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辛姮有些不耐烦了,不想在这幻境里还听到这么多啰嗦的话语,她只想速战速决,“想用什么动摇我心志,尽管放出来吧。” 她有这个自信,能一直坚定心性。这些漫长的前奏,除了让她心烦,倒也没有别的用处了。想着,她抱臂而立,只冷眼瞧着面前的这幻象。 可下一刻,这幻象的举动却是出乎她意料。幻境之中没有出现别的人或物来扰乱她心志,只有云方王和熠然背过她去在悄悄耳语。而那声音,恰好传入了辛姮的耳中。 “王上,她如今又不听话了,”熠然听起来忧心忡忡,“莫不是她想起来了?” “不可能!”云方王怒道,“她不能想起来,绝对不能!” 辛姮闻言一怔,又自嘲地笑了。“低估这清心卷了,”本以为只是个试炼弟子的法器,不会太难,可在听到这话语的那一刻,辛姮也不由得惊讶,“心中所惧,还真是被它看了个明白。” “王上,那我们如今该如何?”她听见熠然问着。 只见云方王回头看了辛姮一眼,又对着熠然发号施令道:“带她回来,杀了燕渺。” “若是主君不肯呢?”熠然问。 “那便用老办法。”云方王说罢,拂袖而去。 周围场景瞬间一变,似是熠然去调兵了,而辛姮好像回到了苍潭山。她如今就立在忘尘峰下,看着那忘尘峰的界碑,却不知该不该上去。 “这是要我来通风报信吗?”辛姮想着,陷入了疑惑。清心卷的试炼和她所想不太一样,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尽力保持着冷静,去分析眼前发生的一切。 “卷中所见,乃我心中所惧。心中所惧,便是燕渺话语成真,”辛姮心想,“若真如她所说,我又该如何破局?本以为只是寻常的抵抗诱惑,没想到,今日却给了我一个我还没想明白的问题。” 从入卷到现在,不过只看到了几个简单的场景,便让她犯难了。在这清心卷中,她再也逃避不得。 “我要如何做,才算是通过了这清心卷的考验?”辛姮想着,努力保持着理智,让自己不被情感左右。 然而辛姮不知道的是,当她如此有如此想法之时,便注定了她仅凭自己是过不了这一关的。没有人能完全地摒弃情感,谁也不行。 “若是真的,王上为何要瞒我?可若她瞒了我一些事,我就能心安理得地背叛她吗?就算我真的和这燕渺长老曾经相识,算算时间,又能有多久,怎及得上在魔界的百年岁月?”辛姮想着,握紧了拳头,似是在给自己鼓气一般,“我所惧怕的,是她骗我。可这有什么好怕的?就算她骗了我,又能如何?” “我所欲者为何?所惧者又为何?自有记忆以来,我便只想着安定魔界,继承母亲衣钵。我当真怕死吗?不,这么多年战场拼杀,生死早已看淡。我真正所惧者,可会阻碍我之所欲?”辛姮想着,抬眼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忘尘峰,“阻碍我的从来都不是王上,动摇我心志的,也只是那个女子。” 她想着,看了那忘尘峰一眼,随即转身便走。她自以为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自以为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可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她却忽然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仿佛缺了点什么。而她每向前走一步,心中的眷恋和不舍便更多几分。 眷恋?辛姮摇了摇头,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她想着,却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这忘尘峰,真美啊。 “不,不能动摇。”只看了一眼,她便又立马回过头来,大步向前走去。可没走两步,她却忽然脚下一空,身子一沉,无可避免地向下坠去。周围场景又瞬间一变,似乎有许多黑影在她面前盘旋,而她也逐渐使不上力,像是有许多只手在将她拖入深渊。 “怎么回事,”辛姮一时惊慌起来,“我没有破局吗?”这清心卷未免也太过严苛! “阿姮、阿姮……”她似乎听见燕渺在唤她。也就是在这片刻之间,周围似乎有无数声音响起,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声音,迅速地将她包围。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眼前黑影组成的漆黑一片,所能感受到的,只有那些纷杂的声音。 “苍潭山上、遇仙阁中,不是初遇,是久别重逢……” “好像,有你在,我才是完整的……” “你这样胆大包天,还有什么可怕的。” “人人都有所图,你永远看不穿一个人心里在想着什么。”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姮儿,还恨我吗?” “不离不弃,海枯石烂,此志不移。” “闭嘴,都闭嘴,都闭嘴!”辛姮嘶吼着、挣扎着,可在这一瞬间,她血气上涌,心脏一痛,灵力登时激荡起来,像是要将她撕成两半。 正在这黑暗之中挣扎之时,她眼前却忽然一亮,然后,她便看见了燕渺。那些黑影似乎消失了,那些声音也消失了,面前,燕渺正躺在血泊之中,哀哀地望着她。 “阿姮,”燕渺开口,“你如今,还不信我吗?” 辛姮皱了皱眉,刚想向燕渺走去,可这一动,却是浑身一痛,也栽倒在地上。原来不知何时,她已是遍体鳞伤。看这伤痕,多半是魔兵所伤。这幻境中的疼痛是如此真实,只略动一动,她便倒吸一口凉气。 “石印到手,她已是无用之人,”熠然的声音在身后再度响起,“王上,如何处置她们?” 这是她恐惧的情形成了真吗?她听见云方王轻轻一笑,道:“杀了,都杀了。” 然后,她便听见了宝剑出鞘的声音。面前的燕渺苦笑一声,无奈说道:“阿姮,你该信我的。你不信我,害人害己。你如今,还要说心甘情愿吗?” 辛姮听了,只低下头去,手指紧紧地抠着地面。她没有回答燕渺的话语,只是不停地对自己念叨着:“都是幻象,都是幻象,不能被影响……”可她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觉背上一痛,长剑直从背后刺入了她的心脏。 好疼…… 眼前一黑,又是下坠的感觉。那些刚刚消失了的黑影和声音又出现在她面前,而体内灵力激荡的痛苦却又更强了几分。 “为何会如此?为何?”她问着,可没人能给她答案。 等她再度重见光亮之时,她已在忘尘峰上的山洞里,而面前正有一个女子,对着她盈盈浅笑。这里,很安静。 那是燕渺吗?她看不清面容,但应该是她吧。 “如果能一直留在忘尘峰,该多好。”燕渺凝视着她,柔声说着。说罢,她越凑越近,似是想吻上她。 辛姮看着这情形,心中一动,似有万千感慨,却并没有上前回应,也没有后退躲避。这清心卷中混乱不堪,她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破局出卷。而就在这恍惚思索的瞬间,燕渺似乎又说了什么,然后毫不犹豫地吻上了她。 “这幻象未免也太真实了。”辛姮猛然反应过来,便要推开她。可她还未伸手触及燕渺的身体,便忽然腹上一痛,再一睁眼,面前的女子已消失了,只给她留下了一把匕首,正狠狠地插在她的血肉之中。 “她要杀我?”辛姮愣了一下,又抬眼看去,看见的却是面容已模糊的云方王。云方王正坐在她面前,对着她怒目而视。 “你背叛了孤!” “我没有!” “那,姮儿,你还恨我吗?”云方王问着。 周遭场景又瞬间一变,她好似又回到了魔宫之中。听到云方王如此问话,又见她眼里那凄凉的怒意,辛姮忽然由心生出一股子惧怕来,转身便想逃。 可她刚转过身去,却不慎跌入水中,一时不防呛了好几口水。好容易从那池中爬上来时,她却发现她又到了一个陌生的所在。深山老林之中,正有一群人乌泱泱地围着她,在那云端之上,还有几百天兵天将,正冷眼瞧着她。 而她面前正有一个女子挡在她身前,可惜她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昆吾氏会亲手把这魔族和孽种交予天庭!”她听见有老者如此说着。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她想站起身,却浑身发疼。好容易挣扎着站起时,面前的女子已倒在了火海之中,而周围正有些看不清面孔的人围住了她。 “杀了她!”她听见有人如此说着。 “杀了我?”辛姮重复着,使劲甩了甩头。若说眼前之景乃是幻象,为何会如此真实?可若说眼前之景乃是真实,为何又会显得如此虚妄? 她想看清,却怎么都看不清。 “我可以带你走,我带你逃!”似是燕渺的声音。 逃? 辛姮下意识地想着:“逃不掉的。” 她眼见着那些人手持长剑向她冲了过来,她想躲,可已躲不掉了。抬手想反击,可她却好似失了所有的力气,竟连那一击都扛不住,又被生生一剑穿心,接着,便又是那熟悉的黑暗。 …… “我究竟是谁?” “我为何而生?” “我所欲者究竟为何?” 她问着,可在这频繁更替的幻象和似曾相识的真实之中,她已无力去想答案了。等待她的,只有一次次的死亡。 死,又是死,只有死。 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回,辛姮已数不清了。她已死了不知多少回了。每死一次,她身体上的痛苦都要胜过从前千万倍。这也就罢了,可精神上的痛苦,才是最可怕的。 因她被封印住了部分记忆,所以她看不清自己的内心。而又因她看不清自己的内心,所以每一次她都无法破局。死亡来临的速度越来越快,好几次,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反抗,便死了。 她的死因也是千奇百怪。人人都想害她,人人都想杀她,她防不胜防。而每一次死去,她的意志都会减弱几分。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上的痛楚却越来越强烈,这两方夹击之下,很快,她便分不清什么是幻境,什么又是真实。那些幻境好像真实存在过,那些画面她似曾相识,可若让她仔细回忆,她却怎么都回忆不起来。每当她想要回忆之时,她的心脏都会是一阵难忍的心痛。 最终,她也只能是在这黑渊之中,无力地下沉、下沉…… “为何?为何?为何!”意识渐渐消退只剩最后一点之时,她却不知从哪里又忽然生出一股子力气来,恢复了一丝清明。她挣扎着、质问着,可没人能回答她。 “都要杀我,都要杀我……”她咬牙说着,肉体上的疼痛也越发严重,可她已经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了,即使那疼痛足以害她殒命,“那我便先杀了你们!我们同归于尽!” 想着,她拼了命地开始挣扎、反击。面前有时有很多人,有时又只有一个人,她看不清面容,也分不清谁是谁,甚至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像是从天外飘来。她的意识已模糊不清,早已忘记了破局出画的目的,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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