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ll的心跳在加速,他的额头和脖子上附着了一层汗珠,Misaki好奇地看着他,他知道,这是移情术的副作用,但Hie从没有这么剧烈的反应,Hie最剧烈的反应只是流泪而已,而Will似乎随时可能崩溃、昏倒。 Will的视觉模糊起来,他拿着刀的手开始发抖。此刻,他已经不在杀不杀Misaki的矛盾中自我斗争了,而是陷入了更窘迫的境地,这像是一种新的疾病:当他开始发挥移情,就会全身盗汗、发抖、头疼,甚至耳鸣。 Will挣扎了一会儿,丢掉刀子,冲进洗手间。 他吐了,吐出来的东西里掺杂着血丝,他趴在马桶上,咳嗽了好一会儿,感到全身一阵脱力,倒了下去。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醒了过来。 头痛有所缓解,视线仍然不清楚,眼前的一切看上去不像是真实的,空气里有扇形的光斑和流水一样的纹路,家具的周围似乎被热气笼罩,每一样东西的边缘线都在抖。 Will软软地靠在椅子上,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是打雷一样。他的心脏已经开始挣扎。 Hannibal和Misaki坐在他的对面。 Misaki的两条手臂被绑在椅子上,他抬头保持平静的笑容,只是脸色有点苍白,如果Will没有看到他的身子,一定会以为他是平安无事的。 ——他的腹部被切开了,整张皮连着腹膜向周围掀开,用细小的铁钩子挂住腰肋。一张特制的透明罩子,那也许是硅胶或者有机玻璃制作的,蒙住了他的器官,使坐在对面的人一眼就能看到他的全部。 Will感到全身发冷,他也许发烧了,又也许,Hannibal给他吃了精神药物。 接下来,他看到Hannibal低下头,伏在Misaki耳边说了几句话。 “就算在极致赤裸之时,你也是美丽的。” 一把刀割断了Misaki的脖子,Hannibal用眼神追溯着飞溅半空的血花,似乎笑了。 这是Will关于今天最后的记忆。 他昏过去后,醒来吐了几次,恍惚中,他感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扶他起来喝水,给他输液。但他的头太疼了,意识又太模糊,根本分不出那个人是谁。 他昏迷了很久,才有了一丝清醒的意识。 他睁开眼睛,看见白色的天花板上,斑驳的树影晃动着。 他动了动手指,企图改变一下右腿的姿势,却发现做不到,他现在一丁点力气都没有,腹腔无法绷紧,因此他也坐不起来。 他费力地抬起小臂,看见插在自己手背上的输液管,四周有来苏水的气味儿,Hannibal大概用消毒液拖地了。 Will咽了口吐沫,他想喝水。 不一会儿,Hannibal端着一只金属托盘走了进来,他似乎没意识到Will已经醒了,用注射器插进他的胳膊。 Will没有抗拒,他现在没有力气抗拒Hannibal的所作所为,他只是无以伦比地想逃走。 然后,Hannibal抬起头,看见睁着眼睛的Will。 Hannibal似乎惊讶了一瞬,随即把手伸向Will的额头。他长出了口气,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握住Will插着输液管的手。 “你感觉怎么样了?”他问,这语气是温柔的。 Will张了张嘴,喉咙里一阵刺痛。 他没有责怪Hannibal,而是说:“……你亲手终结了你的家庭。” Hannibal一愣。 Will慢慢看向他,又说:“如果我离开你,只是因为我无法承受你的反复无常,我曾经以为你不会把血液带回客厅,直到它染红了地毯。” Hannibal在Will脸上看到沮丧的神色,还有一些悲伤。那时候,他就像是受到株连一样,刺痛起来。 他没有解释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是“他与Misaki交易的代价”“他没有给他服药”,也没有向Will道歉,尽管他并不是没有歉意的。 他知道道歉没有用。 “你不该试探你对我的改变,是否有所成效。”Will说,“我彻底迷失的时候,就是脱离你或者谋害你的时候。” “而我不是阿比盖尔,Misaki,你了解我,所以你知道我怎么了,Doctor Lecter。”Will的眼睛湿了。 Hannibal看着Will,直到他闭上眼睛,重新睡着。 Will走了。 一个月后,病情好些的时候,他离开了Hannibal的房子,坐火车去了阿伯茨福。 他茫然地选择离开,几乎没带走那所房子里的一样东西,他把一切记忆都留给Hannibal了。在阿伯茨福的经济旅馆里,他度过了封闭的三天。 这儿是旅游胜地,本来有很多热闹的景点,但是Will仿佛失去了对一切景致的兴趣,他所租住的旅馆在城市的正南方,离市中心很远,过了十点钟,大街上的计程车也会变少。 房间有灰色的窗帘、橄榄壁纸、一张景物喷绘画、双人床、写字台,窗户在墙的高处,因此在白天阳光最充足的时候,也不是很亮。Will去附近的加油站买了廉价威士忌,这几天,除了喝酒,他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他又带上了眼镜,仍然是平光的。 连续三天,他梦见Hannibal,还有他们那所在湖边的房子,他梦见他们在河边钓鱼,回家后,Hannibal走进厨房,把烤鱼端上餐桌。 醒过来的时候,Will总会感到很不适应。这儿不是他的家,空气里有发霉的气味儿,也许细菌就在衣橱后面的墙角里滋生着。 他每天天亮才能睡着,傍晚醒来。 这天,他去加油站买东西的路上,跌了个跟头,磕伤了手掌。 他用酒精给伤口消了毒,拆开一个塑料包装的三明治,咬了几口。 食物又干又硬,几乎无法下咽。 他丢了三明治,躺在床上,瞪眼盯着昏暗的天花板,直到天完全黑了,他又重新坐起来。 这滋味儿简直太难熬了,Will感到自己的所有机能都在退化,他不想吃东西,除了酒,不喝别的饮料,时常感到没精神,他不想回美国,也不想去其他地方,这不是在生活,而是在消磨生命。 他想到这儿,决定走出屋子。于是穿上外套,来到外面的街上。 周围是郊区的工厂,更远处是山野,四周空旷,空气里弥散着潮湿泥土的腥味儿。需要走一百步,才能遇到一根路灯,那种灯管像是鸟尾形状的太阳能路灯。 Will低头走了一会儿,又回去了。 他坐在写字台前,想起了他的狗,那是他生命中最基础的陪伴者,几年前,它们被一家宠物收容所收养,理由是“主人失踪”,此后,Will失去了抚养它们的权利。 每个月,他开车去三十公里远的地方探望他的狗。 Alana有了家庭后,看待事物的眼光越来越客观,也就不再是他的朋友,只能算站在同一战线上的伙伴,如果他没有“曾经失踪”的话,也许会跟她道别的。 Will所想到的最后一个人是Jack,也许Jack不愿意接纳一个“质变”的他,但只要他们活着,Jack永远自称为他的朋友。 他该离开这儿了。 他站起身,将床头橱上的杂物揣进外套的口袋里,就是一部被拆掉电池的手机、眼镜和钥匙——开家门的钥匙,临走时他把它带了出来,中途几次想扔掉,但都没有真的扔掉它。 Will透过高处的窗户,向外面望了一眼。 漫天星光。 到了他的眼睛里,就失去了色彩。 下了计程车后,Will走进地铁。他本来可以直接乘计程车到火车站的,但他决定多耽搁一会儿。 他想去市中心的超市里买一些东西,手套,衬衫还有鞋子。 他的衬衫太脏了。 他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登上电梯,一位与他擦肩而过的女士,用看流浪汉的眼光看着他。 Will低下头,快步走进了地铁站。时间过了九点,候车区只有零星的乘客,明亮的灯管与汽车广告令Will感到不适,他已经很多天没到有光的地方来了。 他盯了一会儿地上的黄色警戒条,然后抬起头,看见一位老人坐在塑料椅子上,头戴一顶檐帽,手里提着一只磨旧了的公文包。 一个背肩包的孩子,仰头望着柱子上的线路牌,用手指指点点的。不远处,有个穿橘红色长外套的金发女郎,低头拨弄着手机。 不一会儿,地铁来了,这些人都上了车,候车区空旷下来。 Will却没上地铁。他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并不熟悉这个城市的地铁线路,去市中心应该在哪站下车,他根本不知道。 他慢慢走到线路牌前,仰头看上去。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就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了,风顺着轨道吹来,Will把手插进了口袋。 高处一块屏幕正在播放日常新闻。 突然,一个人从不远处的柱子后面闪了出来。 他向后退了几步,转脸看向这边,然后叫了一声:“Will。”就像偶遇那样。 Will听到这个声音,还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他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穿着棕色西装的Hannibal。 他顿时感到错愕不已,站在原地,简直一动都不会动了。Hannibal是没理由出现在这儿的,他应该在距此五百公里以外的地方,而且,他也从不乘坐地铁。 可他已经本能地激动起来,他意识到Hannibal是来找他的,没有第二个理由,能让Doctor Lecter出现在这里。 但当他想起自己是怎么离开“家庭”的,又觉得气恼,而且尴尬。 他僵直地站在线路牌前,一边装作镇定的样子,一边把揣在口袋里的手捏成拳头。 Doctor Lecter走了过来,穿着他那身极其不适宜此地环境的衣服,带着些得意的神色,一步步走到Will面前,对他笑了一笑。 “我们是应该装作偶遇的熟人,还是陌生人?”Hannibal问。 Will上下打量着Hannibal,他已经预感到Hannibal来此的目的:把他带回去。但他是不会轻易和他回去的,虽然他已经想念了那栋房子许多天。 “你怎么会……”Will装作不懂的样子。 “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你怎么会在这儿?”Will继续装作不懂。 “这不是偶然。”Hannibal说,“你走的时候,我没买到当天的机票,所以搭乘火车来了这儿。” Will脑子里划过一道闪电:“你是说,你已经跟踪了我一个礼拜?!” “我不是跟踪你Will,我只是换一种方式和你在一起……”Hannibal似乎还想解释什么,Will打断他问道:“你住在哪里?” “你的隔壁……” “我散步的时候……” “我在你背后。” “你就是跟踪。”Will用嫌弃的眼光看着Hannibal的脸,“你为什么会现身在这里?” 又一辆地铁停在他们身边,一些人从金属门里走了出来,Hannibal轻拉住Will的胳膊,将他带到柱子后面。 “你有选择去哪儿的自由,而我无法阻止你。”Hannibal说。 Will问:“所以你一直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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