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芳园?李琳琅听到这三个字,抬头望了望那一弯月牙,再看看小桃,微蹙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她已料到荀旖要做什么了。 “好。”李琳琅轻轻应了一声,又不觉一笑,只跟着小桃走去。只是这一次进了撷芳园后,她们没再向贞筠亭的方向走去,而是到了凌波池边的梅林。 “陛下,”小桃到梅林前便站住了脚步,颔首说道,“接下来的路,要陛下亲自去寻了。” “嗯。”李琳琅点了点头,又一抬手,示意侍从们散了。芷荟会意,便带着侍从立在梅林外,眼睁睁地看着李琳琅进了这仲夏夜里的梅林。待李琳琅的身影消失在梅林中时,芷荟才命大家各自散去。 离梅花的花期还早着呢,这里只是一片绿荫。李琳琅在林中一步一步踏过去,果然,在那无名小亭里,一身红衣的荀旖正立在那里。小亭里,木几和坐榻都已被撤下,却多了几盏灯笼,照亮了黑夜里的梅林。 荀旖立在那里,对着李琳琅盈盈浅笑。她眉间特意画了寿阳梅花妆,煞是艳丽动人,和她平日里素雅的模样截然不同。李琳琅见了,不觉又上前了几步,笑问着:“你是要为我跳舞吗?” 荀旖笑着点了点头,道:“这次的舞,是我自己编的。” “哦?可有舞名?”李琳琅笑问。 荀旖微笑着颔首行礼:“只等殿下赐名。”她故意用了旧时的称呼。说罢,她又站直了身子,拍了拍手,远处便又有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 李琳琅听见这笛声,却忽然愣了愣。这一次的曲子不再是那个世界的产物,而是前些年李景修送她的曲谱中的一章,是江南时兴的曲子。 在这略显哀怨的曲子下,荀旖翩翩起舞。她的动作不似当年复杂,但长袖一舞,更多了几分飘逸。荀旖天生就该是吃这碗饭的,她很会设计动作,扬长避短,完美藏拙。 七月七,天河隐,星月暗淡无光。李琳琅看着亭中起舞的荀旖,不知不觉湿了眼眶。这舞,似曾相识。起舞时的荀旖仿佛变了一个人,天上没有星月的光芒不要紧,她便是这世间最耀眼的存在。 笛音收束之时,荀旖的动作也定格在那一刻了。她背对着李琳琅,眼角不觉滴下一滴泪来,重重地落在她的裙角上。背后传来了李琳琅的鼓掌声,荀旖终于悄悄擦了泪,又转过身去,直扑进了李琳琅怀中。 “如何?”荀旖笑问着,“可想好名字了?” “想好了,”李琳琅笑道,“湿云不渡溪桥冷。娥寒初破东风影。虽然方才梅林无梅,但你便是梅。此舞,我想就叫《东风影》好了。你,喜欢吗?” 荀旖连忙点头,又轻轻笑了:“喜欢,很喜欢。”她吸了吸鼻子,又笑问着:“我们去吃饭吧?我肚子都饿了。” 李琳琅点了点头,便被荀旖拉起了手,引着她从梅林穿过,直向初晴榭而去。这水榭里早已备好了美酒佳肴,湖风送入水榭的凉意,让这里格外宜人。 灯早已点好。荀旖拉着李琳琅坐了下来,亲自给二人斟了酒。荀旖如今吃不得太油腻的东西,这些菜多是素食和水果,还有那雷打不动的两碗杏酪。荀旖叽叽喳喳地和李琳琅说着话,虽然话多,但仔细一听,便能发现她所说不外乎是参辰和冯晓。她一会儿说参辰抓烂了她的新衣,一会儿又说冯晓能走很多路了,说话间,她时不时地还吃一口杏酪,胃口看起来似乎好了许多。 李琳琅亦是如此,静静听着,又笑着答话。两人有说有笑,如往日一般,碗中杏酪不知吃了多久才终于见了底。在荀旖源源不断的话里,李琳琅拿起了酒杯,想饮一口。荀旖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眼睛一瞪,问着:“怎么还偷偷喝酒呢?” 李琳琅愣了愣,忽而笑了:“你今日又是想玩什么花样?” 荀旖似乎有些难为情,只是故作强硬地说着:“今日这么重要,你不能自己喝酒,你得与我同饮……而且,我话还没说完呢!” “好,你说,我听。”李琳琅放下了酒杯。 荀旖张了张嘴,却又叹了口气:“一时想不出来新鲜事了。” 李琳琅笑了笑,便要拿起酒杯,却不忘对荀旖笑道:“我可以喝酒,但你今日不许喝酒。这些日子,你身子弱,该忌口时还是要忌口。” 她说着,便要将酒水送入口中,可却又被荀旖按住了。“不行,”荀旖说,“过节要有仪式感!” “那你要如何?”李琳琅笑问着。 荀旖转了转眼睛,又笑道:“这样吧,既然你喝,我是一定要喝的,但我那杯,你可代我喝。若是,你不想喝我这杯,便……”她说着,向李琳琅凑近了些,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唇,随即便眼巴巴地看着李琳琅,问:“可以吗?” 李琳琅微微蹙眉,又忽而抬手捏住了荀旖的鼻子,笑道:“你早就想好了吧!” “没有没有,”荀旖连忙逃离了她的手,又道,“就是,你如果要喝酒,就要亲我……很公平吧,没别的意思。” 李琳琅一笑,抬手便饮尽一杯酒,随即便轻轻地吻了一下荀旖的唇。她轻轻笑着,问道:“是这样吗?” 荀旖赞许地点了点头,夸着:“你很有悟性嘛!” 李琳琅听了,忙又饮了一杯,再度吻了上去。这次的吻更加缠绵深入,与方才截然不同。“那你是更喜欢这个,还是方才那个?”她轻轻蹭着她的鼻尖,问着。 两人温热的呼吸缠绕在一起,这凉爽的水榭也燥热了起来。荀旖垂了眼,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我决不出高下,”她试探地问着,“要不,你再试试?” 李琳琅听了,微微一笑,忙要再吻上。可荀旖却向后一躲,灵巧地避开了。她望着李琳琅的眸子,目光又逐渐挪到她的唇上。“先喝酒。”她伸手点了下李琳琅的额头,笑道。 李琳琅随手拿起酒壶,又斟了满满一杯,双眼只看着荀旖,从未将视线从她面容上离开。她拿起酒杯,一仰头,将酒尽数灌下。可就在她丢开酒杯的那一瞬间,荀旖扑了过来,将她按在地上,对着那唇重重吻了下去。 “喜欢,这样……”荀旖不忘抬头说了一句,随即又狠狠地吻着。 李琳琅愣了一下,又轻轻笑了。她一翻身,便将荀旖压在了身下。“我也喜欢,”她说,“荀旖,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听到这话,荀旖又想起了那个她一直在追问的问题:她还愿意回去吗?她会和她再续前缘吗? 可荀旖已然问不出口了。李琳琅并没有意识到荀旖那特别的情绪,她只是不断地吻着她,从唇逐渐向下直到脖子,甚至还要去拉扯她的衣服。“荀旖,”她轻喘着,“遇见你,真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也不知我前世究竟礼月求天了多少次,今生才能遇到你。” “琳琅,”荀旖眼里却不知不觉含了泪,“可我知道,对你来说,什么才是真实的。” 李琳琅听她这话,觉得不对,猛一抬头,正对上荀旖那泪汪汪的双眼。她刚要说话,却觉得眼前一阵晕眩,荀旖的面容都看不清了。“你,你,”她强撑着,猛然意识到那酒不对劲,瞳孔陡然一震,却又敌不住药效渐渐迷离了眼,“你想……做什么?” 荀旖一个翻身,又将她压在身下。李琳琅已感觉不到自己的肢体,她只听见荀旖的声音好似从天外传来:“我要保护你的天下。” 她说着,轻柔地抚上了李琳琅的面颊。李琳琅便在她手下,昏睡了过去。“琳琅,”明知她如今听不见,她依旧不舍地唤着她名字,“琳琅。”她知道自己是在冒险,可李琳琅是在拿天下冒险。她不能坐视不理。 “涵真道长,”素霜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我们,走吧。” “好。”荀旖点了点头,整理好了衣服,便同素霜一道出门去了。 一出门,小桃就适时地给荀旖披上了披风,又紧张关切地问着:“小姐,陛下醒来后,不会怪罪我们吧?” “怪罪应当是会怪罪的,”荀旖故作轻松地笑着,“但你放心,有我在,她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 素霜见她如此,并没有说话,只是引着两人到了撷芳园里香丘的入口处,打开了通道。荀旖看向小桃,笑着:“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跟来了。有素霜姐姐在,你大可放心。” 小桃乖巧地点了点头,荀旖笑了笑,便转身跟着素霜进了地道。“你真不该如此冒险的。”漆黑的地道里,素霜点了灯笼,说着。 “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安百姓成为牺牲品,”荀旖说着,又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既然周浦渊想见我,我便让他见,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有素霜姐姐在身边,有香丘死士照应,我相信你们的。” 素霜看了荀旖一眼,似乎有些无奈,却没再劝她,只是说道:“你要的东西我已备好。迎平已经去挖地道了,等我们到那,他就可以打通最后一层。” 当年楚王被关在天牢时都没能打通的地道,今日终于要打通了。 荀旖跟在素霜身后,听着素霜说话,脑海中却满是她李琳琅方才昏倒在她身下的场景。她正下着楼梯,却忽然止不住地猛咳了几声,一个没忍住,一口血便呕在了楼梯上。 “涵真道长!”素霜忙唤了一声,回身扶住了她。她知道,这几日,荀旖的身子越发弱了,她撑不了多久了。就算这一趟没事,她也是时日无多。 荀旖却只是摆手说道:“不妨事。”她说着,笑了笑,又连忙拿出帕子,将嘴角的血擦干净了。 素霜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不忍,却又无可奈何。“素霜姐姐,我们走吧。”荀旖虚弱地说着。 素霜叹了口气,只得又扶着荀旖,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地道深处走去。这条路不算短,走到天牢之下时,已是亥时了。 迎平见了荀旖,激动不已,忙上前行礼问安:“荀姑娘,可总算又见到你了!”他说着,又问:“荀姑娘,最近身体可好?在宫里住得可还习惯?” 荀旖刚要答言,素霜却开口打断了这个不愉快的话题。“先挖吧。”素霜对迎平说着。 迎平畏惧素霜,只得忙拿了铁锹,向前走了几步,到了地道最薄弱之处。只差这最后一铲子了。迎平举起铁锹,狠狠一铲,凿出了一个洞来。他忙丢下铁锹,又伸手将地砖一块一块揭开,这才让开了路,恭敬地说道:“荀姑娘,好了。” 荀旖微笑答道:“多谢。”素霜先出了地道,用小石子打晕了守卫,又俯身向地道伸出手去。荀旖便提起裙角,拾级而上,终于来到了这天牢里。 迎平从地道中递出素霜准备好的食盒,又放心不下地看着荀旖。荀旖只是笑着,又冲迎平摆了摆手,他才终于又回到了地道中,用一木板将地道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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