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爹,我这就去!”小伙看起来憨憨的,挠挠头就应了下来,扛起那捆跟米袋一样重的布就往北走去,健步如飞半点不像个瘦脱相的人。 “慢点,别把东西摔了!”矮小男子习惯性地往门槛上磕了磕烟枪,什么都没磕出来。 浑身都是补丁,甚至在黑灰的褂子上缝了块红花布的男人,扒在一间还算完好的屋子的门框上,往里瞧着问道:“徐老弟,你们家还有没有水果?这祭祀用的果盘还差点。” “有有有,大哥你等等,我这就让媳妇去拿!”走出来一个带着瓜皮帽和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子,热情地招呼着应下,不一会就端出来几个腐烂虫蛀,已经变黑的苹果。 这边老哥老弟其乐融融,那边一对年轻的夫妻闹起了矛盾。 松松垮垮用一根木棍挽了个发髻的女子掩面而泣,手里紧紧攥着一根串了铜钱都红绳,“这可是我的嫁妆,我娘留给我的,我们剩下来唯一的东西啊!” “老婆,东西没了可以再买,可这命没了,就真的没了啊,你想想我们的小宝?”一旁的丈夫背对着谷雨,他看不清脸,但破洞的短衫却能让人看清他衣服底下纵横的伤痕。 他伸手揽过妻子,语气怪异地感慨,“我们还要接他回来的啊……” 最终,女人不清不愿地松开了手,男人抽出红绳放到了一直在边上侯着的人手上的盘子里。 巨大的圆形木盘里已经堆放了不少金石,甚至木质的精美玩意,这大概是整个村子全部的家底了,用来给新娘子当嫁妆。 因为情况特殊,村子省略了婚典前期的准备工作,直接进入了嫁女的环节,他们搜罗装饰,筹集嫁妆,还选了村子里现在最美的姑娘作为新娘。 “王家的二姑娘,今年十七,村里仅剩的干净的姑娘。”白术在村长门前站定,对谷雨介绍道。 谷雨沉默了,这个干净的意思他不想追究。 见人没有反应,白术往前带路,自顾自地说道:“这里是村长家,唯一一幢体面点的房子,李家姑娘现在正在主卧梳妆,等待出嫁。” “这都开始梳妆了,我要怎么替?”谷雨收回四处打量的视线,说道:“难道村民们同意让我一个男的代替新娘?” 白术转头看他一眼,又笑着转了回去,“有时敏锐有时天真,我都分不清您是个怎样的人了。” 没等谷雨反驳,白术继续说道:“我没有告诉村民,只是说服的村长,收买了负责梳洗的婆子,毕竟王家二小姐可是村长的亲闺女呢,有机会不让她送死还能解除封闭离开这里,何乐而不为呢?” “他们真的相信我能成功?”谷雨挑了挑眉,“未免太心大了吧。” “成不成功又怎样,他只是给自己一个借口,一个抛弃众人选择女儿的借口。”白术手臂抱的有些酸了,往上颠了两下松松肌肉,“更别说村长早就命不久矣,就算出去他也活不了太久,搏一搏也不会再吃亏。” “呵,你还挺清楚。”谷雨嗤笑一声,不知是赞美还是讽刺。 白术把它当做了赞美,“多谢夸奖……这间房,王二小姐就在里面,麻烦您进去替她了。” “都这时候了,说什么麻烦不麻烦。”谷雨摆了摆手,推门进去,“讲的跟我要说麻烦就能不干一样。” 刚进去,谷雨就被带着胭脂水粉的气流扑脸,熏得他直打喷嚏,“咳、咳咳咳,这都是,咳咳,什么东西!” 里屋里的婆子听到声音,扭着腰举起扇子冲了出来,急忙给谷雨扇风,好一会谷雨才揉揉鼻子哼哼着停下。 “哎哟白先生,您可算来了,再不来我们小姐就要上花轿了!”另一个穿着绿衣裳的婆子也走了出来,拉着白术就开始说话,边说还边摸两把胳膊和背。 要不是见白术手里抱着东西,她指不定就扑上去了。 “呵呵,还好,赶上了。”就在那只手要往屁股上摸的时候,白术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稍微侧身远离绿衣婆子的魔爪,走到谷雨旁边介绍道:“这位就是来帮我的侠士,谷雨。” 白术成功地转移了绿衣婆子的攻击目标,只见她大声叫唤着,拉住谷雨就往里面拖,“这可真是个俊俏的小郎君!来来来,快来,大姨保准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比姑娘都好看!” 谷雨不察,被拉了一个趔趄,剧烈咳嗽导致眼眶泛红的眼睛,像兔子一样瞪着,不知所措地看向白术。 谁料白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笑着,无比温柔。 要不是腾不出手,他甚至想朝谷雨挥挥手,说句:一路走好。 来给谷雨扇风的婆子从始至终没说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提着裙摆跟着进了屋。 屋里的摆设很简陋,一点都不像是要出阁的新娘子的房间。 说是主卧,可连床都没有,只有一个带镜子的梳妆台和一个小矮凳,梳妆台上放着叠好的嫁衣和东拼西凑的首饰。 发现有人进来,原来坐在凳子上的女孩跟弹簧一样跳了起来,她看着被拖进来的谷雨,说哭就哭。 一点动静都没有,但泪却是哗哗地流。 绿衣婆子没理女孩,径直把谷雨推到了梳妆台前。 松开谷雨的手腕就拿起了梳妆台上的嫁衣,她将嫁衣伸展开,在谷雨身上边比划边说:“小郎君看看,是不是很合身很漂亮?来,把它换上,咱接着上妆,你这短发还得贴发,得快些拾掇!” 谷雨撇了一眼兀自垂泪的女孩,心中轻叹一声没有去跟她说话。 解开外衫,谷雨就要伸手套衣服,却不料被婆子拦住。 她说:“哎呀,你得全脱掉啊,嫁衣有里衣,都是干净的,不用担心哈,脱掉都脱掉。” “……?!”谷雨看那婆子的手伸向自己,立马抱紧双臂,准备誓死守护自己的纯洁,“不,不用了,我穿自己的就好,不必麻烦了。” “什么叫麻烦呀,不麻烦的。”婆子不依不饶伸手去扯谷雨的衣服,嘴里振振有词,“这嫁衣的每一层都是有讲究的,你少穿一层,福气就会漏掉的呀!” “没事,不打紧的,反正这也不是真嫁……”谷雨还想挣扎一下,旁边的女孩猛然爆发了。 “好了!你们不要说了!我去嫁,不要人替我!”女孩用力搓掉眼泪,两个脸颊被搓得通红,表情却很坚毅,视死如归地说道:“我自己命运要自己去抗!” 女孩掷地有声的宣誓落到了地上,没人去接。 谷雨松开双臂,褪去了上衣,很是委屈地说道:“这是最大的让步!” “好,没问题。”婆子一听,乐呵呵地走上前来,给谷雨套衣服,一层一层搞得他觉得自己成了个套娃。 “你们!”被无视的女孩心有不甘,偏过头去不看谷雨,又羞又气,脸上的红蔓延到了脖子根。 为什么不理我?!明明不愿意,明明都要哭了!为什么还要替我?! 女孩心里的想法九曲回折,谁也猜不透彻。 外间的白术听到了声音,恐生变数,于是敲了敲门说道:“二小姐,您先出来吧,去藏起来,免得出什么岔子。” 女孩梗着脖子,等谷雨穿上第二层又开始盯着人看,什么话也不说,就站在原地哼哧哼哧地喘气,跟发怒的野猪崽子似的。 白术没得到回应,就换了个人喊,“王婆,麻烦您把小姐带出来,这是为了她的安全。” 王婆就是给谷雨扇风的那个,她是个哑巴,王二小姐是她亲手带大的,就算是村长都比不上王婆在二小姐心里的地位,而且王婆也是真的把二小姐当成了亲孙女。 “啊…啊!”王婆叫了几声,算是回答,也不去征求小姐的意见,直接就上手拉着人走了。 逼人的视线消失,谷雨悄悄松了口气。 可还不等这口气呼完,腰腹瞬间传来一阵紧缩感,原来是绿衣婆子已经帮谷雨穿好了第三层,正在系腰带。 正巧赶上谷雨呼气,肚子放松,被狠狠地勒了一下,半口气憋在嗓子眼,脸都憋红了。 偏偏绿衣婆子毫无察觉,去拿最后一层罩衫,嘴里絮叨着,“刚才见小郎君腰挺细,怎的穿起衣服来就粗了,是这衣服太厚了吗?” 谷雨想回答,却开不了口,好不容易那口气吐了出来,又猝不及防被按到了凳子上。 坐稳之后,就被托着下巴抬起了脸,看着逐渐靠近自己的化妆刷,谷雨强装镇定地闭上了眼,任人摆布。 闭上眼之后,仅剩的微弱的光亮也消失,其余的四感变得更加敏锐。也许是谷雨摆出了一副拒绝交谈的姿态,亦或是吉时逐渐接近,绿衣婆子也停止了嘴碎。 谷雨清楚地感受到了不同大小的刷子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还有一些膏状的物体抹在了眉心、眼角和嘴唇。脸上的妆化完了,谷雨没有睁眼,头发被发梳梳过拢起。 然后是一股股凉意贴上头皮,应该是粘了胶的发片。 不过,这胶也太多了吧,我会不会变秃啊…… 好一会,头发梳好了,谷雨听到了滴零当啷的声音,是首饰。 头上越来越重,手上脖子上也被套上了好几个圈。 感知到对方正在伸向自己的耳朵,谷雨睁开了眼,抓住了那只手,眉目低敛,看似顺从实则锋芒毕露,“耳坠就不必了,梳些碎发下来挡着吧。” “呵呵,好的。”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谷雨愣了一下,抬眼看去,“……你在干嘛?” “嗯?”来人歪了歪脑袋,脖子上的蛇与他同步率极高,“帮你梳妆啊。” 再次闭眼,然后睁开,好的不是梦,是白术。 “露露呢?”谷雨不知道说什么好,扶额无奈道。 “在我背后。”白术转了个身,向谷雨展示被自己绑在背上的露露卷,“不用担心,我绑的很小心,不会让他难受的。” “行吧。”确定露露的身体体征没有变化后,谷雨也就无所谓了,他面向镜子,说道:“弄好了吗?”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谷雨不免怔愣。 这时白术用小梳子梳下来几缕碎发在耳侧,遮住了圆盘耳坠也弄得谷雨的脸愈发小巧。 柳眉细眼红胭脂,琼鼻朱唇好颜色。 好一个精致娇俏小美人。 娇嫩却不柔弱,锋利却不伤人,眉头轻挑,好似那无常的勾魂锁。 白术见状,没忍住轻笑出声,引得谷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好了,衣服换好了,梳妆也结束了,该启程了吧。”他站起来,看着华丽的婚服,有些意外上面绣的不是金凤,而是争奇斗艳姿态各异的百花。 “咳咳,自然。”白术说着,拿起了一旁的盖头,“不过还是得先请您把盖头盖上,待会我会用红绸牵着您——上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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