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宪唯一腾出来的一点空闲时间还全都花在了抚慰荣家旧部与部曲。 京里是真的兵荒马乱。 国丧消息一出,徐州立反,她只能趁着诸州卫指挥使进京奔丧的机会,十二州卫与京中五路禁卫军的大小军官正职全免了,副职补上,急调幽州卫和冀州卫平叛,新上任的副官还算尽心尽力,这才将将稳住大局。 又是一阵闹腾。 几次东征西讨,死伤太多,结果出现一个尴尬的情况,就是朝里全是年轻人。大抵原因还是世家大族把着九品中正举官不放,宁肯让家里的年轻人上,也不愿便宜外人。 郑瑜年纪算大的,也不过将满三十五。 大司马萧珂掌控军需,他是荣宓丈夫,芳年二十,因为娶了荣家女,跟荣宪成为一条船上的倒霉蛋,只能力挺到底,他主要负责了跟进服务这一工作,因为荣宪换完人就撒手不管了。 荣宜依稀知道些外边惊涛骇浪,但前世就没出事,该按住都按住了。她遂坦然的一直住在家里,头七那日才去了前边,结果荣宪来去匆匆,两人没打上照面。 荣真的丧仪派的宫中女官操办的。湖阳大长公主早就对荣真没有一丝感情,不想管,身边已有新欢,来哭一哭已经给足辽东卫三十五万大军面子。荣宓是顾太后身边的女侍中,加上已经出嫁,没办法管。荣宜是因为装病,两头都没管。荣宪这辈子不太可能主持庶务,她不通后宅琐事,连祭器都认不太全。交给她办,只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棺材在家里摆几天,过了头七直接下葬,完事。 还好没有大办,只有知交前来凭吊上香。 宫里派来的尚宫叫竹韵,刚满二十一,看上去人十分利索,圆圆的脸十分可爱。 “太后娘娘是个苦命人。”竹韵说。 荣宜扯了下嘴角,“以宠封后,母仪天下算什么苦命人?” 想杀谁就杀谁,想平谁三族就平谁三族。 就算取了南朝,为了安定要对王谢等南朝门阀示恩,太后照样推平谢家三族。不仅丝毫不考虑后果,甚至连眼都不眨。 这还算苦命,那她算什么? 荣宜那天打了荣宪后觉得不行,虽然荣宪很没有良心,但想要顾太后安分或者倒台,还得靠荣宪,她知道要讨好这棵树,可就是觉得心酸外加心里闹腾。 “四妹这几天哪天回来?”荣宜抓着霜降问。 霜降摇头,不知道是因为她那一巴掌有意挡驾,还是荣宪真的太忙,“回来大概也就是沐浴换身衣服。” 荣宜想想,只能她先低这个头,要么还是给荣宪做点吃的送过去吧。 荣宜在谢家的时候还是学了几道私房菜的,主要还是为了想讨好谢希,想把相敬如宾的关系改善一下。 她找了几个冻柿子,有要了牛乳,打算做牛奶柿子。 贵女做饭,百分百口头指挥,她此时在厨房指挥厨娘,边指挥边思考下一步怎么办。 无关大局的情况下,荣宪对人容忍度非常高,大体还是以纵着为主。 比如当年她惊鸿一瞥,看上谢家下一任族长谢家七郎谢希,荣宪出面压着谢家把人给她弄来了。 论理,这件事难度还是有的。 南朝本身规矩大,女子三从四德,不比北边。而且她不仅是寡居,看上的是小她七岁的少年郎,还正好是最大两个门阀之一的下一任族长。 不过还是给她办成了。 荣宪这一容忍度的前提恐怕是四个字。无关大局。 荣宜此生只恨两人。 一者,南朝公主。 二者,顾太后。 南朝公主,她丈夫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谢希当时日日在书房作画,画丽人白雪红梅,她本以为是什么意境,后来发现这个佳人是有名有姓的。 要不是谢希为了那人,谢家也不至于落的诛三族这一下场。 此生荣宜两愿。 一,让顾太后尝一尝鸩酒入喉的滋味。 二,夺南朝公主所爱。 她思虑起来。南朝的那个公主,追求者甚众,爱慕者甚多,裙下之臣无数,但她那颗芳心到底给了谁? # 阿梅奉霜降之名去送点心的时候也非常的纳闷。 二娘素来十指不沾阳葱水,今天这是哪一出? 她还是把点心往枢密院那边一送。 荣宪刚打发走一波人,还得进宫,正好撞上阿梅,看见阿梅提着一个黑色折枝梅花珐琅盒子进来,“这什么?”盒子很精致,就好奇问了一句。 “宁侯夫人吩咐我送来的。”阿梅说。 荣宪凑过去,把盒子打开,拿一根海棠银簪戳了一下,“居然是熟的?”她把簪子拿回来看了眼,才慢条斯理的拿出帕子擦了擦。 “会不会把盐当成糖放进去了?”阿梅盲猜。 “要不你试试?”荣宪一脸坏笑。 阿梅看见她拿银簪子戳的全过程,便真的拿起一个吃了,评价道,“其实挺好吃的,小姐你要不要试试?” “可是我不吃甜的哎。”荣宪说,“又不能吃半个扔半个,算了。” “给议事厅的人送过去?”阿梅提议。 “没有什么私交就别给人家送做好了的东西。”荣宪道。“你跟阿竹她们几个分了吧,顺便去燕云楼订盒点心晚上给三姐拿回去。” 阿梅又火速吃了第二个,“燕云楼在城对面。” “她喜欢那家的,那时候大姐每日天不亮就得叫人去给她买。”荣宪坏笑,“她很厉害的,”荣宜那巴掌打的有点猛,她现在听声音还是有些含糊,说话得刻意控制声音大小,刚不留神声音大了些,现在又把声压回来,“现在都没吃腻。” 阿梅便问,“小姐觉得好些了吗?” “过两天就好了。”荣宪上过战场,刀枪无眼,隔着头盔挨过打,知道这症状最多也就一旬。“你跟我说话大点声就行。”随后便出门赶场子去了。 3、漂亮 荣宜彻夜分析,要对付顾太后,就得借助外力。她这前半辈子过的十分开心,也就导致她是圈内人,但没入局。 入局的代价太大了,又苦,她当年的想法是既然我都到了这个位置,就要活得开心,活得为所欲为。 果然,从别人处得到的富贵都不算富贵,只能算别人看心情赏你的。 真正的随心所欲,是让人死,人就的死;让人生,人就得生,哪怕是跪着活。 她坐在卧房里,将手里的几张牌细细铺开来。 思来想去,她那个面首成群的公主娘仿佛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跟着着急。公主府护卫也就几百人,还是从禁卫调出来的,要真的鱼死没网破,她娘都跑不出去燕京。 她目前定下来的计划是,取信荣宪,入局,办几件漂亮的事,得到一部分权力和话语权,随后挑起荣宪和顾太后的矛盾,只需届时荣宪剑指紫宸宫,顾太后就得上路了。 吃空荣宪送的那盒点心后,目标一解决。 目标二有点难办。 荣宜记得过完年朝里就突然跟南朝议婚,好像南朝的那个公主仿佛是夏天就到了燕北,说是封后,但还是拖了两年,然后丹阳公主就开始了只要是个男的都爱上她的传奇人生。 由于上演的五男求一女过于狗血与轰烈,遂顾太后排板将其册后。 皇帝实际上不知道算男几,反正不是男一,但天子特权求得美人归。 这个实在是选项太多了,她得一个个排除。 打定主意后荣宜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往公主府去了。先皇入陵她娘跟了全程,所以一直等到所有事情告一段落,她娘才打道回京。 好久不见她娘了。 她到了公主府,才过了前面的衙门,就闻丝竹管弦之声,欢声笑语随风而来。 荣宜便抓着谷雨,“你跟着橙香过去通报一声。”她怕撞到点什么尴尬的事。 过了片刻,谷雨回来,还跟着公主府的女官,方长史一行礼,“夫人请。” “宝宝,过来坐。”湖阳大长公主本身是先帝小姑姑,年纪比先帝还小,如今又升了一级,成为真正的老资历。 湖阳这么说,但她处于一个左拥右抱的状态。 听见这个名荣宜就气不打一出来,哼了声才走过去。 寻常人家也养姬蓄婢,就连荣宪一个姑娘家府里都有几个别人送的绝代佳人,但湖阳这边清一色的漂亮少年。 一个白衣少年站起身,贴边走开了。荣宜才有地方可以坐过去。 “宁侯的事你不要太伤心了。”湖阳搂着她,“以后看到漂亮的给你留意一下,等到时候带你去见一见,要是合眼缘,就说给你。” 这句话槽点太多,荣宜一时不知如何说起,便道,“谢谢母亲,可是女儿现在没有什么心思。” “至少肯定能给你找个比你四妹漂亮的。”湖阳承诺,想一想这个承诺兑现起来有点难度,遂说,“最差也肯定比圣人好看。”她思考,“要么,简单点,你想当皇后吗?实在不行出了国孝请诸臣议你,亲上加亲。” “男人再漂亮也不可能比女人漂亮。”荣宜说了句大实话,“圣人生的是好,但首先我们差辈了,其次,要是想议荣氏女,老四凭本事砸在家里砸到了现在,她不仅手里颇有几个兵,还算初婚。” 她才不要给顾太后当儿媳。 她这辈子只想看见顾太后死前的脸。 “这你就见识少了,也有能跟女人一样的漂亮男孩。”湖阳嬉笑道,“你不想就算了,反正现在也是一摊烂账,我们别乱掺合了。”她亲了荣宜脸颊一下,之后小声说,“议谁都不能议你四妹,这事你可别乱讲。” 一个穿着白裳的男孩子抱着琴走过来,坐在帘外,行礼,坐下,荣宜不善琴,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只觉得挺好听的。 “为什么不能议老四?”荣宜好奇,便问。 “没有为什么。就因为女人生孩子这种事,不管生的下来还是生不下来,只要出了点偏差就是一条命。老四又不傻,千军万马过来的,战场上都没翻船,怎么可能把命搏在这种事情上。”湖阳斟酌了一下才故作轻松的说。 荣宜觉得鼻子酸酸的,“娘,那你生我们两个是不是也很艰难。” “小没良心的,这不是废话嘛。”湖阳一巴掌拍在她头顶。“因为娘爱你啊,哪怕死也要把你生下来。” 荣宜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娘,我一定有空多陪陪你。” 她那时候要死要活的跟了谢希,然后嫁到了金陵。谢希不喜欢她,虽然表面功夫做的很足,毕竟白送的夫人,夫人也算天姿国色,且夫人家里上边还有个手里有兵说的算的妹妹,是个男的都会把表面功夫做好看了,就跟湖阳这一窝男宠的也会拼命花心思讨好湖阳的思路没有什么区别。 这其实都不算什么。但她偏偏就一颗心思全扑在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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