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哈米德这副豁出去的样子,令季笑了一声,“不用这么紧张,你如实报道就行。” 听到这样轻描淡写的话,哈米德止不住的开始叹气,“哎,祭司先生,你可能不了解教令院,他们是不允许这类负面消息到处流通。”对于自身的形象,教令院可是很维护。 令季闻言笑容加深,缓声说道,“你可以把这条也写进新闻报道里。” 这下哈米德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息。 身为一名记者,在对各类消息上他相当敏锐。 思索了几秒,哈米德克制不住好奇心,试探性的问道,“先生,你说这话,是知道最近有什么大动作吗?” “大动作?你指哪方面?”令季没有回避问题。 哈米德组织着用词,谨慎的举例,“像是什么有人不满教令院,要进行改革之类的。” “我想我们作为异国人,没有资格去对他国的历史进程评头论足。”令季的用词相当的公式化,好像他不再是留在营地里稳住人心的祭司,而是某国的官方人员。 这一点哈米德也能感受出来,他分析着令季的话,心里渐渐有底,“我明白了,很感谢您能把这个机会交给我。” 这个道谢发自真心,但这时他也产生了一个问题。 在经过权衡后,哈米德决定问出来。 “先生,我很好奇,我虽是外国人,但身为记者,我有追逐热点与真相的责任,可你看起来不是有类似责任的样子。”哈米德尽可能把帮助他国发动改革说的婉转。 令季想了想,叹了口气回答,“其实也是情况所迫,我是没有这种责任,但现实将我推到这个位置。”他来的时候维克身边已经聚集了很多镀金旅团,不进行管理,以后必然会出乱子。 作为维克的朋友,令季自觉不能坐视不管。 正是抱着这个念头,他开始将各类规范化的制度引进镀金旅团,后来为了能更好的沟通,和让沙漠子民理解制度的必要性,他开始联合营地里的愚人众展开扫盲工作。 然后他就成祭司了。 令季回忆沙漠子民对他们寄予的期望,觉得他可以当着岩王帝君的面发誓,他真的没有想过太多。 自始至终,他和维克都没想过整合沙漠的力量,训练和培养沙漠里的镀金旅团,最终一举冲破防沙壁,以暴力的手段推翻教令院。 退一万步讲,他们真的想这么多,直接让维克引进德利科夫安保公司的人员开始军事化管理不是更快? 现在的维克是要实力有实力,要威望有威望。 连篝火狐鸣,鱼腹藏书这类契机都有了,甚至拉赫曼还是一只眼,简直是把所有BUFF拉满了。 令季想到某些场景,他深吸一口气,无奈的对哈米德说,“我没有其他的阴谋和计划,我的目的很单纯,管理他们是为维护秩序,进行教育是为了更好的沟通。” “身为外国人,我们没想过做太出格的事。” 这番话是如此的真诚,以至于哈米德大彻大悟,彻底理解为什么令季拒绝专访。 有些真相可以存在于传说中,可以存在于故事里,但不适合作为报道写出来昭告天下。 哈米德望着对面的令季,决定将涉及祭司和首领的报道进行一点戏剧化的处理,让真实性相对减弱,更符合沙漠的传说,好防止后来人对他们身份的进行探究。 不过他没有擅自做这种决定,反而和令季沟通,先讲出来自己的打算。 “可以,这样再好不过,就让它成为一段传说。”令季很是赞同哈米德的做法。 这就像是稻妻的妖狐一样,当它的内容被解构,进而重组成新的故事,大家的目光也会随之转移,最终没人在乎传说的起点在哪,而是注重于故事的本身。 对令季而言,这是最好的结果。 不论是他和维克的身份,他们所做的事,都不能拿出来严肃的讨论,不然他们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这么感叹着,令季越发理解维克。 有些事确实解释不清楚,谁能想到他们一个是来投奔朋友,一个是来送快递。 为此令季又叹了口气。 哈米德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戳穿,使得无法回归日常生活,马上宽慰,“放心,我一定会写的让人不会把所有事联想到你们,这是,嗯,记者的基本功。” 深深的看了眼哈米德,令季总觉这种事他已经体验过。 无论是那本《月与海之亭》,还是妖狐的传说,又或者是沙漠里的史诗和他自己为八重堂撰写新作,其中的角色不能说和他与维克有关,只能说毫不沾边。 也是这么一想,令季放松下来,他郑重的对哈米德回复,“我相信你。” 哈米德一瞬间受到鼓舞,如背上不可推卸的任务。 “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哈米德承诺道。 “不要太夸张啊。”令季赶紧补了一句。 哈米德露出自信的微笑,“我明白,这种戏剧化处理要适度,本质上它是围绕着报道,不能过度娱乐,那样的话就刻意了。” 看着哈米德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令季赞叹,“你确实是专业的。”到这时他也彻底放心 接下来就要考虑如何离开营地,又不引起纷乱。令季思考起另一个重要的问题。 按照他的规划,等小吉祥草王胜利,重新掌握教令院,他和维克就顺势将沙漠中整合好的镀金旅团和各个部族聚落交给她,至此他们就可以正式退出。 但是如何隐退是个难题,假设没有处理好,会留下隐患。 令季不太想给小吉祥草王添没有必要麻烦。 思索了一会,令季发觉他一直差个机会。 那个机会要足够的神秘和刻骨铭心,能一次性构建起沙漠子民对小吉祥草王的期待和信任。 令季这时看了眼正在读资料的哈米德,琢磨是不是能够让他雇一些人,演一演什么大场面,弄个显圣现场? 构思着那个剧本,令季准备等想好了再对哈米德讲出来。 可这个机会来的比他预想中的要早太多。 就在哈米德看完资料后,一名佣兵慌张的冲进来。 “祭司大人,有很多异乡人来到营地外!他们要接走自己的同胞和您。” 令季听完这则消息,心思活络起来,紧接着他对从资料里抬起头的哈米德说,“是愚人众。” “那们为什么找你?”哈米德很不解。 “不知道,去看看。”令季说话间起身向外走。 哈米德将文件收好紧随其后跟上去。 带随令季来到营地外,几支全副武装的愚人众小队正与镀金旅团的成员对峙。 “祭司大人!” 镀金旅团的佣兵看见令季到来,立刻表达出不满,“他们想要带走您!” “我知道。”令季温和的回答。 这句话让镀金旅团成员们变得安静,他们都静静的等待令季下达命令。 主要是他下令,他们会不计代价的驱散这些愚人众。 奈何令季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他走向愚人众,一眼看见一名熟人。 那是在八酝岛上协助他调查走私一案的愚人众领队。 最前方的领队也看到令季,他露出吃惊的表情。 令季看到领队神情变化的瞬间,计上心头。 分析着现在的局势,他先是大胆猜测,“你们是接受了博士的命令?” “您,您早就知道了吗,博士大人请您去奥摩斯港的餐馆见面。”从惊讶回过神的领队用复杂的口吻感叹,“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令季故作神秘的浅笑,再次问道,“他为何要见我?” 这个问题让领队闭了闭眼睛,压低声音说,“抱歉,我并不知情,博士大人仅告知我,要我通知您,一切都要结束,您可以回去了。”这是他接收到的唯一的命令。 在奥摩斯港的‘博士’要他们告诉令季,结束了,他可以回来了。 至于是什么结束,领队一点都不想知道。 这些大人物之间的事情,作为普通人的他知道的越少越好。 尤其是令季这样的神明眷属。领队一想到令季的身份,再想他在沙漠外听到的各类消息,原本的质疑消失,内心深处留下的只有合理。 令季也看出领队在想什么。 在八酝岛的时候,这名领队就对他是神眷者的身份深信不疑。 这样一来,就算他不用说,对方也能无比自然的‘配合’他。 一时间,令季感觉医生是故意派遣这名愚人众的领队过来。 这让他觉得再次见到医生,要对他说一声谢谢。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令季收起跑远的神思,对领队轻声说,“我明白了,那些愚人众会与你们走,而我自有我的方法。” “是的,您能做到。”领队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 令季眼看领队不会打扰他的表演之后,故意深吸一口,对周围懵了的镀金旅团成员宣布,“诸位,所有的风已吹尽,所有的流沙也已聚拢。” “自此之后,沙中必有异乡的史诗流传,神明也自会在听闻传颂的故事后再度显现,届时她的仁慈与荣光不仅将赐给我,也将赐给沙漠中的每一个人。” “生机将在沙丘上焕发,知识必会于神恩中降临,这是我留下的预言,也是对于我使命的陈词。” 令季说完,随便选了个看起来有东西的方向走去。 燥热的风擦过他的皮肤,烈阳照得他睁不开眼睛。 走了没两步,他突然回头,对镀金旅团的成员嘱咐,“对了,把他们的同胞还给他们。” 说完这句,令季继续向前,他的影子被拉长,愚人众,沙漠里镀金旅团,异国的记者,来自不同国家,拥有不同境遇的人注视着他被高温模糊的背影。 这一刻突然被赋上了神圣的意味。 而在所有视线汇集之处的令季也能感受到这种氛围,恰好这正是他想要的显圣时刻。 就像是变成狐狸一样,一定要创造出少见的,不可置信的事,才能让这群拥有朴实价值观的沙漠子民相信。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令季停下脚步,看向埋在沙地里的东西。 那赫然是一个带着闪光点的垃圾桶! 这里怎么还有垃圾桶啊。令季无语了,他本来还想使用异世相遇的口令,把某个东西变为带光点的物体,现在看来不用了。 富有须弥特色,由藤条编织的垃圾桶注视着令季,它无法开口,可它的沉默胜过千言万语,就像是对那个必会发生的预言的祝福。 令季轻轻触碰垃圾桶上的光点,刹那间他在所有人的面前消失。 在令季的不见后,整个沙漠静得只有风声。 直到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喊声。 “我们的苦难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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