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还没结束,”沈佩元回答,“年二十八才可以回家。” “辛苦了,”庄知鱼说,“回家时要注意安全呀。”又问:“怎么回?” “高铁。”沈佩元说。 “多久?” “六个半小时。” “时间有点长,照顾好自己,多带点吃的。”庄知鱼嘱咐着。 “放心,学姐,”沈佩元回答她,“我一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又说:“学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为什么不是我?”她问。 庄知鱼想了想,回答她:“你很好,可感情的事说不清楚。我和她在一起,仅仅是因为我喜欢她。你的未来还很长,我相信,你以后也会遇到全心全意喜欢你的人,也是你看一眼就知道非她不可的人。” “是吗?”沈佩元问,“我好像从来没有在感情上赢过,从来没有人坚定地选择我。” 庄知鱼看着这话,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一时有些不忍。正在搜肠刮肚地想着如何安慰她时,只见沈佩元又发来消息:“学姐,你对我来说,的确很特别。” “谢谢,”庄知鱼回复得很官方,“每个人都是特别的。” “也因此,我希望你不要太过于沉迷爱情了。太过沉浸,会伤心的,”隔着屏幕,庄知鱼都觉得沈佩元的语气忽然老气横秋起来,“这是我的忠告。” 庄知鱼觉得奇怪,但没多想。可惜她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回复她,最后索性放弃了。长叹一声后,她回归置顶的穆玖伏。 “想你想你,”她说,“下午什么时候见?” “两点?”穆玖伏问。 “好!”庄知鱼看着聊天界面,情不自禁地傻笑。 “笑什么呢?”俞慧端着一盘西红柿炒蛋走了出来,“给你爸打电话,让他回来吃饭。”她放下盘子,又要去忙。 “好!”庄知鱼应了一声,给爸爸发了消息,又回复穆玖伏:“先不说啦,我还是去厨房一起做饭吧,么么。”她说着,放下手机,钻进了厨房。 “妈,我来炒吧。”她说。 俞慧根本没时间看她,手上忙活着,嘴里赶她:“你歇着吧,看你一天天累的。一边写论文,一边还帮我干活。” “我不累,”庄知鱼说,“我怕你累着。” “你要真怕我累着,趁早找个对象,我也不至于这么心累。你也别说不想谈,有些东西,还是要体验一下,人生才完整。”俞慧催她。 庄知鱼有些无语,她只能说:“我还在上学。” “你又不是上高中,你都研究生了,”俞慧说,“人生大事,早点解决比较好。我还刷到过抱着孩子去硕士毕业典礼的,你不用像人家一样那么着急,但找个对象还是可以的。” 庄知鱼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瞬间有些烦躁,只说了一句:“我不。” “你不什么呀你不,”俞慧碎碎念,“那会儿我还和你大舅说呢,你一天天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你现在在学校里,多好的环境,比在社会上找对象靠谱多了。你大舅还说呢,让你直接找个博士,博士毕业了进高校就是大学老师,有时候也能给家属安排工作,多清闲。”又是这几句话。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庄知鱼反驳,“博士都不一定能毕业,高校老师也都是非升即走……”庄知鱼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思路被带跑了,她连忙打住,又强调:“我不找。你与其push我找对象,不如push我卷自己,把我卷成一个结结实实黏黏糊糊的山楂卷,我觉得还有点希望。” “又不是没让你卷过,高中的时候让你卷,你不是没卷起来吗,”俞慧翻炒的铲子在锅边敲了敲,又把葱姜蒜一起倒了进去,“你先盛饭去吧。” 庄知鱼没有动作,她看着俞慧,忽然想起来:穆玖伏也是博士。如果长辈知道她真的找了一个博士,会怎么想? “想什么呢?”俞慧催她。 庄知鱼叹了口气。 “别叹气,把财运都叹出去了。”俞慧提醒她。 庄知鱼连忙倒吸一口气:“回来了。”她又连忙吸了好几口:“倒赚三百。” 俞慧笑了:“给你机灵的。” 庄知鱼嘿嘿笑了两声,又回身去盛米饭。打开锅盖,浓郁的米香和蒸汽一起扑在她眼睛上,她的眼眶也湿润了一些。 “妈,”她一边盛饭,一边笑着问,“如果我是面包狗,你会爱我吗?” “面包狗是什么?”俞慧问着,被油烟呛到,咳了两声。 “就是那种,长着狗脸的面包。”庄知鱼说。 俞慧说:“那就还是面包呗!你想吃面包了?下午我去超市买点。哦对了,今晚咱们去姥姥家吃饭呢,回来路上再买吧。” “爱我吗爱我吗?”庄知鱼还在问。 “爱爱爱,”俞慧说,“你是狗我都爱。” 庄知鱼放下了一个碗,拿起了另一个碗,又问:“那如果我是一个……小妖婆,你还爱我吗?”她现在真是一个小妖婆。 “爱,”俞慧说,“你是小妖婆,你妈就是老妖婆。” “你不老,”庄知鱼说,“我十八,你也十八。” “那咱俩真就都成老妖婆了。”俞慧说。 “那如果……”庄知鱼拿起了最后一个碗,舀起米饭的手都在颤抖。 如果我是同性恋,你还会爱我吗? 她想问,但她不敢问。她知道,在妈妈眼里,她不会是真的面包、不会是狗,也不可能是什么小妖婆……可她真的可能是同性恋。 她不敢赌这个回答。她心里清楚得很,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她噩梦的根源。她因此惴惴不安,因此时常觉得亏欠,既是亏欠穆玖伏,也是亏欠妈妈,更是亏欠自己。 当然,如同穆玖伏所说,撒谎、瞒着,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她讨厌这样的生活,看似安稳,可每天都如同行走在小黑屋的独木桥上。桥下是什么呢?或许是毒蛇,掉下去就是当场入虿盆;又或许隔着厚厚的钢化玻璃,看着可怕,但很安全。 虽然,有一定的机率平安无事,可是她不敢赌,所有人都没有这个底气来赌。撒谎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在开灯之前,心里的不安总是无法抹去。她只能选择,继续忐忑地走在这小黑屋里的独木桥上。 “别如果了,盛饭吧。”俞慧说。 “嗯,好。”庄知鱼应答。既然注定隐匿,就藏好吧。
第70章 雪 下雪了。年二十四的夜里,下了好一场大雪。第二天一早,庄知鱼就被窗帘缝隙透的明晃晃的雪光惊醒。拉开帘子一看,大地全白了。 “宝宝宝宝,”她连忙拿起手机给穆玖伏发消息,“下雪了!” 穆玖伏回了她一张雪景,又发了一个位置:“我在公园。” “这么早?”庄知鱼问着,看了眼时间,才八点半。 穆玖伏回答:“想踩没人踩过的雪,就出门了。” “好,你等我,”庄知鱼说,“我也去踩!”她说着,连忙换了衣服,拉开门。“妈,我今天中午不回来吃饭啦,”她说,“同学约我出门玩雪!” 俞慧在厨房里:“好。你吃了早饭再出门,多穿点,戴手套,别感冒了。”又问:“哪个同学?佳慧还是璐璐?诶,佳慧是不是在杭州上班?她放假了吗?你们几个人去玩啊?” 庄知鱼不禁有些尴尬,因为爸妈都是老师,她在大学之前的所有好朋友,基本都被他们教过。不仅教过,有的还加了微信,朋友圈也能看。 “都不是,是高中同学,你别问了。我也不知道她叫了几个人。”庄知鱼敷衍说。 “高中同学?哪个?子璇吗?”俞慧问。 庄知鱼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她知道,这个没加微信:“是子璇。” “她现在干啥呢?”俞慧又问,“她之前复读了一年,今年也该毕业了吧。她是工作了,还是读研了?你大学之后,就没怎么听你说起她了。你大学和程斯斯玩得好。” 俞慧把她的每一件事都记得很清楚,庄知鱼觉得尴尬,却也没办法提出异议。如果妈妈不在意,她也不会记得这么用心。她总是很用心,可在她逐渐成长的时候,这种用心就成为了枷锁。比如今天,她知道妈妈是在担心她的安全才多问了几句,可越是知道,她就越是难过。 “她没说,我也没问,”庄知鱼开始糊弄,“现在灵活就业的人太多了,不好问。” “好吧,”俞慧端出一碗粥,“赶紧去洗漱,然后过来吃饭,别放凉了。” “好。”庄知鱼应答着。她匆匆忙忙地洗漱完,又匆匆忙忙吃了饭。今天的早餐一如往常,一碗粥,几个包子。 庄知鱼喝了一口粥,又拿起包子啃了一口。刚入口,她便神情凝固。 “妈,怎么又在早上做韭菜馅的包子呀?我还要出门的。”庄知鱼说着,看着那韭菜包子,已经做好了一会儿再去刷一遍牙的准备。 “不好吃吗?”俞慧问。 “好吃。”庄知鱼说。好吃,但不想吃。 “好吃还挑啊?”俞慧笑着说,“好吃就多吃点。” “可是韭菜这么大的味道,早上吃了不方便。”庄知鱼说到这里,打住了。以前,她也不是没有提过,可提了那么多次,一点儿用都没有。 “还讲究起来了,”俞慧说,“一次包那么多包子,就是为了要吃的时候方便。我大早上起来做饭,有的吃就不错了,哪有心思给你挑。” 庄知鱼闭嘴了,妈妈早上起来做饭确实辛苦,自己一觉睡到八点多,饭来张口的,的确没资格说什么。于是,她看着那包子,最终还是吃了。吃完之后,她又默默地去刷牙漱口,然后才出了门。 算了下时间,穆玖伏应该已经在公园里溜达了一个小时。雪天不好打车,她选择了步行,一路上根本不敢慢下来。刚进了公园,她就看见穆玖伏出来迎她。 “和我走!”穆玖伏很激动,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向公园深处走去。九点多了,工作日,天太冷,公园里只有带着小孩儿的大人在玩,人不算太多。两人一路边滑边跑,终于到了穆玖伏的目的地。这里更没什么人了,是一片还没留下人踪的白雪地。 “看,”穆玖伏指着一个雪堡,“我堆的!”她很兴奋,被冻得脸颊通红,都浑然不觉。 “好厉害!你是要送我一座城堡吗?” “你喜欢,我可以给你堆一座城市出来。”穆玖伏说。 “好,你是Elsa,我给你唱let it go好不好?”难得见她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庄知鱼忍不住笑,又把围巾解下来缠在她脖子上。“你不冷呀,”她说,“别把脸冻皴了,洗脸都疼呢!” 穆玖伏笑:“可你也只有一条围巾。” 庄知鱼拍了拍自己毛绒绒的白色大衣,把领子竖起来,又把大衣上的帽子扣上:“这样就可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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