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问为什么吗?”五年后的今天,她问出心中的疑问。 “曾经的我一无所有,哪怕是错的也固执地抓在手中,好过什么都没有。”柏奚坐在病床里,看着她的律师道,“如今我才明白,错的就是错的,错了就该放下,放下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 那两个人在她的生命里留下的痕迹无法抹去,但可以永远留在过去。 她得往前走了,义无反顾拥抱对的人。 “我接受你的委托。”何律师道,“也恭喜你,重获新生。” “希望官司胜利那天,我可以请你吃饭。” “那我可得好好宰你一顿,说真的,想不到法庭上哭唧唧的小朋友会变成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你别取笑我了,何姐姐。” “你害羞啊?” 唐甜在边上替裴宴卿吃醋:她叫她姐姐诶,裴总你快来听听!教育教育她!最好把人带回家里好好教育! 柏奚的官司出乎意料地顺利,何律师刚去找到宋得昌两口子,他们就同意了,还说了一些让她云里雾里的话。 柏奚在电话中问道:“说什么?” 何律师道:“知道错了,放过他们之类的,颠三倒四的。他们还问我要你的电话号码,我没给。你的想法呢?” 柏奚略一思索,便猜到应该是裴宴卿针对他们背地里动了手脚。 她只会因为裴宴卿仍在意她而开心,哪会再关心他们死活。 柏奚说:“我没有想法,我只想解除收养关系,也永远不想再见到他们。” 何律师:“了解。” 柏奚出院那天,问娜也来了,代谁来的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 柏奚搬回了家中,请了个保姆,唐甜也住她家,偶尔帮个手顺便陪她说话解闷。 寒冬腊月,裴宴卿在家泡了壶花茶,倒出来又不想喝,转身冲了杯咖啡。 花茶由热放到凉。 门铃响了。 她预料到什么似的,眼皮和心脏同时跳了一下,她两手支撑着沙发站起来,路过客厅的穿衣镜停了停,整理的手犹豫在半空,还是略微理了理衣着和长发,一边勾到耳后。 裴宴卿站在玄关的地毯。 叮咚叮咚的声音不断响起。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拉开了大门。 柏奚坐在轮椅里,裹着厚厚的毛领羽绒服,衬得一张脸冰莹雪白,耳尖小小的,像不小心闯进洞穴的小兔子。 小兔子抬起脸看她。 裴宴卿想把她抱回家。
第一百三十二章 裴宴卿想把小兔子抱回家。 但是她不能。 她不知道捡回家的这只兔子会不会再一次离开她。 她全心全意对她好,把所有的爱都给她。三年来,她一心想的都是怎样离开。她不经允许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餐风饮露又跑回来找她,想让她再次收养自己。 最重要的是,小兔子伤透了她的心。 哪怕她见到她依旧会心软,依旧满腔本能爱意,也抵挡不了一瞬间潮涌的痛苦。 “方便请我进去坐坐吗?”柏奚仰着脸,柔声问在门口出神的女人。 “方便。” 裴宴卿走到她身后,帮她抬了一下轮椅推进来。 柏奚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现在还不能走路,连拄拐都做不到。她也不想这副身体状况就过来,但她实在等不了了。 医生说要基本痊愈,常人一样能站能走至少要等明年春天,还得看具体恢复情况。 她发微信裴宴卿不回,出院后问娜那个眼线也不方便上门见她,她怕…… 醒来以后她怕的事太多了,都和裴宴卿有关。 她怕裴宴卿的眼泪,怕她目光里的恨意,怕她因为自己睡不着觉,临到眼前,她怕裴宴卿有朝一日真的想要离开她。 不是出于报复,而是心灰意冷不想再要她。 所以她冒着天寒地冻赶来了。 死别生离,裴宴卿的恐惧她只体验不到十分之一,便令她如此难熬,更加深了她的内疚。 无论得到怎样的结果,都是她应该承受的。 她的plan A就是上门和裴宴卿好好谈一谈,尊重她的一切决定,哪怕不是她想要的,甚至是不愿意接受的。 至于其他的plan BCD都是基于这个大前提之后的。 柏奚看见茶几上的一大壶花茶,杯子里满满的一杯失去热气的茶,和旁边喝了一半的咖啡。 “最近工作很忙吗?” “和以前差不多。”裴宴卿收走放冷的花茶和杯子,自若问道,“想喝点什么?茶没了,最后一壶,已经冷透了。” 柏奚闻言顿了顿,道:“热牛奶有吗?” 裴宴卿说有。 她拆了盒牛奶,倒进小奶锅里,现给她热。 柏奚坐在客厅里,从开着的厨房门能看到裴宴卿搅拌牛奶的身影和专注的侧脸。 就像从前一样。 但分明已经不一样了。 发生过的都会留下痕迹,心上的疤或许要很久才能痊愈。她这条腿的骨头都没有愈合,更何况心脏划开的刀口。 裴宴卿测了温度,把牛奶倒进杯子里,递给沙发上的柏奚。 柏奚双手捧着。 “谢谢裴老师。” “不客气,你身体怎么样?” “出院以后,在家里休养,保姆和唐甜都照顾得不错。”柏奚停顿了一小会,补充道,“可以自己洗澡擦身子了,只要人在外面搭把手就行。” 裴宴卿:“……” 柏奚:“……” 裴宴卿看了眼她脱下羽绒服后里面的高领毛衣,黑色贴身收腰,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她起伏的胸口和白皙的颈项,再定格在年轻女人鲜艳的红唇。 裴宴卿双唇紧抿,舌尖划过里面的唇缝,方张口道:“谁问你这个了?” 柏奚:“我最近最明显的进步就是这个。” 裴宴卿嗤道:“和小孩子似的。”会自己洗澡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又开始说话带刺了,只是话里的掩饰意味究竟有多少,只有她自己清楚。 柏奚意有所指:“嗯,和新生差不多。” 裴宴卿催她:“喝牛奶,一会要凝固了。” 柏奚乖乖把温牛奶喝了,两手捧杯的姿势也像个小孩子,在裴宴卿面前好像刚刚才学会怎么做一个人。 裴宴卿审慎地打量她。 不能怪她PTSD,在这所房子里,柏奚的乖巧被她亲口盖章是迁就和违心的顺从,“我不喜欢”。 从这个方面来讲,她们之间最基础的信任早就被破坏了。 柏奚迟迟没有切入正题,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胆怯的一天。 裴宴卿陪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拖延了这么久,似乎也没有必要一定赶在这一刻解决。 无论如何,今天总会解决的。 裴宴卿拿来电视遥控器,问她:“要不要看个电影?” 柏奚终于下定决心。 “不了,我有话和你说,裴宴卿。” “你说。”裴宴卿的神情几乎在眨眼间变成冷漠。 这是她心上的疤,从未愈合的伤口,一旦触碰,便露出淋漓的内腑。 柏奚光面对她无动于衷的眼神,涌到喉咙的话便变得艰难。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虽然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你也听了很多遍,但我想郑重地和你说一声对不起,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寻短见的事,更为了我们过去的三年,我爱你,却从来没有对你坦诚过,除了我爱你,我没有给你更多。我欺骗你、隐瞒你,还有……利用你,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裴宴卿听到“自寻短见”四个字时指尖攥住了身下的沙发,听完最后一句她闭了闭眼睛,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因为我爱你。三年来我对你说了很多次喜欢,不少次爱你,每一句都是真的。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最开心的时刻,能够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那么你觉得,对我来说,遇到你,是吗?”裴宴卿平静地反问她。 柏奚脸色煞白。 她爱的人问她:遇到你,也是我的幸运吗? 她一见钟情,一心为柏奚付出,不求回报,一直以为得到了她的爱就是最大的幸福,却想不到她的爱一手将她推进深渊。婚姻是假的,她是被利用的工具,爱人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她永远,早就谋划好了自己的死期。她决绝地自杀,生死一线,她为她担惊受怕寝食难安,夜夜做噩梦,哪怕未被列进未来,依旧照顾到她身体基本无恙才离开。 如果遇见的不是柏奚,以她的外貌人品家世,怎么会受这些折磨。 是幸运吗?是灾祸才对。 柏奚的唇色很快变得和脸色一样白。 裴宴卿压下不忍,淡道:“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柏奚来之前筑就的心理防线在她短短一句反问下濒临分崩离析,但她依然记起过来的目的。 往事不可追,她想抓住现在和将来,和裴宴卿一起。 “住院期间,我想了很多事情,也尝试着做出改变。我解除了和宋得昌夫妇俩的收养关系,我让施若鱼给我探病,我开始主动交朋友,我打电话给我的研究生同学,咨询考研的事,我认真考虑了将来想要从事的事业,这一切之后,我想到你。 “我不把你放在第一位不是因为不在意你,恰恰是因为太在乎你。我怕我的意志不够坚定,我怕我的改变只是昙花一现,我怕我会再给你带来伤害。只有当我准备好一切,我才能够来见你,我才能相信我可以给你崭新纯洁的爱。 “我知道你不会再轻易相信我,我也不奢求你原谅我,只想你能够给我一次机会,一次……我还可以爱你的机会。” 裴宴卿看着她,眼圈泛红。 柏奚认真地和她对视,垂在身边的手尝试去握住她。 尾指刚碰到她手背的皮肤,裴宴卿已经把手收了回去。 柏奚再一次落空。 裴宴卿扭脸向客厅落地窗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转过脸来,道:“既然你说了三件事,我也有三个问题要问你。” “你说。”柏奚把手放回原位。 “第一,你和我结婚,究竟是因为我这个人,还是因为我可以给你铺路,好让你可以更接近你的母亲,完美复刻她的人生……” 柏奚仔细地听着,这个问题的前半段她曾经在《耳语》剧组回答过裴宴卿,她说因为那天也对裴宴卿一见钟情,情酣耳热之际,自然爱意占据上风,这话实际也做不得假,只是不够真。她一见钟情是真的,有所图谋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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