这个转机，骗你的时候我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出去，出去之后我纠结要不要补魂，补了魂我纠结要不要就这么隐姓埋名的跑了，万一没人追捕到我，就这么见不得光的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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