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水平很高。 对史氏来说,史氏几乎算是说出了大不孝、辱骂婆婆的话,赖家的这般告诫小丫头们不许说出去,是为了给史氏周全。一来赖家的表了忠心,二来也显得赖家的思虑周全,能替主子转圜的能力不错。 对于今天在场的小丫头们,赖家的说“别怪主子不慈和”,却是有拉大旗扯虎皮的意思在里头,给人的印象就是她是主子的代言人。又有若是此事传出去了,定然有人会受罚,可却是“主子不慈和”的原因,这就把自己摘出去了,颇有些踩着史氏上位的意思。 可见她将来能让自己的男人成为主子都要尊称为“赖爷爷”、孙子出生就放了奴籍,还借着贾家的风外放做了知县、全家人比一般的贾家爷们还要体面,也不是全靠给史氏任劳任怨做事才得来的! 不过这个时候史氏正在气头上,甚至连赖家的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只隐约知道是个封口的意思罢了:“是我失言了……” 史氏发了一顿脾气摔了东西,连气都虚了起来:“你扶我去躺躺,我如今身边得意的也唯有你一个了!” “这就对了,太太很不该为了些旁的人生气伤身的。任是再来多少个上不得台面的人,也越不过太太去!不然太太您这胎是如何坐下的?”赖家的很懂史氏的心,最后一句话更是说到了史氏的心坎上。 是了,打量满京城瞧瞧,有几个过了三十还坐胎的正方太太?这般一计算,史氏的心里就好受多了。 史氏觉得好受了,刚刚又砸了一场东西,觉得疲累便上床睡了。 赖家的看史氏没有腹痛的样子,可见胎儿很好。心下安定了不少之后就出了屋子。 正好史氏之前派到老太太徐氏院子里做耳报神的小丫头来了,两个人就到廊檐下去说话。 “你这小蹄子,让你听见老太太院子里有什么动静都提前知会一声,如今怎么人都来了你才过来?”赖家的说的是两个新来的姨娘的事情。 小丫头是个洒扫,并不在老太太屋子里伺候。每当有什么消息,也是要和门边的打帘丫头或者能进屋的二等丫头套近乎,才能知道屋子里到底说了什么。 今天贾代善刚走,这小丫头就开始打听了。只是徐氏早就知道自己这里有史氏的人,玩的就是一手漂亮的出其不意时间差,效果非常好。等小丫头打听清楚徐氏和贾代善说的话和两个姨娘的来历了,黄花菜都凉了! “赖姐姐恕罪,实在是今天这事突然。我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可那两个人是哪里冒出来我是一点风声都没听着!我又着急大厅老太太到底和老爷说了些什么,这才知道还多了两个人的事情来!” 木已成舟,赖家的也不纠结这些了,不耐烦的挥手示意小丫头用不着继续解释了:“老太太还和老爷说了什么?”之前映蓝说这两个姨娘是老爷走后老太太才想起来的,可见之前说的事情不是这个。 又有之前老爷只说了要让三个姑娘搬到老太太院子去的事情,赖家的这是要前后对照,看是不是有什么错漏。 “还有,老太太说让老爷给三个姑娘取个大名,从文字辈!也别忘了太太肚子里的,也一并挑了好的字来留用。” “哐当”一声,荣禧堂刚换上的新玻璃窗户就被史氏用瓷枕砸碎了。原来史氏虽然躺在床上歇着了,可入觉很浅。听到赖家的领着小丫头在廊檐下头说话就醒了。如今听到小丫头的话,才消下去的火气立刻又拱了起来,拿着脑后的瓷枕就砸在了明亮的玻璃窗上。 “太太!”赖家的是真怕史氏把这胎给折腾没了!本来年纪就大了,如今又一日之内生了两场大气,难保不会于寿数有碍。她和史氏本就一体,荣辱与共,所以她很怕史氏有什么。 赖家的赶紧打发走了小丫头,进了屋里去。她本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暴怒的史氏,可出乎意料的,史氏非常的平静,不言不语的坐在床上,嘴角甚至还带着点笑意。 “太太?”赖家的觉得有点瘆得慌了。 史氏还是浅淡的笑着开了口:“你也别慌,我不过是想通了。” “太太想通了什么?”赖家的小心翼翼的开口。 “早间的时候,她让我把管家权暂时交出去,我没应。所以老爷回来之后,她先是把三个贱种弄到自己手里,又要给她们取大名,之后还送了两个姨娘来,这都是整治我呢!”史氏的语气一点忿恨都没有,平静的出奇。 赖家的忍不住在心里头吐槽了一句:你才知道这是你婆婆整治你啊? 史氏接着说:“就看看是你能整治我,还是我能整治你吧!母亲什么时候来?” “听前院的人说,应该最近一两日就会来了。太太(史氏的母亲)可是最疼您呢!”赖家的之前在等贾代善的时候,听说了保龄侯家来传话拜访的意思。 史氏就笑了:“老大……是不是也快休沐了?” “太太的记性好,正是大后日。” “行了,你去忙吧,我先歇了。明天告诉帐房,府中的人赏双倍的月钱,从我自己的账上走。”之前徐氏直接就离开了,甚至没给下人们赏赐。既然孩子的祖母不给孩子做脸,那她这做母亲的,定要给自己的孩子争口气! ----- 撷芳殿,徒述斐的院子,贾赦已经在冯唐和徒述斐面前踱了半天的步子了。 “我说,你这是磨驴上身了?”徒述斐看着不住转圈子的贾赦,好笑的开口。 “磨驴?”贾赦还没反应过来,没明白磨驴是什么东西。 “咱们在庄子上的时候,各家把买来的粮食磨了细面,驴不就是被蒙了眼睛围着磨盘转?”冯唐直接就给贾赦解释了一下。 “一边去!”贾赦对冯唐瞪了一眼,转向了徒述斐,“殿下,听说我爹出任金吾卫统领了?”
第78章 “对啊!”徒述斐点头, 不明白这和贾赦在屋子里来回转圈有什么联系。 “那他会不会经常来撷芳殿……或者弘文馆啊?”贾赦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有点惊惧、有点期待、有点烦躁,总之就是各种表情都扭杂在了一起,以至于让脸部的肌肉有点扭曲的感觉。 “啊——”徒述斐这才明白过来贾赦到底在担心什么, “撷芳殿属于外宫, 接近内宫。金吾卫应该不会进来, 而是只像过去一样在附近巡逻。但是如果贾大人真的想要来上一趟, 如今倒是也理由更充分些了。” 贾赦听了徒述斐的话,反应半天才放下心来:他爹是个特别守规矩的人, 而撷芳殿内部他是不会进的, 可在路上偶遇就说不定了。所以只要他不是走在路上,就没有碰见贾代善的“危险”! “你就这么怕你爹啊?你爹打你还是骂你?”怎么贾家的孩子都这么怕自己的爹啊?听说贾代善也特别怕自己的父亲, 将来贾琏贾琮也怕贾赦、贾宝玉见了贾政更是跟耗子见了猫一样! “……骂我。”贾赦回想了一下过去和父亲相处的模式,如今仍然有些心有余悸,一边说一边打了一个哆嗦。 徒述斐看了一眼贾赦有点发白的脸色,觉得这孩子肯定是落下心理阴影了。 冯唐也看出来贾赦的不妥了,有点不知所措的直盯盯看着贾赦。 而贾赦自己呢, 则是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 一时之间有点失神。 石光珠原本还坐在一边看书一边听三个孩子说话, 一件贾赦的样子,就放下了手里的书,忽然大喝一声:“出枪!” 贾赦被石光珠的一声喊震到,立刻做了一个双手虚握长`枪的动作, 向前中平刺。这动作和口令他太熟悉了, 以至于现在一听见口令, 自己的身体就不由自主的跟着动了起来。 待贾赦这个动作做玩,人也回过神来了。他有点怔忡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摆着中平刺的弓步, 双手还向前递着,好像手里握着一把别人看不见的枪一样,就有点不好意思了:“石大哥你可吓死我了!忽然就喊什么‘出枪’。” 石光珠看了贾赦一眼,转向了疑惑的徒述斐:“第一次杀人的新兵,难免会梦魇好几天,若是不处理好,将来会时不时的发作一回。呵斥这法子是祖父教我的,还算有效。” 徒述斐知道这是石光珠在和自己解释呢,点了点头转回贾赦:“你到底被你爹怎么骂了,竟然忽然就魇着了?” 冯唐欲言又止,觉得贾赦才从惊惧里回过神,不应该立刻就刺激他。只是徒述斐给了冯唐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让他忍住了马上要脱口而出的话。 贾赦又打了一个哆嗦,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起来。这一回不用石光珠呵斥,徒述斐对着贾赦喊了一声:“背诵!” 贾赦就张开了嘴,想要从《学而》开始背诵来着。 徒述斐见贾赦只是有了背诵的倾向,可到底没诵读出声,觉得自己还是功力不够,在心里叹了口气之后开口:“你到底因为什么那么怕你爹啊?” “我爹骂我!”大概是有了前两回的铺垫,贾赦没有像之前一样,话都说不回来,“不说的话我也想不起来,你们做什么让我想起来?太坏了!” 这不光是有心理阴影,还脑子有问题啊!徒述斐摇头,不愿意理贾赦了,谁家心理阴影想不起来就没有,想起来就吓得半死的?别以为他不知道,贾赦以前可不止一次的在贾代善面前做过不少熊了吧唧的事情。 真要是害怕,那就不该再做惹贾代善生气的事情! 可事实上呢?在成为徒述斐的伴读以前,贾赦可没有一天安生的时候!虽然犯的都是类似不听先生的话,不好好做课业之类的小错,可也足够贾代善对贾赦没什么好脸色了!那时候怎么没见贾赦有心理阴影来着? 徒述斐在心里吐槽了一番,觉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欺骗。 其实徒述斐还真就是冤枉贾赦了,他忘了荣国府里还有一个极其极其极其宠爱自己大孙子的徐氏呢! 徐氏要是发了火,就连贾代善都得跪着求饶!有她护着贾赦,给贾赦无尽的爱,贾赦虽然心里还是害怕贾代善,可也被徐氏治愈了不少!所以贾赦也就成为了如今的样子——想不起来就不怕,只要想起来就怕的要死! 如今贾赦祖父身体不太好了,好像年轻时候的老伤都发了出来。贾赦也因为之前一直跟着祖母住,如今也更多的是陪伴祖父,而不是陪伴父母。对贾代善的恐惧也就随着两人之间拉开的距离而消弭了。 “终归那也是你爹,你怕什么?他是能杀了你不成?”冯唐和自己的父亲关系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伙伴和父亲关系疏离,就劝了一句。 徒述斐放下手里刚拿起来的书:“那可不一定!不是所有的父亲都对自己的儿子好的!” 房间里剩下的三个人视线就都集中在徒述斐身上了,眼神中既有震惊又有不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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