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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说话或停顿时呼出的微热气息，因为距离过近，正旖旎地撩动起维特耳边垂发，让那只形状微尖的耳廓迅速染上看似纯情的殷红。 希腊神祇的记忆传承里，只教过怎么在床上让情人神魂颠倒。 对于正常人类的恋爱步骤几乎一窍不通，仅仅看过几本理论知识书的维特，又怎么可能是太宰治的对手，很快被人家撩得迷迷糊糊，几乎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食物无所谓，我其实不吃东西也没关系……硬要说的话，意大利面？” “Bolognaise Angel Hair。” 太宰治慢条斯理地念出提前查到过的情报：维特当时被他逼得搬离公寓，住进某家酒店里时曾经点过好几次的意面。 由于「天使之发」属于细面类的关系，比起平常的普通意面，看起来更像是某种会自动扭曲成一团的鲜红色的污秽生物。 他报完餐名就挥退侍应生，接着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直接往维特的椅子扶手上一坐，这下更是整个人都快腻歪到对方身上去了。 接着，太宰治仿佛无意地说道，“甜点就不要了吧，因为我们维特不喜欢吃甜的东西呢。” “！” 然后他就感觉到，那具正被自己轻轻怀住的纤瘦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像是害怕着什么似地小声问道： “太宰……太宰是怎么知道的……？” 太宰治瞬间眯起眼。 原来如此，这是不能被他知道的事情啊。 太宰治先是停顿了片刻，才慢慢地把头依靠到维特的颈窝之间，同时换了一种听起来十分低落的声音。那头蓬松微乱的黑色发丝，则是以一种和他此时的虚情假意截然相反的粘人与亲密，蹭在对方的脸颊上。 “为什么？告诉我吧，维特不是说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难道你对我的爱就是这样充满欺骗的吗？” “……”维特明显地犹豫了，但就在太宰以为这次也会成功套话的时候，他却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对不起，唯独这件事不能告诉你。” “而且，太宰才是骗人的那个。” 那张漂亮的脸上有许些怅然，“尽管很开心，我还是希望太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你可以知道的事情，我都会尽量讲给你听，不需要这样特意地引诱我也可以。” 唯独这一点，不需要「品尝」也能做到。 因为，这边才是真心实意的爱，又怎么会看不出对方这仿佛作秀一样的虚假表演。 太宰治闻言没有松开，反而把怀里的少年抱得更紧了。 就这么被安安静静地抱了一会儿之后，维特才听到那个埋在自己的颈窝里的声音闷闷地说道，“那我要听关于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的事情。” —— 维特的呼吸停住了。 “……好的，”他有些难堪地扯出一个笑容，“我的……身世是吗？会全部告诉你的，太宰现在可以放开我了。” “不要。” 察觉到对方有所异常的太宰治摇了摇头，来回晃动的发丝蹭得维特有点痒， “刚才是在骗你，这点我不否认。” “但如果从现在开始，抛掉那些欺骗，只是这样单纯地抱着维特的话，至少也能让你觉得高兴一点吧？” 明明是自己做了坏事被抓包，他的声音居然还有带着点委屈，就像是把桌子上的玻璃杯扫到地上粉身碎骨，却还是对着主人无辜踩奶咪咪叫的小猫咪一样，可爱到几乎让人没办法不去原谅他， “是维特自己说的，被我抱着会感到开心的。” “……真犯规。” 何止是开心，维特简直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哪怕是现在要向所爱之人袒露自己那段不堪的身世，也不能完全掩盖他现在欢悦的心情。 但不堪就是不堪。 维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去，他觉得自己多少做好准备了……根本就没有！ “太宰不许嘲笑我。” “才不会，维特可是神明大人，我是被你视为蝼蚁的人类，到底是谁嘲笑谁啊。” “我才没有……上次的冥河誓约太宰还记得吧？” 维特有点不情愿地说道，“虽然很不乐意承认这件事，但是这具躯壳的制作者之一，照理来说应该被我称为父亲的存在，是希腊神系中负责掌控冥界的主人，哈迪斯。” “冥王吗？” 太宰治若有所思，以他的典籍知识自然知道这位王者的存在，更不用说上次冥河誓约之后他还特意去翻了不少关于希腊神祇的资料，“我记得祂有一位妻子，是叫——” “冥后珀耳塞福涅，” 他咬了咬唇，那种羞辱和难堪的意味开始加重了，“那位女主人并不是我的母亲。” ……这样啊。太宰治想。 非婚生子，那就说明了维特为什么会对自己的身世这样不自在。 但事实上，哪怕是贵为十二主神的赫尔墨斯和狄俄尼索斯，也都不是神王宙斯的婚生子嗣，希腊神祇就是这样出了名的混乱，应该不至于为此耿耿于怀？ “我的母亲，是大洋神俄刻阿诺斯与淡水女神忒堤斯之女，被称作三千美踝的俄刻阿尼得斯之一的白杨神女琉刻。” “母亲本来是居住在傍海林间、自由自在的神灵，哈迪斯掳走了拥有高贵血统的她，让母亲在无法适应的冥界中逐渐衰弱。她在死前一直等待着能够离开冥界，被接回阳光下的那一天。” “然而没有人去救她，我就是她哭哭等待的结果，诞生于白杨神女忧惧而死的残骸之中。” 在太宰治有一下没一下的摸头安抚中，维特似乎已经从那种耻辱感中平静了下来， “情爱乃是剧毒无望之物，总有一天会给人带来伤害——在遇到太宰之前，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是太宰却给他带来了希望。 维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太宰的时候，对方就挂在白杨树上试图投缳自尽。 而如果不是因为白杨树是母亲的圣树，当时已经被无形之子的噬咬内脏疼到整个人连恨意都快麻木了的维特，根本不会产生往那里看一眼的想法。 同样，也就不会通过「品尝」的职能，发现太宰治的存在了。 “母亲的权能是和姐妹们一起，协助阿波罗守护所有的年轻人；而哈迪斯是冥王，祂最重要的权能则是死亡。” 太宰治抬起头来，“我以为哈迪斯只是冥界的王？” “是冥界的王，也是死亡的王。” 维特摇了摇头，“祂的部下里有塔纳托斯、凯瑞斯和摩罗斯，三者都是黑夜女神尼克斯的子女。前两位负责协助祂掌管□□的死亡，分别是老死和猝死之类宁静的死，以及谋杀和急病之类暴力的死。” “后一位则协助祂掌管精神方面的死，也就是所有的活物都注定走向死亡的力量。” 白发的少年开始小声地在介绍中夹带私货，“我觉得，这位肯定是在当初制作太宰的时候，手一抖放多了料。” 他的嘀咕，换来被太宰治无情而催促地拽了两下头发。虽然不怎么痛，但是却有种很让人害羞的麻痒感，从头顶开始，一直顺着脊柱往下蔓延到尾椎的过电感……总之，维特立刻危襟正坐，继续乖乖地充当人形故事机， “后来神代消退，神明相继消失，我本以为自己也会跟着一起沦亡，没想到却因为「使命」而被留了下来，作为长子，继承了已逝父母的权能……” 维特不想再说下去了，后面的故事是他不愿回想起的噩梦，“太宰，看这里。” 他手指一翻，一颗璀璨夺目的宝石就出现在指尖，被托在掌心里，珍重地献给了自己心爱的少年， “继承权能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掌控地层中所有的金属矿脉。虽然对我没什么用，但人类都很看重这个……太宰喜欢吗？” “诶，真叫人怀念，” 太宰治随意地扫了一眼，颗粒大小和形状出类拔萃，更难得的是这颗原石的光泽成色很好，不愧是真·家里有矿的富二代本代。 尽管对宝石兴致缺缺，但他还是故意表现出很惊喜的样子，“维特是要送给我吗？” “我有想过，毕竟太宰的皮肤这么白，被一颗颗红宝石点缀在身上的样子应该会很好……好疼！呜对不起！我不敢再想了呜呜呜。” 被毫不留情地拧了下耳朵，维特立刻求生欲极强的将那颗宝石扔掉，恰巧丢到旁边的高脚杯里，“太宰最好了，这些庸俗的石子完全配不上你。。” 太宰治直起身，“不对哦。” “？” “维特的情话完全不合格呢，但是没关系，我想听的也不是甜言蜜语，” 身量偏瘦的黑发少年今天没穿那件大衣，灵活地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模样就像一只不祥又绮丽的黑色蝴蝶， “维特不是说我不让你抱怨吗，那今天就来朝我说两句试试吧。” “……抱怨？” 感受到太宰的离开，维特的脸上明显地失落起来，但在听到那句话之后，那些失落就全然变成了困惑。 “因为维特被所有人丢下了啊，这么过分的事情，你会发两句牢骚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就算是我，也会在喝酒的时候和朋友抱怨呢。” 太宰治把玩着水晶杯，让那颗宝石在里面来回摇晃发出好听的声响。 真期待。 太宰治想。 比起这副完美到让人自惭形秽的外表，他更想看到对方被撕开强硬和高傲，露出柔软到轻轻碰一下都会哭出来的内心。 毕竟，被神垂怜，怎么会比得上被人所爱。 “今天为什么又没死成、游戏太难、中也太吵、今天的部下也很死脑筋这类的……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这就是所有活着的生物，与生俱来的不幸啊。” “但是，抱怨也没有用吧，” 维特低下头，在所爱之人面前残存的神明尊严，让他无意识地反抗着对方试图窥探内心的暴～政，“那样什么都改变不了，只会积累自己的负面情绪，让之后的时间更加难过。” 再说了，只是几句话又能改变什么。 他想。 他已经为人类承受了太多的苦难，就仿佛被所罗门王封印在胆瓶中的魔鬼，在漫长而暗无天日的忍耐中，等待着毁灭一切的临界点到来。 只是两句轻飘飘的抱怨，是绝不可能解决这份被填满、被折磨、被杀害了数千年之久的怨恨。 然而，这份纯粹的怨恨之心，已经被太宰的存在所影响了。 比起让世界毁灭，现在的维特更期待着能再次看见面前这个让他愿意继续为人类承担苦难的人，然后注视对方，靠近对方，依偎在对方的身边，直到残酷的时光将对方从他身边夺走。 “噗，不开窍啊。” 然后，维特听到了一声来自太宰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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