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源拍了拍徐氏的手才转向贾代善:“你也不必请罪。老子教训儿子没什么错处,错在你下手没有轻重!错在你听了几个下贱奴才的话却不信自己的儿子!” 还跪着的其他“下贱奴才”听了贾源的话,心里都是一凛,只是还带着点侥幸, 觉得老太太自来不插手太太屋里的事情, 这回应该也是一样。 “老太爷!老爷!”贾家如今的外院管事林择好让自家媳妇煎来传话。 “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贾源不耐烦的斥责了一句, 多少有点迁怒的意味。 林择好家的跪下来:“给主子请安,门房传来话, 说是六皇子殿下已经进门了!此刻该是到二门了!” 刚才还怪林择好家的太慌张的贾源,此时被惊得站了起来。愣了一息之后,转头看了一眼徐氏,虽然没说话,可眼神分明就表达了“我没听错吧”的疑问。 徐氏微微点头,也跟着站了起来,先是拢了拢自己的衣衫算是正衣冠,而后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儿子:“你也起吧!到底是一家之主,当着六殿下的面不能视力。” 贾代善这才又叩了一叩,站起来也整理自己的衣衫。 徒述斐没进荣禧堂的大门,就看见贾家如今站的起来的三个主子站在荣禧堂外头迎接自己。他也不自矜身份,快步上前:“老公爷老夫人,还是先带本殿去看看贾赦吧!” 至于贾代善,对不起,徒述斐现在不想理他!所以贾代善连徒述斐的一个眼神都没得着,就这么被晾在冬日的寒风里,眼看着徒述斐一点避讳都没有的进了荣禧堂。 “贾统领。”徒述斐和贾源徐氏进了荣禧堂之后,贾代善有点讪讪的站在门口。正心里有些因为六皇子的无视不是滋味呢,就听见身旁有人问好。 石光珠对回过身来打量自己的贾代善拱手,又问了一声好:“贾统领晚上好。六殿下也是担心贾赦,请您多担待些。” 徒述斐看到昏睡中的贾赦,眉头皱了起来。虽然王太医说贾赦吐血其实是把积压的淤血给吐了,免得陈血留在内腑对五脏造成伤害进而影响寿数,可吐血这件事,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心惊肉跳! 贾赦如今一点也没有平日里那傻呵呵二兮兮但是活蹦乱跳的样子,昏沉沉的躺在软塌上,脸色算不上灰败,可也不是今天分别时候那健康红润的样子。 大概是身体里有些炎症,如今贾赦的体温有点升高的样子,嘴唇也有了发白干燥的迹象。 “你这个笨蛋!小受大走知不知道?”徒述斐伸出一根手指头,狠狠的戳了贾赦的脸一下。“哪里有长辈会如同畜生一样真的对自己的孩子下狠手?那都是做出来的样子罢了!便是自身有什么不对,长辈也是希望孩子躲开的!否则受了严重的伤,损伤了身体,岂不是更大的不孝?” 贾赦昏迷着,徒述斐这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的话肯定不是说给贾赦听的。后进来的贾代善被“如同畜生”了一回,心中有气却不能发,很是憋闷。 徒述斐看到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的贾代善,嘴角牵起一个冷笑来,转向了贾源和徐氏:“老公爷,老夫人,二位请坐。” 贾源和徐氏谢了恩,便坐在了徒述斐的下手,而把主座空了出来。 其实仔细论来,贾源和徐氏的辈分是和太`祖一辈的,只是比当时的太`祖年岁小了许多。这样有着开国功勋的武将,其实大可不必对徒述斐行君臣之礼,甚至在很多场合里,例如贾源的寿辰什么的,徒述斐若是登门,还要对贾源行晚辈礼。 只是这是皇家给他们的体面,贾源和徐氏拎得清:皇家给的体面是皇家给的,可自己不能仗着这份体面对皇室血脉轻慢,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徒述斐等贾源和徐氏坐定,就转向了贾代善:“贾统领好大的官威啊!” 屋子里的时间好像停滞了一秒,徐氏想起自己先前好像说了一样的话,有点不安的动了动。 “臣不敢。” “你哪里不敢?本殿看你敢的很!”徒述斐看着贾代善,心里头盘算着如何拿捏好尺度。毕竟贾代善是圣人年少时的伴读,又一起经历了夺嫡之路,加上老国公贾源的加分,可以说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了! 看起来,还是要玩立场转变的把戏。徒述斐心里打定主意之后开口:“贾大人,本殿今天来,说明白些,就是给贾赦撑腰来的!贾赦是本殿的伴读,是本殿的鹰犬,没得让人白白糟蹋,哪怕是他亲生父母也不行。” 贾源和徐氏立刻起身,口称“不敢”,弯腰给徒述斐鞠躬。 “老国公老夫人请坐!”徒述斐可不能接受这年龄能做自己爷爷或太爷爷的开国功臣一鞠躬的,赶紧起身避开,之后回礼。 贾源和徐氏又重新落座之后,贾代善已经没脾气了。 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也算是位高权重的贾代善,今天晚上却一再的麻烦自己的爹娘替自己请罪扫尾,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和挑战。这让贾代善感到羞耻。 此时此刻,贾代善才真真正正、因为自己諵楓出脚踹上贾赦这件事本身,而觉得自己错了!而不是之前给自己找百般借口,其实心里并不服气的认错。 徒述斐转回来面向贾代善:“贾统领,本殿知道,你肯定不服气,觉得本殿以势压人,逼得你荣国府认错。只是本殿就告诉你了,没错,本殿就是在以势压人。本殿的人动不得!” 贾代善看着虽然坐着但是低着头不说话的贾源和徐氏,又看看躺在软塌上给徒述斐做背景的大儿子,拱手道:“臣……有罪!” “本殿也不管你是心服还是口服,总之,本殿不想听见任何指摘贾赦的话。”徒述斐也看不出来低着头的贾代善到底是个什么心思,索性也不管了,只直接挑明,“本殿的心是偏的,你虽然是父皇的肱骨之臣,可于本殿来说也不值一提。” “是臣鲁莽了。”贾代善抱拳认错。 徒述斐用鼻子“嗯”了一声,就转向了贾源和徐氏:“老公爷老夫人留步,斐就此告辞!明日里还有安排,只老公爷别嫌弃斐多事就好。” 贾源有什么可嫌弃的?明知道是对自己大孙子好的事情,立刻就应了。 徒述斐也没矫情,对贾源和徐氏行了晚辈礼就出了荣禧堂——他还要在落钥之前回宫呢! 荣禧堂里因为徒述斐的离开又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那些因为徒述斐到来而被赶到屋外的奴仆已经快崩溃了。 贾源让映蓝拿来大氅,把贾赦连同软塌包的严严实实的。之后又叫了自己的长随来,连贾赦带软塌一起,抬出了荣禧堂,回了老太太荣庆堂后面的葳蕤院里去了。 徐氏放心不下贾赦,跟着亦步亦趋的回去了。只贾源还留在荣禧堂:“儿子,这些年你于官图一道上,为父没什么能教你的。只是咱们贾家,到底赦儿才是嗣子,才是承重孙,你可明白?” 贾代善被徒述斐之前的言语行为刺激,也是把原本多年来顺风顺水而难免自傲刚愎的心削去大半,明白父亲话里都是劝诫自己:“儿子明白。儿子今日……真是昏了头了!儿子不该为了史氏屋里丫鬟的话就这般对赦儿……” “你明白就好。”贾源抬手打断贾代善的话。他儿子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一直位高权重的,就这样认错,心里恐怕也不好受。“好在赦儿无事,否则你认错也来不及了。” “父亲教训的是!”贾代善低头,心里对自己膨胀的心性也在反省:怎么就变得这般轻浮了呢? “你也不必自责,赦儿能得六殿下如此相待,也是他的福气。你院子里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只是千万别为了几个奴才就寒了赦儿的心!” 自此,荣禧堂内今夜值守的人的命运,就此定下了!
第83章 冯唐探望贾赦的时候, 正好和保龄侯府前来探望史氏的车马队碰上。 一个是当朝诰命,一个是不入品阶的伴读,冯唐也不和史家的车马别苗头,甚至没有走侧门, 只顺着东角门就进了荣国府。 贾赦已经醒了, 正躺在床上接受祖父祖母和三个姊妹的问候呢。听说冯唐来了, 贾家三个姑娘避开了, 徐氏借口招待亲家,贾源说要去书房。 “窝囊废。”冯唐见到贾赦的第一句话就直戳贾赦的心肝。 “喂……哼……”贾赦被气得喊了一声, 下一秒就只能捂着胸口做病西施了。 “殿下教你的你都忘了不成?白白的挨上了一脚, 好几个月都不得自由。你当心来年应考不过,到时候有你好受的!”冯唐一撩袍子坐了下来, 继续打击贾赦。 “你是想要气死我对吧!”贾赦有气无力的说。 “有那个功夫气死你,我不如多花点时间背诵本经。”横了贾赦一眼,冯唐对贾赦也是无奈了,“我来的时候还看见了保龄侯夫人的马车,你估计药丸!” “外祖母?” “嗯。” 贾赦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反倒心宽了些:“如今躺在床上要歇几个月的是我,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今早听说的, 你家天没亮就找了牙婆,卖了好多灌了哑药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是往那些地方卖去的。”冯唐一点隐瞒也没有,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倒给贾赦了。 贾赦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到底……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贾赦本来就不是个心肠多硬的人, 加上因为徒述斐的影响, 对女子还是很有些怜香惜玉的心思的。虽然他对自己母亲院子里的丫头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可听到这么多的丫头都被灌了哑药发卖,且去处都是那样的地方, 心里也不很好受。 “你这话和殿下也是差不多了!”冯唐看贾赦一边心里难受一边强迫自己心肠冷硬一些的样子,觉得和徒述斐有的时候还是挺像的。 贾赦心里还是不舒服:“你说,我去找父亲求求……” “你可别!”冯唐冷着脸阻止道,“你昨晚上是一昏解千愁了,六殿下还大晚上的出府看你,京中可都传遍了。不管你受伤和这些丫头有没有关系,你要是求情,就是不识好歹。” 贾赦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冯唐又想起别的来,轻轻叹了口气:“我今早知道你受伤的事情,还是父亲告诉我的。六殿下没和我说。” 贾赦不明白冯唐忽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冯唐又说:“昨晚你昏迷着,六殿下说你是他的鹰犬……”见贾赦还是不明白的样子,他有点歉疚的说,“我家在你家恐怕有钉子。” 贾赦也皱起眉了,看了冯唐这个伙伴一眼,想了想就咧嘴笑了:“这有什么?说不定你家还有我家的钉子呢!” 牙痛。冯唐终于理解为什么有时候徒述斐听贾赦说话会露出类似牙疼的表情了,因为他现在也有类似的感觉。 “你不生我气就好。只是推己及人,既然我家今早就得了你的消息,那说不得还有别家也知道呢!这样说出一句话能传的满京城都是的日子,什么时候才算是到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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