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段时间整日奔波,又是审讯犯人,又是和即将继位的四皇叔忠宁权力交接……哦,说是交接也算不上,忠宁王爷对此是不认的,他可没有要琢磨着从父皇手中收拢权利呢——全是御君辞这个当外甥的太见外。 交接也好,磨合也罢,总之是怠慢不得。完了还要替决心要趁着自己还有口气能给儿子撑门面的老圣人做刀子,很多明面上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不方便出面的事,却都是被转移到他这个镇府司的大老板手里了。 不说风尘仆仆,至少也是满身的血腥凶戾。 这么一想,御君辞已经迈上台阶的脚步就渐渐放缓,到最后那高瘦的身板儿茕茕孑然,在夜里挂上的灯笼摇曳下,他的影子被无限地拉长成一长条,蓦然就有种形影相吊的酸涩。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御君辞以前从未觉得自己优柔寡断。他从来都风轻云淡,从来都能将一切了若指掌,偏偏自从遇上林湛阳后,他把往前几十年省下来的彷徨犹疑都挨个尝了个遍。 关键,这一切他都还甘之如饴。 只需要对方一点小小的在意,就能让他欢喜得少女心爆炸。 欢喜归欢喜,御君辞这段时日是真忙,圣人来年翻过去就要退位,如今正是要做最后一波清算的时候,明的暗的,难缠的得埋下线,边境诸部他得稳住不让他们趁机起乱子,还得精挑细选出来些合适的来给新帝练手机祭旗……每一样,他这个深受器重的镇府司大老板都跑不了。 这是也是没办法的是,谁让他白手起家的小可怜呢。正好林湛阳也闭关苦读,同时推进他那些作品进度,一来二去两人见面的时机竟少了许多。 上面这些是御君辞拿来糊弄自己的。 其实说白了就是,那日那句“我只想与御大哥在一起”打得他措手不及,那一瞬间他奢望过阳阳已经看穿了自己,接受了自己,他终于可以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然而并没有。 那阵被幸福冲昏头脑的狂喜过后,御君辞就冷静回炉了,稍微一做阅读理解就明白自己想多了: 林湛阳这么说当然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喜欢自己。但也只是单纯的喜欢,无关风月,无关情.爱。即使“御大哥”对于林湛阳来说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可那就是情吗? 不是的。 骄傲如御君辞,尚且不屑于用这种手段自欺欺人,他十分冷静地告诉自己。 所以阳阳实在不该对他总是如此特殊的,就像现在这样,让他明知不可能却还总不肯死心。明知是未识风月的懵懂少年,可就是忍不住一贪再贪,但凡收到一星半点回应,半边是窃喜,半边是彷徨。 暗恋期的文艺男青年御君辞再度陷入了单箭头甜蜜而苦涩的纠结中,等他终于精挑细选出一个正儿八经地由头,能光明正大第二日去拜访林家了呢,林湛阳不在家。 他去荣国府接林黛玉了。 这还不止,过后几日林如海夫妇也要走水路进京,林如海回京述职,顺便也是来找找门路,此番之后就把巡盐御史这个麻烦的职务卸下来。 巧了,御君辞今次来找林湛阳凭的借口也刚好与林如海有关,他这边顺了两位圣人对林大人的评价,对林如海回京之后的方向说不得有些帮助……可惜林湛阳偏偏不在。 他心里遗憾,面上不动声色,对上管家询问的神情,便只留了言让他到时候转交便别过了。 御王爷是觉得往后林家人多半就待在京城里,总归不用急于一时……他没想到这回没见到,下次两人再相会的时候便是临别之前。 可世事就是这么巧,他别了林府尚不出百米,连大街都没走完,马车门边挂着的风铃就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吁——”,车夫手中马鞭一抖,马车缓缓停下 。 “王爷,宫里刚派人来司里请您,说是两位圣人已经在上书房候着了。”陆成恭敬的声音在马车外头响起。 “……” 不等御君辞动笔,陆成便知机地把话头接了下去:“恐怕是之前雁门太守递折子说的那桩事,咱们驻守在西疆的人也说进来西域诸国似有异动,出现好些囤积货物的部落商贩,要紧的几座关卡里,形迹可疑的人也出现不少。” “半个时辰前城外官道上进来了匹快马直入了忠顺王府,随后忠顺王爷就入宫求见,不多久宫里便派人出来……除了王爷,另外各部都请了不少大人过去。” …… 这么一通交代下来,御君辞心里便对接下来要听到的东西有了点底。陆成算是能干的了,从接到入宫的旨意到现在这么短短功夫能推算出这么多也已经是难得。饶是如此御君辞也忍不住有些头疼。 看忠顺这么积极就知道了,恐怕这是是能顺手挑出事来扫一波的。 兵家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御君辞本身不是主和派,被挑衅了该怎么怼就怎么怼绝没有二话。可他听到这事儿了还是头疼。 都说了是管情报方面的,真打起来,他就算是在大后方的工作也绝不会比前线兵事的负责人清闲多少。 ……这上一波还没忙完啊,这会儿怎么又折腾上了。 想到没足够的时间来好好谈恋爱,御王爷就很不爽。 …… 说回林家,林湛阳第二天一大早就接到林黛玉的消息,说是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走……这就不对了。 他什么时候见到过黛玉这么迫切? 在贾家受委屈了? 丹鹭就知道他肯定会问这问题,来的时候便已经梳理好思路打好腹稿,直接就把贾家奴仆是怎么描述薛家人的说了一遍。 “……虽说是商户,不过薛姑娘确实与姑娘投缘,昨儿个姑娘安慰了薛家姑娘半晌,奴婢伺候姑娘这么久了,难得看到姑娘如此。” “薛家姑娘冷静下来后就说,薛家在京内其实也不是没个落脚的地方,只不过是母亲带着孤儿寡女的,赶巧儿了贾府二房的王夫人是她亲姐,又热情相邀,想着贾家是正经高门,人多热闹些也能照应,便拖家带口地来投奔……这些日子钱没少花,没料得还受这般委屈的。姑娘许是见薛姑娘要走,便也不想同呆着了。” 这么说的时候丹鹭显得有些意外,林湛阳也觉得不可思议,他没想到黛玉还这么有……侠义之风? 要是御君辞在这里,听一耳朵就能把林黛玉的想法明白大半。 和小姐妹同气连枝是一桩,找到借口顺势不当客居小姐寄人篱下是另一桩,先前住下来是代母尽孝,现在……今天贾家随便一个仆役就眼睛长天上随口diss主母亲戚,明天若是林家败落了,林黛玉这个孤女还不知道要怎么被寒碜呢。 咋的了,都说了是青春期的小姑娘了,还不兴人家敏感点了? 当然,实际上林湛阳也完全不需要弄懂林黛玉是怎么想的。别人怎么想的大多数时候都不在林少爷的考量范围内,他思考问题可简单。 黛玉回来有什么不好的嘛? 没有。 黛玉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也没有。 那行,那就把人接回来好了。 于是林湛阳高高兴兴地就领上一帮人出了门,直接叩开了荣国府的大门。他的理由的也很正经,林家夫妇要来了,没有爹娘都来了女儿还住在外祖家的道理嘛。 这个在理,就算是贾母也挑不出错来,听了消息还笑容瞬间爽朗,欢欢喜喜地开心着自己终于能见敏儿了。 高兴归高兴,贾母还是下意识想要留一下:“偏你这孩子规矩大,要我说,索性玉儿就留在府里,等敏儿来见我这个老婆子,一块儿见也就是了,也省得玉儿身子骨弱还得奔波折腾。” 这话听得林黛玉也忍不住有点懵,她纠结着是不是直接跪下去说“外孙女侍奉母亲是应该的,绝不敢有半点疏忽”呢,还是为强行“规矩大”的小叔叔争辩两句。 林湛阳就先接过话了:“那也不是,黛玉来年生日就十二了,好歹算是半个大人,兄长之前寄信过来,让我看着要不要琢磨起来给黛玉相看个好人家定下来……这么看来也就剩下几个月的时间了。” 就剩下几个月能痛痛快快把该玩地玩一遍了 。 林湛阳早听丹鹭说了,这荣国府日子过得忒无聊,一群花季少女整日闷在府里,除了吟风弄月就只有针织女工……他宅是兴趣爱好不爱出门,黛玉不同,大好年华不抓紧点出去浪怎么行? 亏得他省略了后面半句,贾母听着这话丝毫没怀疑,顿时恍然叹息。林黛玉听了,也先是一愣,随即到底是少女,忍不住羞红了脸。 薛姨妈听说林家当家的过来领人,也趁机带着宝钗过来请辞,却没想到竟是林湛阳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郎,薛宝钗当时就惊住了。 她们是在林湛阳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进来的。听见通传时林湛阳话语先是一顿,随后就淡定地继续了,只是接下来的目光便要么发散要么直视前方,不敢往薛家人那边看。 他这模样到底有些尴尬不便,贾母就笑了:“你这孩子又是多大年纪了要这样防着守着,都是自家人,如何要拘这些礼数。” “史老太君言笑了,我与薛家姑娘非亲非故,女儿家名节要紧,我不敢随意怠慢。” “可这作态也忒得僵硬,你想想你先生何等风流的任务,你这般拘束岂不闹了笑话,给他丢了脸面?” 贾母自觉自己是调侃,林湛阳却面无表情,很是耿直地一拱手:“先生未必喜欢听到被夸这等轻浮的风流。我一个男人家,丢脸闹个笑话没什么大不了的,女儿家却不同,再如何小心也不为过。” 薛宝钗听了心中一动。 “况且黛玉重视这个朋友,也曾提过一笔,薛姑娘来京不是来参加小选的?既是如此就更不敢随意。” 薛姨妈听到这话就笑开了,说:“林姑娘只是最惹人疼的,我见了也觉得欢喜得紧,难得与钗儿有缘投契,往后家去了,若不嫌弃我家落魄,也请多多递帖子来找钗儿顽。” 黛玉温温柔柔地笑:“姨妈怎么光顾着说黛玉去寻宝姐姐,难不成宝姐姐归家便高去了,再顾不上黛玉了么?” 宝钗的心思也就是转眼之间,很快便收敛了心神,闻言却不禁脸上一红,暗自瞥了眼林黛玉,可惜在她脸上瞧不出什么动静。 她心中琢磨,面上哎呦了一声,佯怒道: “黛玉妹妹!你这张嘴呀,当真一刻不戳人都不高兴么?难不成你这位高门世家的小姐不嫌弃我这个商家小姐,我还能嫌弃你不成!” 两人一唱一和间,恍然是已成定局展望未来的状态了。 可是吧,她们早已打算好的定局,在有人眼中却是一遭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好了速度滚去写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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