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怕什么呢?她们在家人、老师、等等不知情的人眼里不是一直都是“朋友”吗,既然如此,她在怕什么呢?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慌乱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每一次她们身处在旁人的视线范围内,都会让她坐立不安。 就算明白没什么可担心的,早上去学校路上的车里,喻良总感觉气氛还是有些压抑。 车里有股淡淡的香氛味,有点像叶扉安护手霜的味道,本来应该是让人心安的,可现在却丝毫起不到凝神静气的效果,她忍不住担心——她不知道叶扉安的妈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仅有的两次见面,这个女人给她的印象都是“严肃且逼人”,而这种“严肃”跟喻宏远的“严肃”却不一样,更像是冷漠和难以接近。 喻良心里忐忑,叶扉安实际上也称不上冷静,她坐在副驾驶,绕过摇摇晃晃的平安符挂件,悄悄瞥了一眼后座的喻良,又借着车窗的反光观察吴曼箐的脸色。 她心里清楚,吴曼箐是知道她的性取向的。 正因如此,这时候才格外让人煎熬,她藏在口袋里的手缠着卫衣的布料,心里七上八下——她跟喻良不一样,吴曼箐平常是什么样她最清楚,现在一言不发,绝对不正常。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三个人各自心事重重,终于看到附中的石刻校门,叶扉安才感觉一路上紧绷的那根弦慢慢松弛了下来。 吴曼箐刚把车停在路边,叶扉安提起书包就想跑,结果听见吴曼箐说:“喻良先进去吧,我跟叶扉安说几句话。” 叶扉安整个人一僵。 喻良刚想打开车门,却感觉好像一脚踩下了一根摇摇欲坠的钢丝。 她第一反应就是,叶扉安的妈妈发现了? 应该不会的,应该没有哪个正常的父母在看到自己孩子和一个同性在一起时,会先往“同性恋”这方面想,也不一定是说这件事,但是…… 喻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直到听见叶扉安说:“你先回教室吧,我马上就过去。” “那……”喻良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强行让自己保持冷静,勉强朝吴曼箐笑了笑,“那我先走了,阿姨再见。” 吴曼箐点点头:“再见。” 叶扉安扒着靠背,朝她摆了摆手。 …… 喻良的身影在斑马线上停驻片刻,汇入了车流中,在校门口消失不见,叶扉安不动声色地舒出一口气,吴曼箐长长的指甲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方向盘,平淡地问:“你跟喻良,就只是‘朋友’?” 叶扉安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在坦白和隐瞒之间迟疑片刻,选择了保持沉默。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默认,还是想反驳?” “……不只是朋友。” “我跟你爸爸算不上好家长,但一直自认为开明。”吴曼箐慢慢说,“但是你觉得你自己做对了吗?” 叶扉安回答:“反正我觉得没有做错。” 车窗缓缓升起,学院路上车水马龙,只有这一小块空间寂静一片,车里的两人各自目视前方,目光没有片刻的交汇,伴着僵持的压抑。 “确实,你当然觉得没有错。叶扉安,我跟你爸爸不在乎你选择一个怎样的人,是喜欢女生还是女生,我们不想变成你的心理负担,”吴曼箐扶着方向盘,语气平静,“但是这不代表你自己就没有‘责任’。” “当然了,我不是因为你早恋生气,没人规定什么年纪才能开始谈恋爱,我想说,既然选了条更难走的路,希望你能好好想想,现在最应该做什么,接下来该怎么办,怎样才能不后悔。” 叶扉安的手指慢慢凉了下来。 她沉默片刻,低声说:“我知道了。” …… 喻良坐在教室里,心神不宁。 好像缠了她一晚的噩梦成了真,墙上的挂钟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仿佛下一圈走完,叶扉安就会对她说“我们分手吧”。 还有十分钟开始第一节 自习,各科课代表在分发试卷,纸张和哗啦声和试卷摩擦的轻响充斥在教室里,让人心生烦躁,喻良揉皱了练习册的一角,忽然肩膀被人一拍,她从中转过头,见潘珊疑惑地看着她。 “喻喻,怎么了?” 喻良骤然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发现自己的桌子上已经攒了好几份没有往后传的试卷,她匆匆道歉,把试卷传给潘珊,看见叶扉安的身影在前门一闪而过。 她一把将手里的试卷拍在桌面上,在潘珊的喊声中冲出教室,追了上去。 两人停在那个安静的楼梯口,喻良停下脚步,立刻问:“没事吧?” 叶扉安摇了摇头,喻良停了停,肩膀慢慢放松了下来。 ——还好。 “那你妈妈……跟你说什么了?” 叶扉安看了一眼她苍白的唇角,轻轻一垂眼,回答:“没什么,就是说我表姐的事。” 她还是决定把吴曼箐知道她喜欢女生这件事瞒下来。 吴曼箐在车里说的那番话沉甸甸地压在心上,她不知道这算不算逃避,但总感觉如果把真相和盘托出,某些局面会难以控制,压力如果可以避免,不如干脆就这么隐瞒起来。 叶扉安擅长装傻卖乖,但此刻的演技蹩脚又拙劣,可是喻良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她撑着墙面,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没事就好。” 叶扉安垂在身侧的指尖一抽,向前一步揽住了喻良的肩膀:“没事的。” “……放心吧。”
第51章 纸玫瑰 这个不太愉快的开端似乎就奠定了整个五月份的兵荒马乱,五一假期刚结束,喻良在周一的物理课上打瞌睡,正跟睡意搏斗、半梦半醒之际,不经意往教室后门一瞥,正好跟巡视的赵洪明对上眼。 这个时候赵洪明怼在后窗上的脸简直比任何恐怖片都恐怖,喻良一个激灵吓得睡意全无,后半节课正襟危坐,下课以后还是被拎到走廊上挨了顿训。 对于不参加自主招生的普通学生来说,会考只求通过就行,跟理科生相比,他们临阵磨枪学的这点东西只能算是皮毛,但是思维方式还是一时难以转变。一天天学下去,喻良被各种物理化学公式塞的得头昏脑涨,直到某天回家梁雁提了一句“今年生日又不在家”,她才想起来,自己要过生日了。 喻良的生日刚巧就落在521,卡了一个浪漫的谐音,但她父母不太注重这种可有可无的仪式感,往年家里谁的生日如果赶上休息日,就在中午做一碗长寿面,如果是工作日,一般都是一句“生日快乐”草草了之。 她自己也不太在意这种可有可无的祝福,一句“快乐”不会让人真的快乐,许的愿望多半也不会成真——直到今年她自己谈了恋爱,才知道“520”“521”这种莫名其妙的日子原来是不一样的。 似乎就是这一点点不同以往的“仪式感”,像偶尔在夜幕闪烁的星星,能点缀枯燥烦闷的日常。 520这天正好是周六,晚上可以自由进出校门,本来喻良跟叶扉安约好了放学以后去校外吃晚饭,但打铃以后她都穿好外套了,叶扉安突然接了个电话,说叶峰找她有事,没等喻良问清楚,人就匆匆跑了。 计划突然被打乱,喻良一时闲了下来,跟王璧去学校对面的超市买了生活用品,回校路上王璧说要去买一袋糖炒栗子,喻良等在路边,看着路过的年轻情侣在街角小商贩盛满玫瑰花的篮子前停驻,再离开时手上就拿了一份专属于520的快乐。 人类对一些无用的浪漫可能有种天生的向往,明明知道鲜花买回去只能等着枯萎还是趋之若鹜,喻良盯着被情侣围起来的玫瑰花小摊,犹豫了好一阵,差点就打算掏钱的时候,王璧回来了。 “情侣的节日,果然不宜出门啊,”王璧拎着一袋糖炒栗子,见她在发呆,便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随口说,“那个人是不是有点眼熟,三班的吧?陈主任班的都敢买这种东西?真大胆,他昨天开会的时候不是还说要严查吗。” ——于是喻良掏钱的手又缩了回去。 小休的周末晚上可以自由安排,但还是有不少人留在教室讨论问题,没有老师看管,班里气氛很轻松,只是因为离会考还有不到一个月,文科班经常会飘出几句化学方程式,有种颇为诡异的违和感。 叶扉安回班的时候喻良正在给韩笑笑讲题——说起来喻良自己都不相信,大半年以前,她跟韩笑笑甚至没说过几句话,那时候她连请教问题都不敢往一二排去,现在竟然在给韩笑笑讲题,可见人生果然变化莫测。 “你们快看表白墙!” 高彦跟何润一起坐在教室后放教案的座椅上嗦粉,突然“卧槽”了一句让他们赶紧看表白墙,韩笑笑刚想提出的疑问被这一嗓子嚎了回去,气得咬牙:“班长,你再一惊一乍的吓人就滚回前排!” “不是,你们看表白墙,”高彦放下筷子,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有人表白咱们班叶扉安。” 喻良眼皮轻轻一跳,下意识回头看了看高彦。其他人对此见怪不怪,韩笑笑狠狠按下笔帽:“你就为了这事……卧槽,这什么东西,安安回复了?” 表白平平无奇,是一个高一学弟发的,没匿名,内容是“今天午休结束在地理园附近看见一位超漂亮的小姐姐,跟朋友走在一起,长发,红卫衣,超亮眼,跟着进了教学楼,好像是高二文科班的学姐,没敢搭讪,想问问这位学姐有没有喜欢的人,如果没有求名字和联系方式”,附带一张模糊的照片和自己的qq号。 底下评论除了清一色的“高二二班叶扉安”就是“666”,还有指路她回过的表白让人去找qq直接加的,不知道哪个跟叶扉安关系不错的人开玩笑回了一句“她没有喜欢的人,你加油”,然后叶扉安在下面评论了。 A:她有喜欢的人了,请勿打扰。 喻良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在一片卧槽声中把笔掉到了地上。 叶扉安进教室看到的就是这幅集体八卦的场景,被十几号人齐刷刷地盯着,她隔着围观人群跟喻良对视一眼,有点心虚似的,把手里的书包背在肩上,低头摸了摸后脑勺。 “叶扉安!你什么意思!”韩笑笑声泪俱下地控诉,“你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是谁!” “真的假的啊安安?” “是谁是谁?” 喻良就在几步远的座位上,眼看着叶扉安被几个八卦之魂燃烧的女生围着,但叽叽喳喳的说笑声又好像不存在,她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明知道叶扉安不会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她们的关系,她还是忍不住紧张。 好像在隐隐期待着什么,又像是害怕……叶扉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喻良触电一样偏过头,弯腰捡起笔,欲盖弥彰地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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