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之后,两人并肩而行。 “我听狛治说了,你被那家公司辞退了。”继国岩胜对狛治的叫法和他的同事不同,这让织田作之助对他有了一点好感。 “有找到新工作吗?” “还没有,年龄不够,没有正经的工作。”织田作之助回答,“不正经的工作我也不太想做。” “童磨说你拒绝了他的邀请……你不想进port mafia工作么?以你的实力很快就能爬到上层。” 继国岩胜认可织田作之助的实力。他看过port mafia对织田作之助的调查,少年杀手,从未失过手,大约在两年前销声匿迹,附带一些被证实由这个人下手的案件——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我不会加入port mafia。”织田作之助如同在说某个承诺,语气平,“总有适合我的工作。” 继国岩胜沉默了一下,说出一个事实:“可你目前还没有找到。” 织田作之助毫不动摇:“总能找到的。” 如果在找到工作之前陷入手头不宽裕的情况,织田作之助也有小小的方法来缓解那种状况。 继国岩胜微微侧脸,打量着他,忽然问道:“你今年几岁?” 织田作之助对这个突然的问题没有任何反应,算了算时间,回答道:“今年应该十六岁,还没过生日。” 继国岩胜收回视线,淡淡道:“你一次都没有问过我问题,真搞不懂你在想些什么。” 甚至就这样和他聊了起来。 难怪童磨会愿意缠着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认真考虑了他的要求:“你希望我问些什么吗?” “……” 他刚才说的话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但继国岩胜点了点头。 “你今年几岁?” “………………”继国岩胜沉默了很久很久,回答道,“二十三岁。” 这当然是假的。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 “……” “……” “……” “……” 这就没了吗?继国岩胜想,真是个捉摸不透的人。 和人类往来对继国岩胜是一件既陌生又熟悉的事情,最初是和人类时期家族里的人、其他人类往来,后来是猎鬼人和被鬼吃掉家人的人们,再后来……他成为了鬼,人类在他面前只有食物与猎鬼人的分别,那样的状况保持了数百年。 转世之后,继国岩胜和port mafia的人并不熟悉,像这样进行对话,对继国岩胜来说是多余、没有必要的事。 缘一会觉得这是多余的事吗? 继国岩胜不清楚。 一起待在鬼杀队的岁月在漫长的时光里已经变得模糊,继国岩胜无法回忆起缘一面对普通人时的做法。 缘一一直是个安静的人。 他沉默地和织田作之助同行,身边的少年刚到他的肩膀,头顶翘出的一缕红发因为走动而晃悠着,像是昭示着本人的心情。 “……”如同被蛊惑着一般,当继国岩胜察觉到的时候他已经将那句话说出了口,“今天天气真好啊。” “是啊。” 织田作之助很快地回应了他,好像本该这样。 继国岩胜紧紧闭着嘴,困惑于自己为何会说出这句话。 怀里的某个事物隔着衣物透出灼人的温度,烫得继国岩胜无法思考。 相似的天气,相似的氛围,刚才他说出的话……为什么没能在那个时候说出口? 在缘一说他们只是人类漫长历史中的小角色、对着阳光与蓝天微笑的那天—— 继国岩胜骤然停下脚步,被扼住喉咙一般的窒息感令他艰难地调整着呼吸,某种熟悉的情绪在心里翻涌不息。 织田作之助略带担心地注视着他,问:“你没事吗?” 继国岩胜的表情恢复平静,回答:“没事。” 织田作之助目光瞥见街边的自动贩卖机,问道:“要喝咖啡吗?” 继国岩胜:“……” 他的沉默被织田作之助看作默认,于是继国岩胜目送着织田作之助买了两罐咖啡,一罐被递到他面前。 “……谢谢。” 继国岩胜接过咖啡。 两人在路边的长椅坐下,树荫为他们蒙上一层阴影,喝了一口咖啡,继国岩胜彻底平静下来。 不该对别人刨根问底,织田作之助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即使黑死牟刚刚显得不太对劲,但只要对方不说,织田作之助绝不会轻易询问。 沉默地喝完两罐咖啡,两人面临分别,气氛比和童磨在一起时要和谐。 织田作之助打算说再见,但继国岩胜先于他开口。 “织田作。” 喊出这个称呼时继国岩胜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和织田作之助与狛治同行的那个夜晚,他听见了那位黑发少年独特的称呼。 “你如果真的找不到工作,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份工作。” “是port mafia吗?” 织田作之助对那个称呼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已经被叫习惯了。 “不是。”继国岩胜说,“是门卫——海边别墅的门卫,提供住处,那里和port mafia没关系,是我老板的个人资产。” 织田作之助目前的住所环境很糟糕,继国岩胜对此有所了解,因为童磨最近整天念叨着和织田作之助有关的事。 织田作之助头顶的呆毛动了一下。 “我考虑一下。” 他这么说道。 “你也可以去那里看看。”继国岩胜说,“如果你不讨厌童磨也住在那里的话。” 织田作之助陷入犹豫。 海边,但是有童磨。 他倒不是讨厌童磨,但让他顾虑的原因有些复杂。 继国岩胜只是提出一个邀请,一切都看织田作之助自己的想法,两人正式道别,分道扬镳。 黑死牟的邀请对织田作之助来说是意外之喜,他思考着对方的提议,不知不觉间行走到了河边。 河面波光粼粼,河岸上青草摇摆,如同碧色的波浪。远处大桥上车来车往,五座大厦在广阔的天幕下显得十分渺小。 织田作之助从远方收回视线,他心想,如果太宰也在这里的话就好了。 这样的景色,他想和太宰一起看。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下一秒,织田作之助注意到河面上漂来了奇怪的东西。 他被那个东西吸引了视线,停下脚步,在河岸上仔细地注视着那个黑色的、慢悠悠地上下沉浮着的物品。 在太阳的照射下,黑色的部分在反光,水面之下也有隐隐绰绰的长形物体。 随着那个物品与织田作之助距离拉近,他发现那不是什么“物品”,而是穿着衣服的“人”。 没有多想,织田作之助跃下河岸,以迅捷的姿态靠近那个人,并在跳下水之前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太宰——!” 河面激起水花。 * 熟悉的压迫感。 肺部被压迫的感觉并不好受,一开始还能睁着眼睛看水面下的生物,鱼与水草,以及不是生物的垃圾,但后来连睁眼也成了件费劲的事。 太宰治索性闭上眼,安静地顺着水流向前漂浮,至于漂浮了多久,他也不知道。 他只感到恶心。 令人作呕的恶心。 一切都在预想之中,更加让人恶心。 长久以来,太宰治一直被空虚所环绕,没有不在他预想之中的事物。这次他所做的事,只是又一次印证了这一点。 人是贪婪的,自负的,卑鄙又可怜的。 即使是port mafia的首领也不例外,在是被人所畏惧的高位者之前,他只是一个惧怕着死亡的濒死者,胆小、暴躁,无法容忍背叛和欺瞒。 第一个多米诺骨牌倒下,它之后的所有骨牌都会倒下,只是时间长短的关系。 不管什么时候……这世界上都尽是一些无聊的事情。 在黑暗之中,太宰治平静地想着,意识渐渐向深渊坠落。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声音。 来自于某个人的呼喊,如同从亿万光年之外传来的遥远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那是织田作的声音。 “太宰——!” 紧接着响起的是巨大的落水声。 太宰治被水浪推远,下一秒有人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开始向河岸移动。 “太宰?太宰!” 织田作用急切的语气喊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给予回应。 真好啊。 太宰治模糊地想,原来你也会用这样的语气喊我吗?织田作。 明明…… 织田作不回头,只留给他一个沉默的、绝望的、固执的背影。 太宰没能抓住决然离开的友人,用从来没有用过的语气呼喊友人的名字,甚至说出了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话语,只希望织田作能停下脚步,希望织田作能回头,不要赴死。 但织田作没有回头。
第27章 织田作之助冷静而不失迅速地将太宰以正确的姿态放在地面上, 与电视剧或者动画中的剧情不同,救上溺水的人并不意味着一定会有人工呼吸。 太宰的胸膛以微弱的幅度平缓的起伏着,织田作之助想确认是否有异物堵塞太宰的呼吸道, 抬起手时却讶异地发现太宰紧紧握着他的手腕。 难以楓想象这样瘦弱的身躯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手腕传来痛意, 犹如铁钳一般恶狠狠地攥着织田作之助的手腕。 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毕露,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太宰就那样紧紧攥着织田作。 下一秒,织田作看向太宰,少年睁着眼睛看他,如同深渊般的双瞳氤氲着黑色的风暴,在和织田作对上视线的下一秒, 眼睛弯起, 一切情绪被掩盖在藏着笑意的缝隙之下。 织田作之助下意识地俯身想询问他感觉如何, 与此同时,太宰治手上用力, 两人之间的距离猛的拉近。 太宰的面容在眼前放大,某种湿润的冰凉事物从左脸颊擦过, 织田作之助伸手撑在太宰脸畔, 低着头和他对视。 太宰治看到织田作眼里的自己, 湿漉漉的, 狼狈不堪,但织田作的眼睛里全是他。 他扬起苍白的笑容。 “呀, 织田作, 你救了我呢。” 他没有说起那个失败的吻。 织田作之助坐回原位,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擦过脸颊的是太宰的嘴唇。 太宰治慢慢松开握着织田作手腕的手, 撑着地面咳出水,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 织田作之助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 太宰仍有余力,这意味着他是故意入水,而非意外落水。 手腕处隐隐传来痛意,不用看就能猜到那里的皮肤已经浮现出环状的青色印记。 太宰一直以来所压抑的情绪在刚才的那一瞬间,让织田作之助窥见冰山一角。 沉重的、冰冷的、如同沼泽般黏稠的情感几乎要将织田作之助淹没,包裹着他一同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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