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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天 在维特看来，只有太宰一天没答应成为长生种，他现在所有的幸福时光，就全都是从命运女神那里透支过来的负债。 现在越幸福，日后的自己就会越悲惨。 作为Beast候补和古代神明，维特自认在这世上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可“太宰会死”这个念头，哪怕只是如林间清泉咕嘟时的水泡那样匆匆闪现一瞬，也会让他恐惧到浑身发抖，又对此无能为力。 所以想把人养得健康活泼，尽量活得久一点，有什么不对的吗？ 上个月港～黑集体体检，轮到干部级别的时候太宰治晃来晃去，和中原中也吵了半天，森鸥外怎么劝他都不愿意，最后被尾崎红叶抓着领子硬塞进去，查出来个胃溃疡。 其实这并不算太严重的病，就是恰好卡在那种好好修养绝对可以根治，但是继续作死也保证你能完蛋的等级。 就算如此，维特听到消息的时候，还是觉得天都塌了一半。 大约是被虐待之后藏在骨子里的疏离感，在发生这种原则性问题的时候，他根本就不愿意相信这些人类的医师，连夜把罗玛尼·阿其曼从被窝里拉起来，又重新换了套仪器给太宰检查了一遍。 结果自然差不多。 轻中度胃溃疡，虽然还没到穿孔的地步，但是不好好治疗的话早晚有苦头吃。 皮皮宰对此非暴力不合作，问他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不说；建议让他去度假修养，也不去。 药倒是乖乖吃了，可维特反而不乐意了。 他的血液里继承了白杨神女可以治愈所有疾病的权能，不比那些见鬼的药片好上几千倍？ 要不是太宰的嘴特别挑，人又敏锐到可怕，偷偷把血掺到饮食里绝对会被发现，他早就把自己的血混进汤里给人喂下去了。 什么，狠下心直接硬灌？ 开玩笑，他要是能对太宰狠的下这个心，还用等到今天？！ 最后还是罗玛尼一脸“你个神代文盲能不能相信点科学”，顶着熬夜出来的黑眼圈向他担保： 那些药片绝对能起到作用不说，现代人类的身体，也不一定能承受得了维特魔力含量过高的神明纯血。 除非是绝症那样，整个身体都病入膏肓、濒临破败的情况，可以试着用魔力重塑，不然不建议他开挂——连芥川龙之介那边也一起禁用了，让他等什么时候回到现实世界之后再说。 维特这边好不容易消停了下来，太宰那边又忍不住要大鹏展翅—— 他第二天趁着维特去找罗玛尼问肠胃保养方法时，偷偷溜出去喝酒，宛如一眼没看住就跑得无影无踪的散养猫猫。 被维特抓了个人赃俱获的时候，还挥着小肉球，试图碰瓷他不遵守恋爱隐私规则。 去你的隐私……！ 维特当时看着饮食禁忌单子上的头一条黑粗体：严禁饮酒，再一闻太宰治身上那三米外都能熏到人的酒味，简直气得眼前一黑——再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贴在离太宰最远的墙上，忍耐到浑身发抖，明显是差点就在Lupin门口小巷里当场上演一个「人类恶显现」。 后来还是坂口安吾和织田作之助从店里出来，说会帮忙监督他这段时间绝对不点酒精饮料。太宰本人也乖乖过来道歉，保证会严格遵守按照单子上写的方法保养身体，还附赠一个贴贴。 贴贴。 有什么事情是一个贴贴解决不了的呢？ 维特本来就吃软不吃硬，太宰态度放软下来再一哄，忌口要求就在其余两人眼睁睁的围观下，从「保证严格遵守」降成了「尽力而为」。 等他们两个拉着手把太宰送回家，「尽力而为」又变成了「只要按时吃饭不喝酒，情况好转之后偶尔可以吃点螃蟹（PS：不要罐头）」 是的，营养搭配均衡、并且定时定量的三餐。 这就是维特对他最后的要求了。不然的话别说一个贴贴，就是十个贴贴也……唔，可恶，好想要！但是就算这样也不行！ 太宰的身体健康已经是他的底线了—— 然后，就是今天。 …… “我不会累也不会饿，也不会早走。” 维特烦躁地拿起手机来看了一眼。两个小时刚开始没多久，对面部分已经醒过来的佣兵们就已经发现了「罗生门」可以被枪械击退的弱点，正在结成两人一组，开始疯狂围殴芥川龙之介， “但是龙之介看起来至少也要再折腾一个小时以上……说到底，这些家伙再怎么受过训练，也不过是些资质普通的人，没办法很好地抓住龙之介的弱点进行针对性的反击。” 虽然没明着说出来，但维特就是在暗示还是自己去当陪练最合适了。 相比起太宰能不能按时吃上饭，他是真的不觉得这已经习惯的生生死死有什么重要的。 死亡是所有人的单行道，却唯独是他的双行道。 从公元前四百年，直到两个多月之前第一次遇见太宰，他就没停下过在死与生之间痛苦徘徊的路。 徘徊到这条路都已经足够熟悉，哪怕现在再次走上去也不觉得有什么了——更不用说是为了太宰。 “……” 太宰治毕竟在里世界沉浮这么多年，自然可以理解维特想要表达的意思：说到底就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想过去催芥川君早点把人杀光，结束工作。 然后回家也好去餐厅也好，先老老实实的把晚饭吃了再说。 太宰治也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常年保持着熬夜修仙的高强度工作效率，外加饮食不规律，和说不定三天两头就会出现一次的大量安眠药自杀，更不用说偶尔会去品尝一些稀奇古怪的食物，比如毒蘑菇、硬豆腐和活力清炖鸡……这样肠胃会好才怪吧？ 轻中度胃溃疡作为疾病来说，多少是有点危险了，尤其是发病的时候也疼得难熬。 可就算如此，在太宰治看来，这也不算什么严重到要改变自身生活方式的大病。十个007社畜九个会得，还有一个直接加重到穿孔了。也就维特整天大惊小怪的，会把这种病正经当成一回事。 不过，偶尔被人这样管束着的感觉也不错。 尤其是看到维特那么认真，每天一边帮他写报告一边苦思冥想地在琢磨每日菜单——太宰喜欢的食物基本全在忌口单子上——他又不是铁石心肠，也就听之任之了。 除了蟹肉罐头。 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了蟹肉罐头，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吗？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不被人发现的谎言就不是谎言——他至少把维特瞒住了以后，对方也不用为这点小事每天着急上火，这样一想还是件好事，不是吗？ 总而言之，抛掉这些价值观上的差异不谈。 也许维特后面经历过什么别的事情，让他对死亡有了新的看法。 但是对于太宰治来说，他眼中所见的维特，始终是那个躺在巨石祭坛上，受尽凌虐之后，又被活生生地剖开腹腔，疼得全身发颤哭都哭不出来，还要亲眼看着被对方是怎么割下心脏杀死自己…… 最令人悲哀的是，维特知道自己会复活，会继续面对这一切。 那个时候太宰治就想过了，哪怕神明的死亡观念和人类完全不一样，哪怕抛却内心偏爱的私情，哪怕是维特本人的意愿，他也绝不会再让对方重新面对那样毫无希望的复活。 那孩子不会死，难道也不会痛吗？ 太宰治想，如果是自己的话，他宁愿去死，也不想感受疼痛。 “别想了，我不会同意的。” 他垂下头，把对方搭在脸上的灰白发丝撩开，试图看清对方的此刻的眼神，却意外地发现刚才自己弹下去的印子居然还没消掉，于是又用指腹贴着揉揉。 “不是自称是我的东西吗？那么就要知道我不喜欢被拼拼凑凑起来的残次品呢。” 尽管动作上看似极尽温存，但他话里带着的意味，却冷得让人打心底里发寒， “如果让我知道你偷偷去做了这种事情的话，就真的不要维特了哦。” 十八岁、还不懂如何正确表达温柔的太宰治，在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明显能感到枕在自己腿上的少年浑身震了一下。 没有不高兴，更没有像之前那样摔东西发脾气，他只是默默地窝起身体， “……我会很听话的，太宰别不要我。” 就像是那些很会察言观色的小动物，在知道你只是佯装不高兴的时候，很会哼哼唧唧的顶嘴，甚至最后也跟着一起发脾气，还需要你反过来去哄它。 但是等它们知道你真的生气了，就只会惊恐地缩到角落里瑟瑟发抖，露出“我好乖好乖你不要生气”的表情，试图以此来平息你的怒火。 ……这个时候，你就会开始反省自己了。 就和现在的太宰治一样，哪怕知道对方也有可能是故意作出这个样子来让人心软……但万一，他是真的害怕了呢？ 是不是刚才说的太过分了？ 维特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事？ 他也知道都是因为那个胃溃疡的关系，对方才会这么注重吃饭时间……要他说，真的没这个必要。 “维特，看着我。” 太宰治忽然说，在维特望过来的同时，他将原本在揉散红印的手指，忽然挪到对方同样灰白色调的眼睫上。 一般来说，被别人忽然放了手指在距离眼睛这么近的地方，哪怕是再怎么亲近的人，也多少会有些不自然的躲避，这是对别人缺乏安全感，而是大脑天生会对身体产生的保护机制。 但是太宰治却发现，维特还是用那种纯然的表情、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正常人的话，只会为对方如此信任自己而觉得感动吧。 而心思比常人更加敏感多思的太宰治，却想起了更早一些的数个场景： 站在正在坠落的集装箱下面，不闪不避，只是一直望着他的维特； 在发现需要鲜血绘制魔法阵时，明明有钱不去找医院血库，而是毫不犹豫直接割开自己动脉的维特； 还有刚才，明明看到「罗生门」攻击起来有多么残忍，还是会说出“我又死不了”的维特。 呼。 这家伙，有非常强烈的自虐、不，自毁倾向呢。 太宰治叹气，他自己也是。 他本人在这人生道路上漫步时，所途径观赏的一切，都只是已经提前演化在大脑中一成不变的风景而已。 这种无趣到绝望的孤独感，催化了他的自毁倾向，而能阻止太宰治自杀成功的，只有对命运的可能性、也就是「日后说不定能遇到什么好事」这一观点的期待。 对，他对自己的情况非常清楚。 就是因为太清楚了，才会故意去催眠自己相信什么“未来有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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