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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刚到了云镜，便发现气氛有异。与洛一平信上所言浅淡的妖气不同，乃是浓重的妖气。仿佛有千百精怪在此，又仿佛只有一只千年妖兽。可周域成一路向上，却没有发现有活物的踪迹。空气里传来淡淡的血腥气，四周却寂静异常。 待周域成赶到洛家，刚到门口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他心中大惊，推开门扉，只见门厅处横尸遍地，而后院正有打斗之声！ 周域成冲了过去，发现洛一平和余下的几名弟子正在奋力抵抗——一头幻化出的巨兽。这兽身体为灰黑色，似是以烟雾幻化而成，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它森森的牙齿和勾人的利爪。可那利爪在抓人之后并不会在皮肤上留下痕迹，却能重创人的内脏，前厅的那些弟子，均是因此死于非命！ 不过当下来不及细想，周域成拍开手中的乾坤盘，顿时盘中所集之符咒怨气倾巢而出，攻向那只妖兽！ 那巨兽一时不察，被符咒团团围住。洛一平趁着这个瞬间，举剑刺向巨兽的心口！巨兽像是真的被刺中一般，脸上表情扭曲，发出一声嘶吼！周域成又画出一道符咒，拍向了巨兽的背部。这是一道锁灵咒，能将移动之物困在三寸之内。可没想到，那巨兽竟然突发狂躁，生生撕裂了身上的数道符咒，黑气暴涨，将所有人悉数吞没。 周域成只觉得黑云压顶，几欲晕去。恍惚间他见到巨兽的爪子向自己抓来，而身体竟似是受了控制般无法动弹！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拦在身前，替他受了这一击。周域成震惊之后恢复了知觉，抬手便将身上最后仅有的符咒点燃，丢了出去。这是焚身咒，拼尽人所有的灵力孤注一掷。那幻化的巨兽在瞬间被点燃，焚烧殆尽后化成烟雾散去。 明空重现，周域成这才看清身边的景象。平湖洛氏的弟子经过方才那一遭，都跌落在地上，眼见着进气多出气少，显是没有救了。而身侧那人，方才为自己挡了那致命一击的人，正是洛氏的宗主洛一平！ 周域成扶他起来，却毫无力气，只能用手搂住，心下痛惜，“洛宗主，你这又是何必。” 洛一平脸上嘴角均是血迹，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周……周域成，你的母亲是我……洛氏……是我师祖的女儿……她与你父亲私定终身，叛出洛家……你记得……你身上有我洛氏的血脉……要……要帮我们报仇。” 周域成恍然想起，曾经叔辈的人谈论过当年的事情，说母亲枉顾礼法，致两家关系于不顾，还有说本来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可偏偏竟然闹到了两家决裂，不可收拾。周域成当时不明白，可他见过母亲温柔幸福的模样，还见过她望着远处时眼底浮现的忧伤。 原来如此。 洛一平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周域成的手，“答应我……报仇……为周家，报仇。” 说完，这位平湖洛氏的最后一代宗主闭目而逝。 周域成将他的身体放平，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我答应你，洛宗主。” 不仅仅是为了报仇，更是为了查清洛氏被灭的真相，对抗这强大而不知从何而来的妖灵。 周域成身上灵力耗尽，就连动手埋尸都颇为困难。草草地挖了个坑，将洛一平埋了，下了山。 现在的他，急需修养，恢复灵力，再理一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段养伤期间，周域成去了一趟石湫。石湫出妖兽，若是追根溯源，怕是逃离不开那里。可没想到，周域成到了石湫，发现山中妖兽精怪都被人控制，有隐隐发狂之态。有个想法在他脑中横生，难不成灭洛氏的幻化巨兽，和在石湫作乱的妖兽，都是为同一人所控制？ 这个想法，在他见到江澄之后，便和盘托出。他与江澄不过几面之缘，却知道在云梦覆灭之际，江澄一个弱冠少年，撑起整个家族，虽说痛恨鬼修，捉来鞭挞，却从未真正害人性命。周域成虽蜗居丽阳，历经世事只多不少，眼界非一般人可比。他看出江澄面冷心善，有责任可担当，于是将自己的经历与推测都告诉了江澄。 蓝曦臣听江澄说完，默然不语。此事已经远远超出了预料，既然江澄觉得周域成可信，那么便要去洛家一趟，找到证据，还周氏清白。而更为棘手的是，若是当真有人能操纵妖兽，甚至能以天地之物幻化兽形，那么此人，将会成为一个最危险的敌人。 “既然如此，如果蓝宗主不反对的话，我们即刻渡湖，去洛家一探究竟。”江澄开口，与蓝曦臣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两人缓步上山。此时云镜之中已无丝毫妖气，植根于湖中的香樟林，在水雾环绕间更显古意。江澄解了湖边的船绳，踏了上去。 蓝曦臣坐上船，江澄在船身虚虚画了一个瓶子的形状，船便划了出去。 江澄解释道，“这片湖上的香樟林，是一个巨大的迷宫。洛家在此居住百年，为了避免俗世纷扰，给此地下了禁制。如果有人想要寻得洛家门径，需乘此舟，在舟身画上洛家的云瓶标识，方能进入。不过洛家是修医门派，平日里求助者甚多，这倒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了。” 蓝曦臣并不在意这些。若是洛家固守着这条禁制，怕是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被人灭门，可如此一来，平湖洛氏隐于山湖之中，也终不会有出头之日。世上的事，大多如此，是非得失，又哪能轻易辩个明白。 只是身处于这片香樟林中，任船只带着他们前行，像是在血腥风雨间偷来的半日闲暇，能与眼前之人比肩而坐。密林幽静，只能听到小舟破水的声音，天地俱籁，仿佛只有彼此相依。蓝曦臣只盼这行船的时间可以长一些，再长一些。 可船只“噔”地一声，轻轻靠岸。洛家到了。
第09章 【曦澄】云壁 09 推开洛家的大门，一股荒凉之气扑面而来。不过几个月的光景，这原本也算是一个门派的驻地竟荒芜至此。 野草疯长，盖住了原本土地的颜色，只有灵堂里那不灭的长明灯还昭示着这家的主人仍有亡魂在此守候。 灵堂的门扉上已经落了灰尘，江澄用衣袖轻轻拭了拭，推了开来。 入眼之处，是洛家先人的牌位，放在灵室的后方，前排停放着的，是数十口黑木的棺材。 “这便是……”江澄用手抚过停在最前面的一口棺材，材质尚新，显然是不久前刚刚放置于此的。 蓝曦臣点了点头，“不错。” 两人神色都有些凝重，洛家如今这副样子，显然是有人前来收拾过，想想应当就是仙门百家之中，受过洛家恩惠的一些人。关于洛家的情形和消息，也必定是他们传出去的。 灵堂不起眼的角落里，叠着一摞黄色的纸片。江澄走了过去，拾起来，果然，那正是有些残破的符咒。 “这些符咒，有招邪的，有击灵的，和周域成所说，能对得上。”江澄说着，把符咒递给了蓝曦臣。 蓝曦臣接了过来，用手翻了翻，从中挑出一张来，“你看这张，这是骑龙，是周氏符咒中最强的一种近击符，用来攻击眼前的敌人。这么看来，周域成所言非虚。但是仅凭这几张符咒，并不能说明什么，还得有别的证据。” 别的证据？江澄看向了眼前的木棺。 “蓝宗主，这里是洛氏的灵堂，这正中的棺材里，睡得便是现如今的洛氏宗主。蓝宗主，可否问灵？” “我……”蓝曦臣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出门在外，未曾带琴。” 江澄愣了一秒，一句话脱口而出，“以蓝宗主的修为，难道还不能化出琴来？” 蓝曦臣听得此言，低低一笑，“说的也是。” 长袖一拂，一架玉琴便悬于空中。蓝曦臣指尖轻拨，按下几个弦音。 静默片刻之后，琴弦之上掀起波澜。杂乱无章的声音响起，彼此交错，蓝曦臣深深退了一步，双手抚上琴弦，奏出一曲《宁息》。 那些在琴弦上撕拉出的声音这才缓缓止住，像是那些魂魄都退守到了一旁，静静听着这安魂之曲。 一曲终了，蓝曦臣这才再一次拨上琴弦，在刚刚弦尾被敲的位置按下了弦。 这一次，那些杂乱的声音未再响起，而是在琴弦之上，弹出了几个清音。 江澄问道，“如何？刚刚那是？” “这灵堂之中，聚集着洛家的众人的魂魄，有洛家的先祖，也有这一次被屠戮的家人。所以方才问灵，回复的，可不止洛一平一个。”蓝曦臣言道，“不过洛一平身为宗主，到底是更加稳重一些，在我尾弦上奏出他的名字，所以刚刚，我用琴语告诉其他人，我只问洛一平一人。” “汝为何人？” “洛氏一平。” “缘何身死？” “力竭不敌。” “何人所害？” “不知。” “可有线索？” “幻兽袭击。” 蓝曦臣译出琴音，不由得和江澄对看一眼。 “周域成是为何人？” “周氏宗主，洛门之后。” 问完此句，那魂魄似乎疲倦至极，再不出声了。 江澄与蓝曦臣想问的，也差不多都清楚了，剩下的，便是要从尸体上寻些端倪了。毕竟周域成和洛一平也不清楚，袭击洛家的，到底是何人。 江澄这般想着，便去拉蓝曦臣，打算先在洛家牌位拜一拜。 哪知蓝曦臣却避了开去，向后退了两步。 江澄抬头看时，只见蓝曦臣收了琴，鬓边有汗，脸色却着实不好。 “你……”在江澄的印象中，蓝曦臣一向温和强大，就算当年在观音庙，灵力被封心神重创，也未见得有过如此苍白的脸色，不禁犹豫了一下，问道，“身体不适？” “无事。”蓝曦臣摇了摇头，“方才问灵洛一平，有些感慨罢了。” 说罢，稳了稳身形，走到江澄身边，一同拜了下去。 江澄自是不会说那些客套话的，拜一拜是仙门的规矩，道罪的话，还得蓝曦臣来说。 “各位洛家的长辈、平辈、小友，姑苏蓝曦臣在此道罪。为了查明洛家灭门的真相，找出真凶，请允许我与云梦江晚吟一同，开棺验尸，洛家列祖在上，还望海涵。” 蓝曦臣话音刚落，江澄便掀开了当中棺椁的厚盖。 棺木之中放了沉香、龙脑等物，洛一平的尸身用玉衣裹住，尚显完好。 “他们也是有心。”蓝曦臣说道，“想来当年受过洛家恩惠的人也不在少数，也值得他们如此费心。” 江澄用三毒挑开玉衣，检查洛一平身上的伤口。果然如周域成所言，洛一平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但是淤青很重，在胸前，腰腹都有大片的淤青。 蓝曦臣翻过洛一平的尸体，果然在他后背也有一大片的淤青，想来便是周域成所言，洛一平最后为他挡的那一击。蓝曦臣用手探了探他的身体，发觉腑脏都已被震碎，那幻兽就如同一个大力的巨人，习得金刚之术，仅用蛮力就能杀人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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