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殿内没有其他杂音,圣人才收回了视线,施施然的开口:“那就这么着吧!礼部,待开印之后着手布置大礼,钦天监占理吉日吉时。祁顺,让尚衣局为太子量体吧!” 说到这里,却转过头来看向太子,意有所指的道:“还是太子已经预备好了礼服,不用尚衣局多插手了?” 太子微微低下头压住唇角的笑意,再抬头的时候,便是一派严肃的表情,向圣人拱手后再拜:“儿臣惶恐。” 圣人看向丹墀下黑压压一片的跪着的人,站起身来。 立刻就有一批人回过神来,口中又开始高呼“三思”。还有几个膝行几步向前拱手,想要陈情劝说。 但圣人是一点面子也没给,直接下了丹墀朝大殿门口而去。 等到了大殿门口,圣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丹墀之上的太子,便迈过了门槛,再没回头,把那不些口若悬河让他收回成命的大臣都抛在了身后。 徒述斐一边盘算着万一和兰人和不列颠人又要起刺儿,自己该如何应对,一边爬起来,从一地的人缝里往出跑,要去追圣人。 跌跌撞撞还好几次踩到人之后,才在贾赦和冯唐的帮助下出了殿门。 他理着袍角下阶梯,就看见太子领着徒述覃几人从侧殿从容不迫的绕了出来,顿时哽了一下,有些气闷。 还不等他开口抱怨太子不知道叫自己一声,徒述昴就从一溜哥哥身后探出头来:“六哥你真是,我怎么叫你你都不听啊!” 徒述斐的话被噎在了嘴里,最后才咳了一声,不自在的上前几步,进了队伍里,和兄弟们走在了一起。 看着身后的几个弟弟,他嘬了嘬牙花子,还是忍不住快走几步追上太子和徒述覃:“太子哥,二哥,是不是让几个小的先回去?老头子今天这一出儿可太不对劲儿了!” “没大没小。”还“老头子”?真是在外面呆野了,什么话都敢说!太子忍不住想,是不是该让小宝回回炉,重新学一遍礼仪? 最后面的徒述昴跟在徒述英和徒述易身后,回头看了一眼走出好远还能听见喧哗声的大殿,犹豫的开口:“就不管这些人了?” 徒述斐正心焦,没回答徒述昴的问题。 倒是徒述宏看了眼眉头紧皱的徒述斐,又看看同样不解的徒述英,解释道:“他们还没分好果子,过不来。分好之后,那几个领头的也都识趣知机,明白谁也越不过咱们,不会此时来讨嫌。” 徒述昴“哦”了一声,继续跟在幽魂一样的徒述易身后,不说话了。 等到了五台阁,徒述辰停下了脚步,后背就被撞了一下。回头发现是神思不属的徒述斐,便拍了拍徒述斐的肩膀:“六弟,回神。” 徒述斐忍不住叹了口气,看了一圈身边的兄弟们,对几个小的一挥手:“没你们的事,你们回吧!” 徒述覃都被气笑了。谁都知道不关几个小的的事,可这话圣人可以说,他们,包括太子在内,都说不得。 “你可闭嘴吧!”又转向徒述辰,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无语。 徒述宏也上来拍拍徒述斐的肩膀:“六弟,你这话僭越了。就是再担心父皇和几个弟弟的心情,也不该这般口无遮拦。” 这话是好话。前半句算是训斥,既然已经被训斥过了,就再不能有旁人拿这事说嘴。后半句是替徒述斐圆话,点明徒述斐是因为孝悌才说错了话,无伤大雅。 徒述斐只能点头认错。 实在是这几年在外边,对这些技能都生疏了。回来这几个月,太子纵着他闭门封府,圣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甄贵妃更是不会跟他计较这些,他就没意识到自己的这些疏忽。 他长呼出一口白气,抬头看了眼星光点点的夜空,无比清楚的明白,自己再不是这禁宫中的六皇子了,甚至不再是那个能搅和得御史台天翻地覆的祚王爷。 他是徒述斐,却也不是徒述斐了。 带着这样的觉悟,徒述斐跟在几位兄长身后,迈步进了五台阁的正殿,跨向了自己的另一端人生。
第291章 五台阁内, 圣人仍旧坐在龙椅上。只是比起平日里的正襟危坐,此时的姿态却是完全放松的,带着些慵懒的斜着身子靠坐着。 徒述辰等人进来的时候,他正笑呵呵的跟祁顺说着什么。等余光看见乐泰带着众皇子进来, 才收敛了笑容, 将手里的茶盏递给祁顺。 徒述辰其实已经多少猜出圣人的心思了。所以等走到圣人近前的时候, 立刻抖了一下袖子, 对着圣人行了叩拜大礼。 见徒述辰行礼,后面一溜烟的皇子们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待礼毕, 徒述昊就对着后面几个小的一起退后了几步, 装起了背景板。 徒述英犹豫了一下,微微叹口气, 还是把失神的徒述易给拉了过来,跟着三哥一起当背景板。 他和徒述昴一左一右如临大敌的把徒述易夹在中间的样子,让徒述昊无声的笑了一下,随后便摇了摇头,不理会这两个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的弟弟了。他只看着几个已经入学但岁数还小, 此时正又懵懂又害怕的弟弟们别出了岔子。 结果一回头, 就发现徒述亮狗狗祟祟的凑了过来, 龇着一口大白牙对自己傻笑,顿时感觉有点心累:“你怎么过来了?” “啊?”徒述宏笑容变得尴尬,“我和四哥本来想带着小六一起过来的,结果小六被二哥拦住了, 我哥就没走, 打发我自己过来了。” 闻言, 徒述昊忍不住有些生气——徒述覃这是什么意思?太子让小六闭府,圣人也默认了, 就是不乐意让徒述斐参与在这间破事儿里。他这一拦,不是直接把小六拉进漩涡中心了么! 没错,在徒述昊的心里,什么皇权之争、新旧交替的,都是“破事儿”。他最不耐烦的就是这个了。老五么,跟他的想法多少有些异曲同工的地方。 至于老四,那就是婆婆妈妈的性子,对所有人都操心,事事都爱亲力亲为,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他自己能有分·身术,劈开八瓣儿用一样。有时候他都替老四累得慌。 尤其是还有这么个弟弟。徒述昊看了一眼徒述亮,又在心底补充了一句。 “行,那你就老实呆着,帮我一起看着那几个小的,别让父皇把邪火发到这边来。”徒述昊对徒述亮吩咐了一句,肩膀放松了些许。 另一边,圣人挥手让祁顺领着乐泰等宫人都退了出去,自己从桌案后踱了出来,走到了太子四人面前,和太子面对面站着,“可有什么要对朕说的?” 徒述辰略略低头,唇角微抿,眉眼都是温和的,“儿子谢父皇体恤,谢父皇成全。” “哼!”圣人被气笑了,转向了徒述覃,“你呢?你没什么要对朕说的吗?” 徒述覃虽然觉得太子的态度有些异常,可暂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学着太子的态度也一拱手:“儿子谢父皇体恤,谢父皇成全。” 圣人心里的火气又升腾了几分,转过头看了一眼徒述宏,又看向了徒述斐。 徒述斐被这么一盯,心里一突,立刻也要拱手,立刻就被身边的徒述宏拉了下手臂。他这才回过神来,只能在太諵楓子的示意下不情不愿低头装鹌鹑。 圣人先是怒目倒竖,随后便像是泄了气一样,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后开口:“你们不说,那便朕来说。” 四个皇子一齐低头垂首,聆听圣训。可圣人却沉吟了许久都不曾开口。 徒述斐忍不住抬头看向圣人,正好看到圣人目光复杂的看着太子,嘴唇翕张了几次,都没能说出什么来。 他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开口叫了一声“父皇”。 圣人立刻甩了一个眼刀子过去——这小混蛋,这时候冒什么头? 太子也微微转头过来,再次示意徒述斐。就连徒述宏也借着长袍下摆的遮掩,伸出脚在徒述斐的脚尖上轻轻踩了一下,让他闭嘴。 徒述斐心里不爽极了。 他看了眼太子,又看了看明显就是知道自己肯定会开口才强留下的徒述覃,悻悻的低下了头。 他就不明白了,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别扭可闹啊!怎么一个个就不能好好说话?非要这么横眉竖眼的要压下对方的气势,有意思吗?真幼稚! 圣人可不知道徒述斐的想法,但也真让徒述斐猜对了,哪怕是他主动禅位的,可他心里有气,对这几个逆子不满,还发不得吗? 他们威逼君父,对自己服个软怎么了? 这样想的,圣人也这样说了:“若非朕念着父子之情,你以为你那些小动作能那么顺利?就凭你交通内外,擅自调动京中兵力,朕治你们俩个不臣之心、谋逆之罪,可曾冤枉了你们半分?” 这话是冲着徒述辰和徒述覃去的。 徒述宏听话知音,立刻就要拉着徒述斐再往后退几步,可偏偏这时候徒述覃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直接就拉住了徒述斐的胳膊,把人给拽到了圣人跟前:“父皇要治交通内外的罪,怎么能少得了威名赫赫的南海王呢?不然的话,岂不是太偏心了吗?” 这话直接就让圣人的气势弱了几分。 别看这明面上说的是圣人偏心徒述斐,实际是在说圣人偏心太子,为了给太子练手,拿他徒述覃当磨刀石。这是在抱怨不满。 徒述斐也听出来了,看见圣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愧疚,心里也不好受。 说到底,圣人虽然不是个好父亲,可到底没做什么“天家无父子”的事。否则史书上杀子囚子的例子难道少了吗? 而且听圣人话里的意思,先前太子差人联络禁军和五城兵马司的举动,圣人是一清二楚。甚至可能徒述斐的接应计划,都是被圣人所洞悉的。 圣人完全有能力来个将计就计,名正言顺的拿下所有他认为有嫌疑的人,自己继续做大权在握的天下第一人。 可他没这么做。他下了禅让——姑且称之为诏书吧! 徒述斐想到这里,突然就有些替圣人委屈和悲伤了。 结果不等徒述斐开口,就听见徒述覃跟失心疯了一样,对着圣人似笑非笑道:“父皇这般偏心,就没想过儿子也是您的骨血吗?多少年了,为了太子,我当了多少年的靶子、磨刀石,如今您为了不让太子名声有损,更是连禅位这事都做了……” 徒述斐不懂徒述覃为什么非要在这时候情绪爆发,但表示理解。可这时候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啊! 他借着距离优势直接搂住徒述覃,把徒述覃的嘴给捂住:“二哥!我的好二哥!弟弟我知道你委屈,咱等一会儿再说行不?那是咱亲爹!你有委屈等亲爹交接完家产再说也不迟啊!” 圣人被这一搅和,什么心情都散了,指着徒述斐:“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其他离得远的皇子,看得是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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