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璃身体一颤,抬起头看着洛清辞。 她低着头,垂眸看向阮璃,哪怕此刻她仿佛就要在这风中碎掉一般,她也维持着往日里的清雅端方,“接下来,需得你自己扛了。” 阮璃眼泪差点就要落了下来,她忍耐着,躬身行了一个礼,“弟子不会给师尊丢人的。” 洛清辞抬眸看了眼前面,“去吧。” 她不忍心看,她有系统屏蔽痛觉,但前面那几鞭依旧让她心有余悸,这一百鞭在阮璃那就得硬生生扛下来。但如果不罚阮璃,平息不了这场风波,若南华仙宗当真撕破脸,恐怕顾之朝处理不了,要惊动天机子。 阮璃站起身一直看着洛清辞,她说完那几句话后,再也没有回过头,只留给她一个瘦弱染血的背影。 阮璃低着头,沿着这条通往洗罪台的白玉石阶往上走,脚底下斑驳血迹在玉石上无比刺眼,点点猩红,都是洛清辞替她承受的。 她呼吸有些急促,脑海中不停浮现出洛清辞那破碎般的苍白脸庞,还有这些年来她在背后做的一切。 洗罪台上的血是不会留下痕迹的,阮璃跪在方才洛清辞跪过的地方,这里已经一片洁白,但是阮璃鼻端却仿佛还充斥着血腥味,隐约带着梅花暗香,她抓紧自己的衣衫,挺直脊背,闭上了眼。 啪! 第一鞭落下,阮璃闷哼了声,身体前倾了一下,却很快稳住。第二鞭,依旧是痛! 每一鞭都是血肉撕裂般的剧痛,衣衫破碎,皮肉翻开,衣服碎片混着血迹沾染在伤口中,这种滋味哪怕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让人不寒而栗。 阮璃练过体,身体素质远超过一般修士,但是几十鞭下来,依旧是皮开肉绽。 因为疼痛,脸上不断冒汗,她双手撑地,忍耐着不让自己彻底趴下去。 大颗汗珠自睫毛,鬓角滴落,砸在流出的血液中,清澈晕染着红,随后融为一体。后背的剧痛绵延不绝,让阮璃恍惚得就像是旁观者,这剧痛明明来自她身上,却又像不在她身上。 牙关已经咬碎了,鞭刑还未结束,她思绪完全无法集中,为了熬下去,她只能迷离看着滴落的汗珠砸下的痕迹,脑子里混沌想着,池青在干什么呢?若是看到她挨打,她会不会心疼呢?会不会哭? 就像自己看到师尊那样,明明是仇人,可是当时她真的觉得心头发窒,眼睛不受控制就红了。她心疼洛清辞,很心疼。 不应该的,她杀了爹爹,杀了那么多族人,做什么也弥补不了。 而且她如果知道自己是龙,今日她为自己做了多少,他日就会加倍惩罚回来,她也就不会替自己挨打,甚至会亲手抽了她的龙筋,挖了她的龙珠,还有逆鳞。 逆鳞,给池青了。她想着,嘴角甚至扯出一抹笑,她得不到自己的逆鳞了。 突然她又落下泪来,真的很痛,一百鞭这般久,那师尊跪在这受了两百鞭,有多痛有多难熬呢?那时候她在想谁呢?她没有池青,没有仇人,也……她也有师尊,那她会想她师尊吗? 她恍惚间意识到,洛清辞这样的人,是没有可以依靠的人的。天机子,对她不好。 “师尊。”她像是发现了一件所有人都知道,却又都被忽略了的事,洛清辞不是无情无义,她只是……只是没有可以寄托感情的人。所以只有苏钰说她好,她……现下才发觉,剥离那些过往仇恨,她也觉得她很好。 叮,洛清辞好感度+50! 痛得快要昏过去的洛清辞听到这个,差点喜极而泣,这小龙崽子,果然没白养。 “阿璃,阿璃?”苏钰扶着她,捧着她的脸,泣不成声。就这一日之间,她最珍视的两个人被押在洗罪台,受洗罪鞭的惩罚,她在一边眼睁睁地数了三百鞭。一鞭未落在她身,却犹如鞭鞭抽在她身上。 阮璃意识从恍惚中惊醒,她睁开眼看向苏钰,师姐的脸也是模糊的。不知道是泪还是汗,挡住了她的视线。 “师姐?”她难受地眨了眨眼,唤了声苏钰。 “我在,我在。阿璃,你怎么样,能坚持住吗?”苏钰见状赶紧捏着袖子给她擦了擦眼睛脸颊。 阮璃喘了几口气,江月白上前给她施针又给她喂药。一向温和的人,此刻脸色沉得犹如玄冰一般,眉头也皱得死紧。 “紫檀君,师姐,你们……你们都在这,那师尊呢?你们怎么不守在那?”她想到洛清辞离开的模样,挣扎着想站起来。 江月白张了张嘴,又忍耐下来,“我有腿有脑子,想去哪就去哪?你这两师徒倒是有意思,把我呼来喝去。” 阮璃一愣,忙道:“我不是这……” “闭嘴,真是她教的,一个模样,死板得很,听不懂好赖话呢?”江月白表情依旧很差,语气却缓和起来。 阮璃乖乖闭了嘴。 江月白在丹药一道中天赋异禀,这等皮外伤在她眼里并不算什么,再加上阮璃炼体效果明显,虽然是金丹期,到这一百鞭比起洛清辞的还是轻一些。这会儿阮璃脸色虽然还是差,倒是已经能站起来了。 她站在洗罪台上,长风拂过,吹动阮璃凌乱的长发,她身上血迹斑驳,脏污一片,人却依旧站得直直的,她看着周围的人,除了云华散人几人,在场的都是天衍宗弟子。 今日这场刑法,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吭声,所有人脸上都只有凝重和压抑,还有无法言喻的动容。 他们都是徒弟,也有的是师尊。仙门之中,修道之人此生最重要的就是拜师,师尊,同门是他们漫漫修仙路中骨肉相托,生死相依的羁绊。 无论往日他们怎么看洛清辞和阮璃,今日他们都只有钦佩和赞叹。 这一场对峙,她们虽然被罚,却没有失了天衍宗的半分气度,从据理力争,到拳拳相护,再到坦然受刑,无不让他们热血沸腾,心口发烫。 阮璃努力提着气,声音虽然不高却也字字铿锵。 “我彼时是失了神智,并非自甘堕落。但无论事出何因,我有过错,我认罚!可是我师尊没有错,她今日替我受过已然是不该,这洗罪台上不该有她的名字。”天衍宗的洗罪台,那是犯了大错之人才会跪在那受罚,而且都是要记录在册的,洛清辞挨了两百鞭子她无力阻止,这最后一点,她必须要说。 顾之朝点了点头,“准。” 刑罚已过,顾之朝伸出手示意几人离开此地,道:“各位,今日之事暂且了结,希望日后各宗依旧是同气连枝,共御魔族。” 孟肆和南宫诀抱拳回礼,“自是应当。” 云华散人和袭风没有说话,径直离开了。 顾之朝神色平静,倒是苏钰看着他们,眼里涌出一股冷意,南华仙宗,她记住了。 苏钰送阮璃回了青云轩,江月白拿了紫玉膏,再给她一瓶灵丹,让苏钰给她上药。 阮璃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道:“师尊那谁给她上药呢?” 苏钰也巴巴看着她,江月白手上动作一顿,翻了个白眼,“我欠你们的。” 说罢就起身离开了。 洛清辞此刻状态很不好,两百洗罪鞭硬抗下来,后背几乎没有一处好肉,系统的痛觉屏蔽失效后,后背那种火辣辣的痛,无孔不入,若非之前禁制和寒毒已经折磨了她这么久,她真的要忍不住叫出来了。 幸好她如今已经是分神巅峰,内伤没这般容易好,倒是皮肉伤用灵力还是能够缓解一些。 她咬着牙褪下仅剩的单衣,衣服早就被抽烂了,白色单衣除了前胸都是血红一片。她咬着牙才将衣服退到臂弯,突然门被推开,洛清辞顿时抬手拉上衣服,牵动伤处痛得她又冒出一头汗。 江月白几步抢过去,“这么大动作干什么?你还害羞不成?” 看是江月白,洛清辞忍不住道:“进来不敲门么?” 说罢她又蹙眉道:“阮璃怎么样?” 江月白看了眼她的后背,“你还是担心下自己吧,一百和两百差距可不小。而且她那身板比你结实多了。不脱衣服,我怎么给你上药?” 洛清辞自然知道,都是女人又是治伤,脱个衣服稀松平常。可是,这个原主可不是这样的人,当着江月白面脱衣服,这不得要了命。 “你就不能剪掉这衣服,上药么?”她扭头看着江月白,闷声道。 江月白本来还想怼她,可是看到她苍白的脸还有额头因为疼痛冒出的汗,妥协了。 “行,祖宗啊。”她将洛清辞后背衣服撕掉,看着整个背上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神色越发难看。 “真是暴殄天物。”洛清辞皮相美,骨相更是好看。如果不是这满后背血肉模糊的凄惨模样,可想而知,此刻这后背应该是何种风情。 她不多说,清理好伤口将紫玉膏涂上去,随后掌心朝下,灵力一点点化开药力,渗透到每一处伤口。 有了她的木系灵力,以及紫玉膏,洛清辞后背血顿时止住了,伤口也开始愈合。虽然这么多伤口还得养一段时间,但是比起刚刚那样,不知道好多少。 处理好伤势,江月白拿了一件中衣搭在洛清辞身后,虽然都是女子但是非礼勿视她还是知晓的。 “不得不说,你能替她做到这地步,真是让我出乎意料。”江月白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洛清辞瞥了她一眼,唇角嘲讽般勾起,“所以袖手旁观,才是你意料之中?你认为我是怎样的人?” 她突然问这个问题让江月白愣住了,她看着洛清辞,神色复杂,随后低下了头,收拾自己的东西。 许久后她才开口道:“最开始那段时间,我一直不明白,你的性子如何会变成这般。我虽晚你几年入门,可是初见那些年,彼时你虽性子淡,骨子里却甚是温和,自从师尊让你修无情剑诀,你出关后完全……”提到这江月白眼里还有些丝不易察觉的难过,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样。 “我以为你真把自己练成个六亲不认的冰疙瘩了,如今看,收了徒,倒是转性了。”其实也不是转性,倒像是回到了她入门时看到的那个小师姐。 握着剑的她,比剑高不了多少却是一板一眼,少年老成。自己因着比她高还年长些,不肯叫她师姐,她也不恼,脾气好得像个没情绪的娃娃。 洛清辞思绪万千,忍不住道:“你还记得洛依吗?” 提到这个名字时江月白脸色倏然一变,“你……怎么提起洛师叔了?”她后知后觉天机子并不在,但还是压低了声音,“怎么不记得。”说着她看着洛清辞,眼里神色有些无法言喻,“你叫她洛依?” 洛清辞心头一颤,却没有说什么。 江月白叹了口气,“有些时候我当真不能理解师尊为何选择你承袭无情剑诀,明明我觉得最不合适的就是你,生生把你教歪了。” 幼时洛清辞的冷只是五官清冷,嗓音淡漠,骨子里却是几个师兄弟里最长情的一个。用的物件,无论有多好的替代了,总会留着最初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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