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门庭依然如旧时记忆中一般模样,只是平添了几分沧桑,虽然气派未减分毫,但卢虹十分清楚,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卢氏多少年没出过一个有出息的子侄了? 她收整好有些惆怅和抵触的心情,上前叩开熟悉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张不曾见过的稚嫩面孔,奶声奶气地问她:“你找谁?” 卢虹挤出一张平易近人的柔和笑脸:“我找你们家主。” 奶娃娃眨着眼睛看她,似乎在思考她是什么人,过了好一会才道:“我们家主不在,你改日再来吧。” 似乎是听到这边的动静,有个年迈的声音在里间问道:“谁啊?” 奶娃娃脆生生地朝里间答道:“没什么,有个陌生的大婶儿要见家主。” 卢虹听到里间传来一阵蹒跚的脚步声,方自门后探出声来打量着她,本来没什么情绪的脸上忽然挂上惊讶与喜悦混杂的激动:“二小姐!” “是您吗?是二小姐吗?” 卢虹站在原地,淡淡笑道:“同叔,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应该这两天完结了(给自己设置了deadline,怎么着都一定写完)。 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可以留言呀!
第94章 玉汝于成(全文完) 飘零半生,再次回到这个地方,一切都已变得和曾经印象中的不太一样,却又能依稀找到从前的影子。 卢虹虽有些许惆怅,但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之处。 穿过重重回廊,走过曲折的石子路,最终停在一处熟悉的院落前。 卢同停下引路的脚步,向着卢虹恭敬道:“二小姐,家主就在里面。” 厚重的门扉在她面前打开,卢虹拂过自己的发鬓,确认没有什么不妥后,便抬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处书房,或许是因为今日天气有些阴沉,没有什么光照得进来,倒透得其中一股暮霭沉沉的味道,像是迟暮的老人。 其间也确实坐着一个迟暮之年的老人。 卢虹看着他,最终还是没有叫出那个称谓。 老人或许是受不了这种寂静,率先打破沉默:“你回来了。” 卢虹深吸一口气,明白自己今日是来做什么的,也不能就这么僵持着,于是态度软化下来,只是叫道:“家主。” 老人自嘲地低笑了一声,并未纠缠于她的称呼:“你回来做什么?” 卢虹开门见山:“卢柏是我的孩子。” 一句话没头没尾,但如今京城中关于她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卢氏再怎么落没,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卢柏很肯定对方一定知道她说的是谁。 果然,老人差一点诧异得站起来,但还是稳住了:“是你亲生的?” 卢虹只道:“无论是不是,她都是我的孩子。” 老人平静地望着她,似乎想将她看穿:“你想做什么?” 卢虹继续道:“既为卢氏子,自然当登家谱。” 只要上了卢氏家谱,那便坐实了卢柏这个身份,什么捏造身份,欺君罔上,自然也都是子虚乌有的指控。 有范阳卢氏这样的背书,陆秋白就是名正言顺被她卢氏收养的遗孤。 老人眯起眼睛,半晌方道:“那是个女娃。” 卢虹笑了:“女娃怎么了?她做到了卢氏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老人并没有这么轻易答应她的要求:“你这是要卢氏与整个仕林为敌。” 屋内的气氛陡然凝滞,压得人喘不过气。 卢虹不在意地笑笑:“反正卢氏已经这样了,不如搏一把。” “就算卢氏不与整个仕林为敌,难道现在还有人真正把范阳卢氏这四个字放在心上吗?” 老人沉吟不语,姿态紧绷。 卢虹却一点不受他影响,多少年了,还是当年的老招数,可她早已不是当年怯懦的小女孩了。 静默片刻之后,老人终于神色一松,似感慨道:“你多少年没回来了,回来的第一件事竟是为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娃?” 卢虹不为所动:“没错,卢氏垂朽,若能抓紧这个机会,或许还有翻身的可能,一切就看家主的抉择了。” 老人嗬嗬笑道:“明明是你有求于我,如何说得像是在给卢氏施恩一般?” 卢虹理直气壮道:“若非是时势所趋,卢氏焉能有此机会,白得一个如此出色的后生?” 老人悲凉地笑了几声,最终道:“好,我答应你。” 末了还意味不明地补了一句:“谁叫……你还姓卢……还是我的女儿呢?” 卢虹心中闪过一阵恶寒,目的既然已经达到,那她便不必继续在此多留,于是道:“后面的事情,家主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就不必我多言了,告辞。” 说罢转身便走。 老人忽然态度软下来,挽留道:“不留下来吃个便饭吗?” 卢虹停顿了一会,光从门缝里透出来,洒在她半边脸庞上:“不了。” 门扉再次合上,老人无力地长叹一声,认命地闭上眼,摊靠在椅背上。 朝臣们对于陆秋白的指控主要就是关于两个方面,一个就是以女身入朝堂于礼不合,一个是隐瞒身份欺君罔上,前者有太后萧妧以身力驳在先,这一点便是难以再大做文章。 那他们所能紧抓不放的就唯有后者,陆秋白隐瞒伪造身份是实打实的,这一点不容辩驳,只要坐实了她的欺君之罪,自然同样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之后再上书严查科举,加大每一场考试的搜身力度,想必今后可以从源头上直接砍断这样的可能。 毕竟虽然国法没有明确说过决不允许女子入场科考,但女子当居内宅、男女有别当作避讳本就是约定俗成,从来没有女郎走出家门混入男子中间一同科考入仕的事,这样的先例若是打开,岂不是天下大乱? 可正是在这样的时候,百姓之间的舆情尚未平息下去,又平地炸起一声响雷——卢氏家主公开承认卢柏乃是卢氏子孙,是上了族谱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御史再次确认道:“卢老,您确定,卢柏是你卢家的子侄?” 卢荃拄着拐,老神在在道:“不错。” 见御史仍有疑惑,他补充道:“怎么,我卢氏怜其孤弱,故而收养抚恤,有什么问题吗?” 堂上诸官议论纷纷,半晌那御史方才道:“这可是……欺君之罪,卢老您可想好了?” 卢荃冷哼一声:“什么欺君?她一介孤女家破人亡,我们卢氏给她吃给她穿,改个姓名归入我卢氏族谱,有什么问题?如何就是欺君了?” 范阳卢氏虽已多年不曾出过什么大官,但积威犹在,也不是轻易就能得罪的。 御史憋红了脸,好半天才继续道:“那她欺上瞒下,女扮男装这事儿也是卢氏授意的了?” 卢荃斜乜他一眼,好像在看一个傻子似的理直气壮道:“女扮男装不是很正常吗?你去街上随便一抓,现在女着男装蔚然成风,你们自己眼拙看不出来,如何就算是骗人了?” “再说了,国法哪一条哪一律不许女郎进科场了?这位大人不妨找出来,何况那文书之上也未表明这点,科场验身更是未看,这应该——算是你们的疏忽吧?” “要说论罪,老夫看这上上下下管这科考的官员都得论罪,一个个都没长眼睛,这才叫一个公平。” 老者耍起赖来,这满堂之上无一人敢接这话。 卢荃见状再接再厉道:“诸位这也是认同我所说的了?既是如此,还不快将我那无辜的孙儿放出来,你们还想无故将人关到什么时候?” 堂上无人有所动作。 卢荃继续威胁道:“若是诸位坚决不肯放人,就休怪我卢家不顾往日情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范阳卢氏,可还没到山穷水尽任人欺凌的时候!” 那御史闻言便退了回去,一声不吭,假装自己是个鹌鹑,坚决不再做这个出头鸟。 说到底此事不过是欺陆家满门被灭,陆秋白除却太后别无倚仗,朝臣们既倚靠太后掌控朝政,却又时刻忌惮着她的权利过大。 眼下对于陆秋白唯一的指控也随着卢氏的力证而不攻自破,伴随着舆情的一次次施压,三法司最终也不得不一致同意将人释放。 随着风波落幕,渠京的初雪也诧然而落。 沉重的铁锁打开,陆秋白袖着手随狱卒走出长长的甬道,压抑的黑暗留在身后,眼前是一片白茫茫。 她仰起头看向檐角飘落的雪花,纷飞婉转,干净如初。 大理寺狱的大门在身后闭合,大雪纷飞之下,一抹石青色的身影在不远处驻足等候。 伞面上已经积攒了约有寸许的白雪,看着就似已等了许久。 陆秋白加快脚步奔去,任由飞雪染满头,凉凉地扫过面颊,也丝毫不在意。 这雪落得突然,姜林并未来得及给她送去厚衣,眼看她衣衫单薄在雪里行走,不由得心急几分,边将手里的纸伞暂时搁下,捧着厚重的披风迎过去。 绯色的披风在雪里散开,牢牢笼上衣衫单薄的人。 陆秋白感受到一阵温热的气息包裹上来,与面前人身上的冷气交错。 二人紧紧相拥。 “等了很久吧。” 姜林将人更锁紧几分:“不久。” 如盐似的飞雪落在她们的发鬓肩角,不过数息之间,两人都变成了雪人儿。 陆秋白贪婪地吮吸着姜林身上熟悉的味道,许久方才拍拍她:“回去吧?” 姜林这才将人松开,过去将伞面从地上拎起来合上。 这伞太小,容不下穿着厚衣的两人。 路面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踩在脚底软绵绵的,留下两串并行的脚步,又被雪花一片片覆上,直至彻底掩盖住。 陆秋白拉着姜林的手慢慢走着,掌心的温度互相传过,显得格外地温暖。 不过飞雪却是时刻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抓紧每一个缝隙往人的身上钻,停留在黑色的发鬓之上,逐渐累积成一层白。 陆秋白看着姜林的眼睫也挂上白霜,偏生还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也不去拂,不由得有些发笑。 姜林见她莫名笑起来,问她:“笑什么?” 陆秋白抬手扫去她眼睫上挂着的霜雪,丝丝冰凉沁入指腹间,微颤的眼睫轻轻扫过,留下些微痒意。 “今朝同淋雪,也算共白头。” 姜林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温热的掌心牢牢锁着她,轻轻道:“不,不算。” 陆秋白几乎一瞬间就明白她的意思,顿时觉得两颊有些发热,躲开道:“好好好,回家回家!” 既是无罪释放,朝臣们自然也没有理由要求太后剥夺她的官身,毕竟萧妧的态度可是放在那里了,要让陆秋白从朝堂上离开,除非先将她这个太后驱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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