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丹开始时直接无视了这一出戏中的另一位男主角,不料雍侯特意把人抓了杖毙打给他看。就说,“府上好规矩。” 雍侯道:“立身处世,当赏罚分明。” 楚玉恒内心补到:当草菅人命。她还在思考杖毙那个兄弟有什么卵用。 李月丹:“天子仍姓楚,云和是公主,这是大不敬。” 雍侯:“教子不严,令您见笑,总督教训的是,犬子无状,一切皆是咎由自取。” 李月丹:“这几日对账,才发现总督衙门里姓王的人不少,我都有些分不清谁是谁了。”说着锤了锤腿,“今日差点把腿跪断。” 雍侯命人奉茶:“总督到任上也有三年了吧,真是时光荏苒。您上任时我染了重疾,未能亲自上门拜会,当时就深为遗憾,还好择日不如撞日,王某也算一见总督真颜,当真如传闻中说的那样,灼灼如日,光映照人。”话锋一转,“以我经验,若是衙门里的人办事效率低下,就招些新人。老人奸猾,新人总归能干些,也能为总督分忧。” 意思是您想换人就换吧。 “您说的是。”李月丹见好就收,接过披风,“我和内人不叨扰了,二老早些休息。” 一出门李月丹就扶墙开吐,他晕血,闻到血腥味就想呕,还好一整天没吃什么,就喝了点水。吐完胃里开始绞痛,心想完,过年前这账对不完了。 楚玉恒冻到呵手,问,“你吐完了吗?”还冷笑,“你还真是雁过拔毛……” 她本想讽刺李月丹几句。 李月丹胃痛,扶着墙蹲下来,“我的事你不要管。”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盯着楚玉恒看时倒颇有压迫感。 楚玉恒白了他一眼,把他连抱带拖弄上马车,她一路上左顾右盼,长安有宵禁,外边十分冷清,突然看见一个关了门的铺子上面挂着卖糖葫芦的标示,“明天记得找人给我弄两串糖葫芦,要草莓的。” 李月丹迷迷糊糊的说,“什么没了?” “……懒得理你。”楚玉恒呵了呵手,“这鬼天气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 等李月丹和楚玉恒走后,雍侯王沈命人为王诚拿衣,屋内生火,雍侯夫人卢莲忙派人去熬红糖姜水。 王诚冻到脸色发青,在屋里呆了许久才缓过来,勉强能开口讲话,“竖子!竟折辱我至此,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他大小也是个副都督,就这样被人拖出来,按在院子里跪着。 “你还有脸骂别人?怨你自己没本事。”雍侯说,“连个女人你都摆不平,竟让她跑到总督府里去闹。”又缓了缓语气,说道,“这事怪我,殃及池鱼罢了。” “放他一命不行吗?”王诚苦笑,“远远的打发了也行啊。” 雍侯却冷笑,“这么大的一个把柄,你当李月丹那贱人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王诚接过姜汤,视线犹如寒冰,半晌后说。“那人……厚葬了吧。” 雍侯警告,“不要再惹事生非。” 雍侯以为这事算过去了,他已作出让步,撤回总督衙门里的部分自己人。李月丹也觉得事情过去了,还是两全其美,既替云和出了气,也敲打了王家。 不料翌日,王诚一剑捅死了云和公主,而后策马闯城门而出,直奔雍州洛阳投奔兄嫂。 李月丹得知后震惊,派人去锁拿雍侯夫妇,命左右发函,通知地方属员,又点兵去拿王诚。再派人去问荣宓到底几时接印上任。 他骂,“王诚有病吗?拿女人撒气算什么本事。”不得不披衣起床洗漱,“有本事冲我来。” 这一出真是没想到。 楚玉恒翻身,打算再睡一会儿,“你着什么急啊,待他入了雍州境,点齐兵马,可不就是冲你来了么。” # 晋阳法会设在腊月,那日会有高僧讲经,天还没亮,整个寺里聚满了人,处处彩灯莲花。 僧侣中拱卫着一个高鼻深眉的天竺来客,正是梵梦。 梵梦不通雅言,只对人颔首示意。 一个白衣男子走上讲经台,乌发如鸦翼,面若冠玉,看起来人无比清冷孤高,身上唯一颜色只是腕上佛珠。他走过时,人群沸腾了,“佛佑!”人们欢呼,纷纷掷出手中花朵。 “大师。”一个翩翩郎君双手合十,对梵梦打招呼。男子莫约二十五六,手戴檀木佛珠,一袭玄红色直裾,广袖曳地,衣衫外拢薄纱,竟有几分仙气, 正是祁司墨。 和如瑟躲在伞下的荣宜也不由得说,“好帅。” 不枉她等的这一个时辰。 她姐果真人中龙凤,有资格逐鹿中原,毕竟这种姿色都扛住了,经受住了考验。 打脸这种事要想做到时机一分一厘不差其实很难,要花很长时间去候场,比如今天荣宜就很早起来,蹲守在此,已经和如瑟等人吃了一顿豆花,无奈并侯祁司墨千呼万唤就是不出来,跟姑娘发嫁一样,气的荣宜又去吃了一屉包子。 荣宜裹着一件银色大袖袍,隐于人群当中。 “愿你兴旺。”梵梦也双手合十,不伦不类的行了个佛家礼,他用梵语说了天竺式问安。 祁司墨不通梵语,只是一笑,再双手合十,一揖。 “诸位请坐。”主持释因说。 仪式十分复杂,耗时颇长,几人又絮叨了很久大乘佛教的内容,就在荣宜马上要听睡着时,祁司墨说,“佛佑,听说你做了一个梦?” 那个白衣的男子笑笑,他正是祁司墨的弟弟祁司青。 据说薛太太生祁司青时梦到佛光普照,故又名佛佑。 祁司青眉头紧锁,忧愁像一阵雾蒙在眉宇之间,若非言语间真刀实枪,荣宜可能还会走上前去安慰几句,“我梦到菩提树下,佛祖讲经。” 主持就来了兴趣,“三郎可记得佛祖讲了些什么?”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祁司青说道。 荣宜觉得自己的智商遭到了侮辱。 就这?就这下马威?侮辱人! 佛祖讲经怎么可能用雅言讲? 说句梵语也是那么回事啊!娘的! 几人争论片刻这句话应当作何解释,随后祁司青说,“……佛祖还出言示警,说,如今天子得位不正,且龙在凤下……”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个女子声音响起,“我来迟了。” 我来迟了这四个字正好和龙在凤下重叠,没人听清祁司青在天子得位不正后到底说了什么。 女子声音如流水,清丽好听,让人想起春风过飞檐,扰动风铃。 荣宜把外边的银色大袖袍一扒,露出里面卫子妍母亲送她的红色纱丽,这件衣服足足三十斤,披纱上镶的是真金,“让诸位久等了。”随后她收敛笑容,面无表情。 只见一个穿着红色长裙,遍身披金戴银,偏生又不显得突兀,如若佛前飞天的女子走上台阶,头戴花冠,冠上缀孔雀尾羽。 女子站定,出口就是梵语。 “愿你兴旺。”她扬起右手,“那罗。” 梵梦也回以相同手势,“愿你兴旺。”他认出这身衣裙,“您是?” “我来自般遮罗,妙真王妃请我来此做客。”荣宜说。“听王妃说有故旧在晋阳,特来探望。” 梵梦诚惶诚恐的走上前,弯下身,双手虚按于荣宜脚前,随即抬起,双手交叠,如虚捧水,置于胸前,再置于额前,“末将见过公主。” “平身。”荣宜欣赏着所有人那扭曲的表情——唯祁家两兄弟依然沉着。她心道,这就震惊,若是卫子妍带着她娘亲至,你们就能欣赏到五体投地式匍匐跪礼。同时警醒,祁家这两个人都很棘手。 僧侣中有懂梵语的,被这一问一答惊了。 主持自然知道,荣宜肯定不是天竺公主,但她道出了梵梦真名。 是他将梵梦捧到佛使地位上的! 释因口称阿弥陀佛,微微摇头,都是因果。 人群再一次沸腾,随后渐渐安静,在他们眼中,这个天竺高僧是由佛祖点化的使者。而使者刚刚为此女俯首,行了怪礼——莫非这是天上的礼节? 她是谁? 一个老人颤抖着声音开口,“她是观音!”随后,他笃定的重复了一遍,“错不了,她就是观音!” 观音男身女相,平日以女身示人,普度众生。 荣宜闻声望过去,但没有笑,只是冷漠淡然的看着所有人。佛不对凡人笑,只是俯视苍生。 梵梦将自己的座位让了出来,问,“您要呆多久?” “就这几日,”荣宜说,“我要去探望秒真王妃。”一指如瑟和陆琉等人,“这些是卫朝礼部的使臣。” 梵梦就双手合十问好。 陆琉是听过梵梦名号的,他娘逢年节就会封五百两银子给清凉寺,此时觉得这些年的钱都打水漂了,甚至想让清凉寺把香火钱退回来。 释因用目光传达了一个您别太过分的意思。 荣宜也用眼神传达了一个信不信我拆你台让你就此身败名裂的意思。 释因败退。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荣宜说。 祁司青微微一笑,道,“我梦见佛祖树下讲经,赠我一言,说,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荣宜就笑,“他就是这么跟你说的?” “我从心中听到了佛祖的声音。”祁司青道。“他讲的是梵语,我莫名能听懂,只是无法转述,请太守见谅。” 荣宜换了梵语,“Dharm-adharm,aadi-anant,satya-asatya,kalesh-kalank。” 这句话的意思是:神圣与罪恶,永恒与起始。真理与谎言,苦难与羞耻。 出自摩诃婆罗多序言。但这是一句没有任何意义的口水话。 如果祁司青不懂梵语,不能确定她说的是所谓佛祖托梦箴言的梵语版,那最把握的回应是…… “您说的是。”祁司青也真的走投无路,只能这么回答。 在场有既懂梵语又懂雅言的僧侣,表情瞬间齐齐凝固。 从僧侣的表情看,祁司青知道这车翻了。 荣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随后就问,“佛祖给了你什么示警?” 祁司青望向祁司墨。 祁司墨笑的仍旧是如沐春风,仿佛这一切都没发生,手里捻着佛珠,纹丝不动。 “佛祖说当今天子得位不正,恐有灾疫。” “说的不错,这个天灾可不就应在伪朝身上了。”荣宜扬声说,“伪朝窃据帝位,太尉荣宪与大司马萧珂两人共率军南伐,捷报入京,如今已下庐州和攀枝花。伪朝暴雪成灾,各路反王并起,我们一统南北指日可待!” 实际上消息并未公开,包括祁司墨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事,但他没有惊讶的神情。 人群中传来欢呼,乱七八糟,一顿乱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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