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婴把江澄拉起来,伸手拍了拍他身上的灰,似是想亲他一口,想了想又忍住了。 魏婴笑着打趣道:“三毒圣手。怎么旁人见了你就跑?” 江澄本与他并肩,听到这句话后侧过头看他一眼道:“你也可以跑。” 魏婴嘻嘻笑着揽了揽他的肩,贴着他的耳根儿道:“我跑不动。早膳还没用呢,咱们去吃饭吧。” 江澄道:“这都日上三竿了,你用的哪门子早膳?连着午饭一起吃吧。” 魏婴撇嘴道:“我今天才过来当差第一天,江宗主就要扣我一顿饭,以后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唉……” 江澄哭笑不得,道:“吃!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行了吧?” 魏婴教他掐了一把,反而笑逐颜开:“还是阿澄好,一过来就带我吃东西。” 江澄懒得理他,二人转进一家酒楼里吃了顿时辰上不三不四的饭,魏婴本来还想再磨一会儿,但看江澄兴致不高,便也很快跟着他出去了。 魏婴道:“莲花坞?” 江澄道:“不。金鳞台。” 两个不同却相似的世界,江澄再次回来已经是五个月之后。他去时尚在盛夏,如今一醉归来,云梦却已入隆冬寒月。 云梦少雪,等他们到了兰陵,便可见金鳞台下满地白霜了。 金鳞台把守的门生见了江澄,登时面露喜色,惊道:“江宗主!您可回来了!” 江澄面上并无表情,点头道:“嗯。不必通传了,我直接进去。” 他款步在前,魏婴便信步在后,时不时与他耳语嘀咕几句。路过芳菲殿,江澄看见这原本金光瑶的寝殿如今已经被改成了普通客房,门窗紧闭,显然并不常用。 江澄一路上遇到的金氏门生有不少都是生面孔,看来他不在的这几个月,金凌已经将这金鳞台大换血了一次,甚至是好几次。 金凌尚且只有十七岁,而且金氏族人不似江家,旁系直系的亲眷多得令人心烦。俗话说三个和尚没水喝,江澄一人打理莲花坞尚可以一人决策无人违背,可如今要把金凌丢进一堆老家伙的眼里去,也不知是个何等窘迫难堪的场景了。 他这宗主之位坐得摇摇欲坠,还要分神来打理莲花坞,四处找江澄的下落,也不知这五个月他是怎么过的。 江澄信步长亭,片刻后低声对魏婴道:“这几个月是我最不该走的。” 魏婴抚了抚他的后背道:“不怪你。而且你放心,金凌比你想的能干。” 绕过长廊,甚至又搭了几步梯,江澄才进了金凌平时用来打理宗族事务的书房。门口站着两个侍仆,见了江澄也都是一脸喜色。 喜归喜,却也不好在宗主门前大声喧闹,那侍仆低声对江澄道:“江宗主,宗主今天见了您,估计开心得晚上连觉都睡不着了。” “不至于。” 江澄如此道,同时推开了手边木门,一入殿门,便是扑面而来的一股暖意。 暖炉密网,炭火灼着沉香,整个屋内都是一片温暖,金凌坐在书桌前,一手撑着脑袋,俨然已经在这片温暖中睡着了。 方才金鳞台下满地霜雪,廊前廊后点点银白。魏婴在门口帮他拂去肩上落雪,二人面上尚有寒意,一进来便被这暖热包裹,连着心都一并热乎了。 江澄双眼静静地看着金凌,嘴唇稍稍动了两下,但未出声,似是怕一不小心,就搅了金凌多日来难得的安眠。 魏婴读出他的唇语:瘦了。 这屋中虽暖,可金凌穿得也相当单薄,睡得久了恐怕要冷。江澄站在原地一会儿,伸手就从一旁取下一件大氅来,无声无息地盖在了金凌身上。 他们找个地方坐下,魏婴伸手把江澄的手裹到了手掌里,一下下抚着他的手背,江澄也由着他摸。二人沉默地坐了一炷香的时间,金凌终于是觉得在炉火中还要裹条狐皮实在太热,一张白净的脸上还泛着红,竟是生生被热醒了。 金凌一睁开眼,就看到江澄坐在不远处,魏婴也坐在一旁,全然忘了自己面前还搁着浓墨砚台,一掀衣裳就跳了起来,高声道:“舅舅!” 江澄也站起来,一边向他走一边道:“听见了听见了,不用喊得这么大声。” 金凌一个箭步上前,一头撞进江澄怀里,喊得比方才还用力,大声道:“舅舅!” 江澄口中答应着,估计是头一遭被金凌这么热情地拥抱,他也有点不知所措了,只好伸手呼噜了两把金凌的脑袋,试着安慰。 “好了好了,我都……” 金凌的手紧紧圈着江澄的脖子,喉中发出几声压抑的哽咽,几乎整个人都挂到江澄身上去了。 “舅舅……舅舅。” 看他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江澄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也是难得好脾气地回抱着金凌道:“你是只会说这两个字了吗?” 金凌突然用脑袋去撞江澄的肩,撞得不痛,但也够表达一下愤恨了,紧接着又带着哭腔喊道:“你怎么才回来……!” 江澄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你还敢嫌?我一天都没耽搁,能回来就立刻回来了。” 金凌在自己一头撞上去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被江澄一耳刮子扇飞的准备,却没想到这江澄不知去哪里走了一遭回来竟然变得这样好脾气。他抱着自己舅舅的肩膀,眼里淌着泪,情绪很激动,还有心思试探着变本加厉道:“你居然丢下我!” 江澄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怎么,你还要我给你赔礼道歉吗?” 金凌立刻道:“没有没有!我就随口一说!” 他撒完了泼,心情也愈发的好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几乎把江澄整个人手脚并用地抱住,他都是宗主了,还跟个奶娃娃一样赖在长辈身上撒娇,实在是…… 这么想着,金凌急忙从江澄身上滚了下去,正准备解释一下自己其实已经稳重多了,但又在抬头看见江澄的脸之后,愣了一下。 江澄注意到他的微怔,问道:“怎么?” 金凌没说话,只是还盯着他看,眼中神色略有几分怪异。 江澄也是一阵不解,试着道:“我胖了还是瘦了?” 五个月不见,有点变化也正常。 江澄心道,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可别说我老了……不然我肯定打死他。 金凌摇头道:“不不不,没有没有,没胖,也没瘦。” 他话虽这样说,但眼睛还是不住地往江澄脸上瞟,好像有什么怪东西似的。 江澄看了一眼魏婴,魏婴也是一样的一脸不解,他皱眉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到底怎么了?” 金凌犹豫一会儿,才道:“我说了,舅舅你不要生气。” 难道是变丑了?! 江澄眼中满是怪异,强忍着不适道;“嗯。你说。” 金凌小声道:“方才一眼没看出,仔细一看才觉得……你好像没以前那么凶了……” 江澄:“……” 江澄:“我打断你的腿!” 金凌立刻跳起来就往魏婴身后躲,一边躲还一边道:“说好了不生气的!” 他本来也只觉得这句话就是喊喊而已,却不想江澄真的不追他了,反而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还凶巴巴的,可眼里的怒气却并不浓厚,甚至还有几分喜色。 江澄佯怒道:“我说要打你就跑?没出息!” 金凌冲他做了个鬼脸,这下魏婴也有点忍不住了,笑着对江澄道:“江澄啊,这你可就错怪他了,你外甥出息着呢。这几个月来把金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说,还在云梦……” 金凌顿时变了脸,一把就抓住魏婴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你干什么?!” 怎么反应这么大? 江澄看他俩这样便心知不对,于是问道:“怎么?” 魏婴话锋一转,悠悠道:“——还在云梦把莲花坞也打理得井井有条。你说他出息不出息?” 江澄双眼在他俩身上看了几个来回,不知该怒该笑,只好道:“你俩才见过几面,居然也有秘密了。行,行,你们厉害。” 金凌闻言干笑了几声,倒是魏婴面色如常,眼神还很真挚的看着江澄,就差在脸上写上一句“我真的没有秘密”了。 江澄看他们一会儿,道:“行吧。我来看过了,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金凌愣住,脱口便道:“这就要走?有急事?舅舅你才刚回来……” 魏婴捏了捏金凌的脸道:“你舅舅刚一回来,莲花坞都没来得及回去就来看你了,你说他急不急?” 金凌又是一愣,紧接着推开他的手,似是还想挽留,最后只干巴巴挤出一句:“那……那你不会再失踪了吧?” 江澄闻言回过头来,突然伸手摸了摸金凌的脑袋,道:“不会。” 金凌被他这一下摸得几乎懵了,他的头顶还有江澄手掌的热度,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小到大江澄从来没这么摸过他,就连说话也没有细声细语过。然而今天江澄一回来,他就觉得江澄好像比以前好脾气了不少,现在居然还伸手摸他的头…… 就在他发愣的时间里,江澄已经走了,魏婴也笑着跟他说不送不送地就跟上去了。 走出去十多丈,江澄才道:“我以前对他就那么凶?” 魏婴凑上去搂着他道:“不知道,我又没见过。不过看阿凌那个吓傻了的样子,估计是很凶。” 想了想,魏婴又补了一句:“身边的人注意不到,不过我想了一下,你现在是比之前刚见我的时候好脾气多了。” 江澄双手环着胸:“估计也不知是谁整天死皮赖脸,生生叫我脾气都磨没了。” 魏婴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抱住他的腰道:“说实话还有点可惜,我觉得你生气的样子更可爱。” 哪有说一个男人说可爱的?! 江澄被他说得又是一臊,伸手便一掌抡开他,嘴上骂道:“魏无羡!你这狗嘴里能不能说吐出点正经话来!” 魏婴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却还是嘻嘻哈哈道:“我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真话,不信?不信我挖出来给你看看嘛。” 江澄瞪他一眼:“还说!” 魏婴揉了揉被他推了一把的胸膛,又贴过去搂着他,道:“好嘛。不说了不说了,快回莲花坞吧,我瞧着天都快黑了。” 江澄又看了他一会儿,才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剑伤是金凌捅的吧?” 魏婴早就知道瞒不过江澄,他虽然答应了金凌不说,但刚刚那也算金凌自己暴露,就怪不得他了。 魏婴嬉皮笑脸地拱了拱手道:“宗主英明。” 江澄“哼”了一声道:“臭小子!教了他多少次让他稳重点,还是别人一说就露馅。” 魏婴没接腔,江澄又瞪他一眼,紧接着就将魏婴一把扯了过来:“你身上带着剑伤,就敢一个人去打那蛇妖?自己灵力又不强,伤口还那么深。你当岁华是什么品的灵剑?一剑捅下去三个月都够你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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