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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玛知道那一定是一个善良，有血有肉的孩子，体味着人世间的喜怒哀乐，白玛能够感受到儿子散发的温暖。 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真的来了。 她的拂林用尽了所有方法为自己争取到了三天时间，虽然不够，远远不够，她贪心的想看到小官所有成长的片段和瞬间。但是，三天，这寂静的，只有心跳声和呼吸声作伴的三天，已经是她能做的全部了。 张起灵缓缓蹲下身，左手轻轻抓着她纤细的手，而他的右手被清淮轻轻地抓着，他感受到手心里那微弱的脉搏，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张起灵抓着妈妈的手，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觉得这一切……太仓促了。他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好像他抓着人世间最后一丝自己的痕迹，最后一丝自己愿意去想的东西。 没有任何声音进入这个房间内，有的只有呼吸和心跳。 轻柔的，微弱的；有力的，悠缓的。 母亲和儿子。 两天后—— 张起灵手掌的温度逐渐过渡过去，她指尖的温度已经恢复正常，他静静的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 张起灵开始有了期待，她如果醒来了，会呼唤我吗？她的声音是怎样的？又会唤我什么呢？我要怎么和她说呢？ 寂静—— 张起灵无法想象，不仅房间，就连他的脑海也只剩下寂静了。 “母亲……” 张起灵一遍遍的呼喊着她，他在渴求一个回应。 白玛的心很是刺痛，她真的好想抱抱她的小官，想看看她的小官长大后是什么模样？ 白玛想她的小官一定有一双和他父亲一样宛如黑曜石般温柔的眼睛，她的小官不是一个没有情感的人，他能够感受到爱与思念。 小官对不起，妈妈只能幻想你的模样了，妈妈很想你，很想很想，妈妈想抱抱你，想和你说说话，想听听你这些年的成长，可是妈妈做不到了。 小官，妈妈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够再见你一面，能够牵着你的手。 白玛感受到指尖那略微粗糙的手掌，心里酸涩到无法呼吸，她的小官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张起灵不停地轻声呼唤，回应他的只有沉默。x 不应该是这样的—— 第三天—— 张起灵开始有些急迫了，他抓着她的手，凝望着母亲的脸庞，看着那红晕渐渐消失，他似乎察觉到了有什么要离开他了。 “你要学会去想，去想念，你妈妈送给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礼物，会是你被那些人遮蔽的心。” 上师的话在张起灵的心里不停地盘旋，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着，张起灵下意识的微微用力，才发觉母亲微冷的手已经捂不热了…… “母亲……” 张起灵意识到时间不够了，也意识到母亲这个词不仅是一种身份，而是一段情感，一段时光，这是他们之间错过的珍贵光阴，也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情感。 是最后一丝他想要去‘想’的东西。 在寂静中开篇，最终再次回归至这份寂静。 张起灵在白玛面前跪了整整三天，等到那扇门再次被打开时，他的身体僵硬的难以起身。 她面上的红晕也随之消失，此刻的她似乎与亡者无异。 张起灵唤了她三千次，却得不到她任何的回应。 她真正的死亡了，她离开了，带着所有的疑问彻底的远去了。 三日不眠，静寂无声。 当门打开的瞬间，仿佛从梦境中惊醒，风雪涌入房间，冰冷的寒意宣告着一切的终结。 张起灵径直走向院中，入目中是一年多经常见到的景象，看着那些熟悉的碎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他渐渐走过去坐在碎石堆中间。 如过去一样，他拿起凿子，敲打的声音唤醒了他，听着耳畔回荡着咚咚的余音，张起灵愣愣的看着手中的凿子，忽然意识到了在做什么。 霎时间，高原上呼啸的风雪声，石头被凿开的声音、心跳声、呼吸声和三日时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名为痛苦的力量，猛然袭来。 意识终于和身体合二为一。 母亲—— 大雪纷飞中，他忍不住坐了下来，在雪地里蜷缩成一团，任凭雪花飘落在他的身上。 在洁白的雪地上，清淮无声地拥着小哥，张起灵紧紧握住清淮的手，感受到那熟悉的触感，眼泪在寂静中无声流淌。 “咚咚……” 张起灵习惯性地凿了起来，落在外面的双手被寒风冻的通红，可他仍心存执念不停地凿着。 手臂抬起落下，石凿和石块相撞不停地发出锵锵声，张起灵不知道自己要雕刻什么，甚至也不明白应当‘想’什么。 张起灵蓦然想到了工匠说的话，大脑开始缓缓转动，宛如生锈已久的齿轮重新启动。他忍不住的想，产生心的过程和感觉，也是这样的吗？ 三天的时间太短了，他还来不及想明白。 时间在石块撞击中流走。 时至正午，阳光穿过浓厚雪云，洒落在院落中，张起灵敲打着手中的石块，他在想上师的话。 目光在四周游移着，当那个影子映入眼帘时，张起灵不禁怔住了一下，那是他曾无数次凝望的身影。 轰—— 那是自己存在于世间最鲜活，最直接的证明—— 张起灵微启唇瓣，他明白了，他的‘想’是什么了，他想真正的活着，他想证明自己在这世间是真实存在的。 他看着自己的影子，渐渐伸出手。 同样的姿势，却只是虚幻的影子，徒有轮廓。 云层在天空中聚集，温暖的阳光逐渐隐去，他的影子渐渐消退，最终融入了地面。 他存在的证明，如此轻易的便被抹消了。 张起灵终于明白了，他的‘想’是在这世间留下自己存在的痕迹，他希望别人看到时，知晓他曾真实的出现在这里，也曾真实的行走于世间。 想明白后，张起灵将石凿放在地面上，走进房屋坐在火盆旁边，搓着手取暖。 清淮蹲坐在小哥的对面，他静静地看着小哥，总感觉小哥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可是他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等到双手不再冰冷，张起灵起身来到院落中，他拿起石凿，目光不再空洞。 这一次，他不是漫无目的了。 他想把自己存在的证明记录在这里。 一个简单雕刻的石像出现在了院落中，非常的粗陋没什么细节，但是整个身形却和张起灵十分相似，如果仔细看会发现石像最精细的地方是脸。 这张脸似乎在……哭。 清淮愣愣的看着那张脸，他印象里的小哥从来不会有任何明显的表情，包括哭泣，就连之前受伤也没有看到他流露出一丝丝痛苦。 清淮凝视着那尊石像，他的心仿佛感受到了与小哥同样的煎熬。
第176章 三日寂静（下） 张起灵看着那个石像，眼神有些茫然。 三天的时间太短了，短到他还没有明白，她就离去了。 那是带他来到这世上的人，也是世界上除了清淮以外唯一记挂自己的人了。 想到那三日双手紧握的时光，那微弱的脉搏以及来自母亲的温暖，他第一次希望时间可以久一些，可终究是痴人说梦。 张起灵此刻是那么的孤寂和无助，漫天飞雪就这么落在他的身上。 一股无法言说的痛苦涌上了他的心头，张起灵不禁跪坐在地上，这一瞬间他明白了什么是想，什么是想念，可是他已经永远的失去母亲了。 张起灵和石像都落下了泪水。 清淮一时之间分不清那是泪水还是融化的雪水。 清淮想他终于明白小哥哪里不一样了，张家用十几年将小哥变成了一个毫无感情的人，可是白玛，小哥的母亲只用了三天就让小哥学会了‘想’，唤醒了小哥被尘封已久的心。 小哥不再是一个毫无感情的石头，他也会流泪，会思念，也会舍不得忘记自己爱的人。 小哥注定要在这世间活很久很久很久的，他与太多人的缘分注定朝生暮死犹如蜉蝣。 死是什么？邪，胖胖，小花还有黑瞎子也会死吗？ 清淮不禁思索起来，他和君樾清韵活的太久太久了，久到已然模糊了记忆。 在这待了一小段时间后，清淮便跟着小哥离开了这里，清淮回头看着那渐渐变成黑点的寺庙，心里有些复杂。 清淮抓着小哥的手，抬头间不经意一瞥，似乎看到什么极为惊讶的人，他呆愣愣的站立在原地。 张起灵感觉到了清淮的停顿，虽然不知道清淮为什么停下，可是他也停下脚步静静的站立着。 此时的君樾正缓步走向清淮，双眸依旧冷若冰霜，全身散发出一股生人难近的气息。 君樾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清淮也不知道，他脆生生地唤了一声君樾，可是君樾毫无动容，径直走过了清淮的身边。 途经张起灵身旁，君樾蓦然驻足，微侧头，目光落在不远处那略显孤寂的背影上，他微微眯起双眸。 刚刚那人似乎有点奇怪。 看着君樾的背影越走越远，清淮忍不住高声呼喊：“君樾——” 清淮想试试，他觉得如果是君樾一定有办法可以救救白玛的。 君樾猛的转身，眼中闪现出一丝深陷梦境般的困惑，他轻声自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刚刚怎么似乎……听到了清淮的声音？错觉？” “要尽快找到藏海花了……” 虽然清韵嘱咐他要寸步不离的看着清淮，可是藏海花特殊，若是不用源源不断的灵力护着，就会失去药性，所以只能他自己亲自来寻了。 他寻遍了传承记忆，藏海花可以麻痹任何活物的痛感，为了百年之后，他必须尽快找到。 喇嘛庙—— 君樾看着眼前沉睡的女人，这女人和周围的藏人不一样，似乎有特殊的血脉之力。 “这个女人是从藏海花田的冰层下挖出来的吗？”君樾淡淡问道。 一位有些年纪的老喇嘛往前微站几步，微微弯腰道：“是的，贵客来找藏海花是为了什么？” “和你无关，你只需要带路即可。”君樾说完后有些面露不解。 这女人死去有一段时间了，肉身不腐或许是因为藏海花的药性，这些老喇嘛为何不埋葬反而放置在这屋舍内。 君樾眯了眯眼睛，目光停注在那女人身上，许久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摄魂的浅笑。 有趣—— “你们是要打算下葬吗？”君樾看着屋外那些东西，似是随意一问。 老喇嘛作揖一下，淡淡道：“是的。” 君樾挑了挑眉，冷冽的眸底划过一抹玩味，他蓦地笑了起来：“不必了，你们将她继续葬在藏海花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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