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拒绝的干脆利落。 夏油杰轻轻应了声,半垂着眼下了床。 “去哪?”五条悟身体没动,但那双纯净的蓝眼睛紧紧盯着他的动作,像是看待易碎品似的。 “洗手间。” 五条悟蹭得站起身:“一起。” “……不用。” “可是你手臂不方便,我可以给你开关门,给你扶,” “闭嘴!”打着石膏的惯用手试图堵住他的嘴,但缠在脖颈上的绳结牵扯手臂的活动,重心前倾,身体朝前倾倒。 他能控制住的。 但五条悟的动作比他快,扶住他的身体,手掌刚巧落到腰侧。 “杰,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果然还是我陪着你吧。” 夏油杰只感觉温度透过轻薄衬衫,从手掌贴合处传来,上腹部的不适也暂时消退,反而是心头躁意攀升,血色刹那间涌向头部。 他甩开五条悟的触碰,连连退了几步,逃难似的冲向厕所。 五条悟收回手臂,面露不解:“……这么急吗?” 手臂撑在洗漱台上,夏油杰望向镜子中的自己。 黑发凌乱散在肩头,脸上贴了好几片OK绷,手臂打着夸张的石膏,衣服磨花了大片,干涸的血迹和泥沙黏在上面,难看的模样。 胸腔中快速跳动的心脏缓下来,发烫的脸热度回落,又浮现病态的苍白。 他一遍遍构思当时的情形,温婉笑容,婷婷背影,虚幻扭曲的光斑里冲他伸出的手…… 头部尖锐刺痛疯狂报警,支撑身体的手不自觉颤抖,他咬紧牙关压下喉头哽咽,痉挛的手指在大理石台面上按出压痕。 他固执的、蛮横的冲撞记忆里的无形屏障,探究迷雾笼罩的模糊身影。 吞下去的没多久的稀粥顺着食道反流,连同又酸又涩的胃液,生理性眼泪呛出,仍旧义无反顾、近乎自虐地搜寻被隐藏的记忆。 如同哑剧表演者,狼狈难堪到极致,仍旧紧绷着声带不愿泄露半点字符。 支撑身体的手臂打着晃,迷离的视线中,硬撑着将水龙头拧到最大,才敢咬着舌尖泄露一丝轻不可闻的呻/吟,仿佛这样才能维系莫名的羞耻心。 他,太弱了。 流水声哗啦,五条悟垂在门板上的手终究是没有叩响。 不是不能猜到。 但杰极力隐瞒的画面,他不忍心戳破。 他安静地在洗手间门外等待着,等待流水切断,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回到座椅上。 锁舌弹开,夏油杰从洗手间里走出。 黑发被刻意打理过,额前怪刘海还沾着水痕,泪水洗濯的凤眼涟涟,眼圈和鼻尖呈现脆弱的桃红。 五条悟攥紧扶手,想调侃两句活跃气氛,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想杀了那个人。 伤害杰的人。 夏油杰坐回床上,顺从的拿起小匙,舀了勺冷透了的粥。 汤匙被粗暴夺走。 他抬眼去看,眼底血丝显得很是憔悴。 五条悟一言不发掰断勺子,不顾病人意见收走饭盒。 夏油杰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干嘛呀。” 话音出口,他自己也愣住了,干涩的嗓音喑哑,活像童话书里被药水喝多了的老巫婆,粉饰太平的遮掩猝然坍塌,他半垂着眼,纤长睫毛挡住亮光。 五条悟烦躁地转了两圈,从兜里掏出硝子留下的药瓶,拧开盖大力晃荡几下,药片洒落碰撞声音嘈杂,单听数量绝对倒了大半瓶。 他走到病床前,单膝跪在床板上,一手卡着挚友下颌,另一手把满捧药片塞到夏油杰微张的嘴里。 夏油杰第一反应是药不能吃着多。 但或许源于身体的乏力,或许源于对悟无条件的信任。 他没有抗拒的全部吞下,干涸的咽喉完全咽不下去,他就含在嘴里,等待糖衣融化,暴露苦涩的内芯。 他等了许久,唾液浸湿药片,甜甜的糖衣之后,是同样甘甜的内芯。 他脸颊微微鼓着,睁大的眼睛写着困惑。 “杰,是笨蛋。” 五条悟终于说了句话。 无法发言的夏油杰看着他。 五条悟继续骂道:“大笨蛋!傻子!白痴!呆子!没见过你这种,这么这么笨的!!!!” 要不是被塞了满口,夏油杰绝对当场怼回去,有这么说话的吗? 可惜他现在没有发言权,即便如此,他仍把五条悟抓着他下巴的手掰下来,别开脸闷闷不乐的。 五条悟侧坐在床边,眼瞳因暴虐情绪愈发阴沉,如同酝酿着狂风骤雨的天空,沉重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杰,你不用再管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五条悟保证道,“我是最强咒术师,那个家伙我绝对会找到,我会彻彻底底地杀掉她,让那群渣滓知晓什么是不可触及的。” 他脸色太可怕。 磅礴咒力随之震颤,虚空撕裂出数道口子,领域隐隐有破空而出的迹象。 夏油杰伸手搂住他,眼里盛着无奈的笑意,冲着悟摇了摇头。 他抱着悟,胸膛贴上又不过分用力,像他这个人,克制的保持恰当的距离,温柔的考量别人的感受。 他体温稍微低一些,如夏日温润的玉石,呼吸则是带着痒意的温热,倾洒在五条悟颈间。 他咽下甜丝丝的糖果,脑袋埋在五条悟颈窝,轻轻蹭了下。 “可以陪我睡会吗?”他问。 润喉糖还是有用的,嗓音不再干涸得似枯竭河流,只稍稍有点沙哑,类似于晨起不甚清醒的腔调。 五条悟点头,拥着他的手臂便拉他躺下。 手臂搭在他腰间,耳畔是极近的杰的声音:“我衣服有点脏。” “回去换。” “这样抱着你介意吗?” 是说抱他的话会把他衣服也弄脏啊。 五条悟瘪了下嘴:“现在说有什么用,抱都抱了。” “我拖你后腿了。” 他们贴的很近,发声连带的胸腔震动五条悟都能感受到。 五条悟觉得这话很魂淡,杰现在是比他弱,可是他知道,杰被伤害多半是因为他。况且他从来觉得,不管出于何种理由,错的都不是受害者。 “对,你拖累我,我连累你,所以呢?” 轻笑声回应:“扯平了。” 五条悟背对着挚友,睁着六眼,心里有点不舒服。 “受伤的是我,”夏油杰说,“裁决那人的权利,可以让我一人独享吗?” 他把报仇称为权利,似乎这是件值得期待的荣光,而非脏手的麻烦事。 五条悟想了想:“你能搞定吗?确定不要我帮忙?” “需要的时候,再找你。”夏油杰声音慢条斯理的,“我已经有了点思路,正在考虑怎么实现。” 他话语中的笃定让五条悟反应过来,急切追问:“你知道是谁动的手?!告诉我!” 温凉手掌盖上他的眼睛,视野被浓烈的黑吞噬。 “悟,先睡吧。” 视觉剥夺,其他感官就变得格外敏感,低沉磁性的声音,压着侧腰硬邦邦的石膏,清淡好闻的气息。 五条悟闭着眼,手指摸上石膏,控制好力度,新铸成的石膏碎裂,硬质垫板被拆卸,他双手抓着挚友的手,胡乱摸过突出骨节和掌心薄茧,最后搭在自己腰上,又朝后拱了拱,后背贴过去。 夏油杰心跳声如鼓,被人拨弄的手指敏锐传递触觉,温暖的富有弹性的肌肤。 盖住别人眼睛的他,狭长狐狸眼睁得大大的,贴得极近的皓白脖颈,细软发丝像纯洁的新雪,在纯黑衣领映衬下白得发光。 他大气不敢出,将注意力引到构思计划上去,让心音沉稳下去。
第55章 血 血 五条悟并不是个老老实实听劝的人。 杰说交给他一个人处理? 开玩笑,他又没答应。 五条家关系网连通警方,调取车站监控录像轻而易举,一帧帧查看从杰下车到被人接走的历史影像,终于在监控画面的边缘查到那个女人侧脸,好巧不巧,正是他最近关注的重点目标。 他致电夜蛾正道,通知的口吻:“老师,我查到冒充考评员的家伙了。” 对面没有追问是谁,反而吞吞吐吐:“悟,你先冷静,听我说。” 五条悟危险地眯起眼:“老师你早知道凶手是谁了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先听我说,”夜蛾正道声音传来,“首先,不叫凶手,杰现在好好的;其次,也不是冒充,我和佐藤谈确认过了,他考核前夜身体抱恙,提前上报请假,正巧,加藤麻衣有空,按道理以她的身份接这种任务是大材小用,但因为重视人才她接了这活。而且,她也特意提前一天给杰打电话确认过,手续交接一切正常,自然也谈不上冒充。” 五条悟连称谓都不加,冷言讥讽:“你被洗脑了吧。” “悟,你想多了,”一声大喘气,夜蛾正道索性坦白,“杰找我打听过加藤信息,他让我瞒着你。” 五条悟沉默两秒:“你瞒的挺好的,那我找你这事,你也瞒着他吧。” “……”夜蛾正道抓着手机,一副便秘难耐的表情。 “他还交代什么没?” 夜蛾正道回忆了下:“他还说,他受伤是自己弄的,和加藤没关系,当时加藤接他去任务地点,路上他晕车得厉害,慌不择路就坐了飞行咒灵,没料想飞了一半人晕过去了,咒灵消失,就摔上了。” “呵,逻辑性挺强。” 五条悟声音里是满满的讥诮——正常人晕车不会下车休息吗,就他夏油杰能耐,非得从车窗碎玻璃里钻出去,把乘车改为乘飞行咒灵,给自己搞出一身伤! “不管你怎么想,悟,加藤这件事上没做错什么,你要掂量清楚……” “行了行了,”五条悟极不耐烦,“挂了。” 他单方面挂断电话,眼睛望向遥远天空,这件事没做错的话,那就从其他地方挑毛病。 大鱼暂时杀不掉,不如拿小鱼苗试试刀。 本来还想养肥点再杀的,真可惜。 三十分钟后。 五条悟提着个沉重的布袋子,大摇大摆走到咒监部门口。 他身上干干净净,面容姣好,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却叫人怀疑乱入屠宰场。 警戒人员吓得腿软,又惊又惧的目光下移,正落在那个鼓囊囊的粗布袋子上,赤红浓稠液体不断往外溢,顺着台阶淌下长长一条血路。 他们不敢去猜里面装着什么,也生怕自己进了死神的袋子,惶惶然不敢发一言。 五条悟畅通无阻进入楼宇,顺着指示牌,他走到一间办公室门前。 “铛铛铛。” 里间是个好听的女声:“请进。” 他走进门,女人瞬间隐忍的表情,迅速掩饰为温婉恬静的笑容:“请问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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