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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很怨恨我吧？” 一道悠远的女声自云中传来，在轰轰作响的雷鸣声中显得格外沉静。 “我没想过我们会以这种方式再相见。”她幽幽地叹气，“其实，我不确定我该不该和你说对不起...毕竟这个谎言，是曾经的我们一同编织的。” 黑发的青年默默听着，低下了头，“我以为，我是有使命的。” “在降临者的失乐园中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承认，我很开心。”青年喃喃道，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云端之上的巨龙。 “我从没当过什么故事的主角，从来没有。但在那时，你说你在等我，还有钟离...我是说，神明们，他们也在等我。哈，我当真了。” “阿部祖，那时我很惶恐，却也很兴奋。因为我好像终于搞明白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了。” 欧莱特长长吁出一口气，“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活得像个NPC，麻木地接受他人和环境交给我的主线任务，不知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我以为，只要找回我们的记忆，我就能证明自己其实也有资格成为主角，兴许还能成就一番事业什么的...而不是千千万万庸碌的路人甲中的一员...” “我不怪你，阿部祖，因为这一切都只是我一个人的痴心妄想。”欧莱特摇摇头，“那终究是你和他的记忆，与我无关...哪怕我现在穿着这样一件奇奇怪怪的衣服，头发也变成了黑色，可我依然不是他。” “对不起，我...没有想过，你不是他。” “是呀，我不是他。你的那位朋友，他很聪明，也了解人心，所以才会编出一个骗我去寻找记忆的谎言，因为他知道，所谓转世，终究是两个人的人生，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去为与自己无关的事送死...”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命运吧，一个人越在意什么，命运就偏要他失去什么。”他苦笑着说，“我所追求的高光，不过是你们早就设定好的谎言，你们用最适合人类的方式，欺骗了一个人类。原来阿佩普要我认清的事实，所谓本不该存在背后，真相竟是如此。” “我是不是该感谢她，到最后一刻，还愿意配合你们将这出戏演完？” “我很遗憾，欧莱特。”雷之龙忧伤地答道，“我承认，我做了错误的选择，对于我这样的生命，是没有转世一说的，我从没想过，同一个灵魂，竟能容纳不同的两个人。我本以为，等你完全获得这段记忆后，就会变成他...“” “何止是你，我也曾想幻想过我们是同一个人。”青年自嘲道，“可事实不过是，我想借助他的使命实现我的价值，而他则利用我的贪心，引诱我成为他的棋子。” “欧莱特，你们没有那么不堪。”阿部祖否认道，“人类是我见过最美好、也是最迷人的生物...不论是他，还是你。” “是吗？我们只见过两面，你何以见得我美好？你确定没有透过我在看他吗？” 两方都陷入了沉默，远处的钟离握拳敲了敲面前的屏障，发出砰砰响声，却丝毫没有惊动屏障中的人。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欧莱特抱紧双臂，缩成小小的一团，在灰紫色的天空下显得越发无助和孤独。 “我们的确只见过两面，我还不足以了解你的全部。但我想，你一定会找到那个能看见你美好的人...” “别再骗我了，阿部祖。” “我没有欺骗你，欧莱特。”阿部祖说，“再次醒来，我发现居然已经过去这么久，我的朋友，也变成了陌生的模样...也许，时候到了，我们都该放下执念，放下那些精心编织的复仇。” “当我再次找回记忆，我发觉，和那些我与他共度的快乐时光相比，僭越者的惩罚竟是那样的不值一提。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不会耗尽力量去复仇。也许，恨的确比爱长久，但爱，却比恨更值得被记住。” “我已经无法找回我的朋友，也不想继续陷在仇恨的泥沼中。而你，离开这里吧，你没必要拒绝我的力量，你可以带着它去寻找那个可以看到你美好的人。” “...”欧莱特默默听着，心乱如麻。 美好...这种东西，他真的拥有么？ 从来到提瓦特的那一刻起，他所获得的一切善意，都不过是身份的附庸：因为他是宿主，所以系统会协助他；因为他是布洛瓦堡的子爵，所以守卫和罪人们会尊重他；因为他是阿部祖能量化为的元素生命，那维莱特和其他神明会选择保护他... 抛开这些身份，还会有人在意他吗？ 欧莱特的心底浮现出一个答案，尽管他不敢肯定。 那个人说过，他也有私心，他想让他活下去...是不是证明，真实的自己也曾被看到？ 他真的好希望被看到，哪怕只有一瞬，可是，他真的值得吗？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答案如潮水般涌来，欧莱特在其间沉浮寻觅，逐渐找到了属于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也许，现在的我，还不值得被看到。”他低声自答，“阿部祖，我暂时不想离开这里。” “我承认，你的话很诱人，但...我不知道离开这里，我还能做什么。去做个游历尘世的闲人吗？大家都付出了很多，就算你已经不在乎了，但我不可能不在乎，你要我如何心安理得地带着你的力量做自己？” “既然这份力量本该属于阿佩普，我不会擅自占用。我答应阿佩普的事情，也许连她自己都不会当真，但我一定会信守承诺。” 他起身仰着头，对云中的巨龙朗声说道，“我会尽可能地放弃你的力量，在保留我意识的前提下，归还给阿佩普。至于剩下的部分，能支撑我做一只蕈兽也好，史莱姆也罢，都无所谓。我想，直到那一刻...我才能选择做自己，我才...值得被看到吧？” “哎...”阿佩普无奈地叹道，“你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执念呢？” 欧莱特踱步至悬崖边，他望着阿佩普的影子，在作出决定后内心无比平静。 “生而为人，我不想逃避我的执念。”他轻声说，“之前的我，害怕有所失，更害怕有所执，所以才会一直麻木自己的心，随波逐流。我曾问摩拉克斯，是什么让他能够抵挡六百年的孤独。如今看来，答案都只在人心，阿部祖，此刻我有了我的答案，我不会后悔。” “就算那点剩下的元素力只能让你维持一粒孢子的形态也无所谓吗？”雷之龙问道，“那样的你，还能被称为人吗？” 欧莱特一时语塞，转而豁然开朗，阿部祖的问题根本就不算是一个问题。 “...那又如何？我想要的，并不是成为人...我只是，想做自己罢了。”他抬起胳膊，看着云层中的雷光被修长的手指分割成一明一暗的光条，“哪怕变成孢子，再也不能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在这片到处都充满着可能性的地方，我也一定能用别的方式感知这个世界吧。” “到时候，能在千万颗荧光孢子里一眼看到我的人，看到的也不再是那个被各种附加条件框定的我，而是真实的、原本的我。” “那样的我，也可以有底气地说，我是值得被看到的。” 话音刚落，他突然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后背撞入温暖的胸膛。 “你本就值得被看到。”
第58章 脱胎换骨 被拥抱的刹那，乌云褪去，雷声暂歇，就连阿部祖的身影也于云层之后缓缓消退。 欧莱特低头，望着横亘在自己胸前的两条手臂，大脑一片空白。 他欲回头，却听钟离说，“别动。” 想触碰钟离的手，却生怕被灼伤一般，不敢靠近，悬在胸前，不上不下，最终被钟离握紧温热的掌心。 “...好烫。”欧莱特嘟囔着，他听到钟离笑了，连带着与后背紧贴的胸膛都在微微震动。 “你...笑什么？” “无事。”钟离的声音低沉有力，说出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只是，你真的准备好要做孢子了吗？” “...”欧莱特一时语塞，看来他方才所说的都被钟离听到了，不过这都是他的真心话，倒也不怕被钟离知道。 “做孢子也没什么不好。”他小声答，“起码...起码...” “起码更值得被看到？”钟离替他补全了后半句话。 钟离松开手，按着欧莱特的肩膀让他转身面对自己，他一直垂着头，他便扶着他的脖颈，要他抬起头看自己的眼睛。 “欧莱特，你想被谁看到？” 钟离的问题让欧莱特鼻头一酸，他逃避着对方的视线，垂眼自嘲道，“...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这么执着于别人的看法。” “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有何可笑？”钟离凝视着欧莱特，沉声道，“在这世间有所思的万事万物，无不会被这样的问题困扰，即为何而生。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也无非是对生命意义的找寻，又何须妄自菲薄？” “...那你为什么，还那样问我？”欧莱特委屈地问，“你分明也会觉得，我的想法很愚蠢。” “还有...你为什么在这里？”他摇摇头，挣开钟离的双手，“阿佩普应该已经拿到那些能量，你们的契约也应该完成了吧？” 所以，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钟离的手悬在半空，缓缓放下，他叹了口气，“契约的内容，并不包含这些。” “那...你就更不该来这里了。”欧莱特转过身，再次坐回那块石头上，“虽然我不知道这里具体是什么地方，但就算是你，一路找来也没那么容易吧。可惜此处什么都没有，除了我和阿部祖。” 他抬起头，却难寻阿部祖的身影，难不成是因为钟离的出现，躲起来了不成？ “这里没有什么阿部祖，只有你。” “...什么？” “你所看到的阿部祖，只是你意识中的幻象。”钟离在他身边坐下，“这片空间，天空、悬崖、断壁残垣，包括你自己的模样，都是你的意识为了自我保护构建出的样子。” “...原来如此。” 得知真相的欧莱特并没有很意外，既然阿部祖是假的，自己面前这个钟离... 也是，帝君怎么可能跑到这种地方，还抱着他说什么“你本就值得被看到”？ “所以，你也是我幻想出来的喽？”欧莱特露出自嘲的笑，“看来，我还挺敢想的。” “嗯？” “哎，既然都是幻想，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欧莱特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搂紧钟离的腰，头靠着他的肩膀，闭上双眼，“幻想中的帝君，拜托借你肩膀一靠吧。” 钟离的身体似乎变得有些僵硬，欧莱特不管不顾地又凑近一点，让自己的头枕得更舒服一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幻想出你的模样，大概是因为还没好好道别，所以格外遗憾吧。” “其实刚才看到你的时候，意外之余，我还有些感动。虽然很遗憾，你是我幻想出来的，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有些话，我终于敢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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