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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你会伤心吗?” ——什么? 五条悟的瞳孔一缩。 一个从一开始就笼罩在五条悟心头的念头，如同落满尘埃的石头，在他理智一遍遍的拂拭下一遍遍清晰。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真的忘了什么。 他也开始意识到自己身上少了某样东西……是什么呢? 戒指? 不，它一直都在他的手上。 那还有什么? 他几乎不会佩戴饰品，既然戒指还在手上，那他身上到底少了什么? ——是手绳。 是那条被他佩戴了近一年的，鸦青色的手绳。 五条悟记得，这条手绳好像在某个时刻突然消失了。 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是在他—— 五条悟头痛欲裂。 世界在这一刻如同虚假，时间飞速后退。 当五条悟发现自己站在人来人往的商业街时，他的神色有些恍惚。 这是什么时候?是晚上吗? 不，不对，现在分明是春日的午后，是正适合约会的时候。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五条悟一时没有想明白。 他感觉自己似乎忘许多许多的事，就连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都忘了，但而下一秒，五条悟抬头，瞥见人群尽头正有一个人遥遥看他。 “欧格斯特，这里这里” 人群尽头，一头鸦青色长发的漂亮妖魔看着他，神色有一闪而逝的悲伤。 但很快的，他又露出了如同以往一样的笑，来到五条悟的面前，抬手整理了一下恋人有些凌乱的碎发，柔和说： “悟，我们去约会吧。” 132 夏油杰不知道自己在这片空间里呆了多久。 一天?两天? 十天?半个月? 不知道。 这里没有日月。 在最开始时，夏油杰试图靠自己的力量激活魔法阵，无果，试图离开空间，无果，试图把周围的一切都砸了，无果。 所谓的灵魂就是这样，完全无法干涉现实，连咒力最低微的咒灵都不如。 于是夏油杰再一次在心里咒骂那个被他骂了千百遍的混蛋： 欧格斯特，你这个不靠谱的家伙，让他一个死人这么操心活人的事，好好反省你自己啊！ 时间拖得越长，夏油杰心中不好的预感越重，而为了排遣这样越来越重的忐忑与对未知的恐惧，他开始没事找事，把这个偌大的空间一路翻了过去。 实验桌，看不出材质的材料，各种乱七八糟的器皿，等等。 而就在夏油杰翻到某一处时，他感到自己手上蓦然一重，一个看起来像是书的东西落在了他的手里，被他握住。 “咦?” 夏油杰惊讶看着被自己拿起的书，好奇翻开。 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翻开书的第一页，就看到了菜菜子和美美子姐妹俩被两面宿傩容器击杀的一幕。 夏油杰表情一片空白，像是不敢细看，下意识又翻过了一页。 而在这一页上，有数行字迹轻轻浮出。 [人生总是有很多遗憾，对吧?特别是像你这样思虑太重的人。] [极端理想主义者的尽头，从来只有地狱，但你的尽头可以不是。] [夏油杰，你想要重来一次吗?] [你想要重新塑造你的人生吗?] 133 五条悟感到自己跟欧格斯特进行了一场极漫长的约会。 有时候，他们是在看新出的热门电影，一边吃爆米花一边对剧情指指点点;有时候，他们是在游乐园里和一群孩子抢限量版气球，抢到了还要转头对没抢到的小孩扮鬼脸;有时候，五条悟会被欧格斯特带到云层上停留，用欧格斯特的视角去观察人类世界的运转;有时候，他们会爬到森林最高的树上，看脚下层层叠叠的树冠铺满大地。 五条悟与欧格斯特真正约会的时间其实很少，因为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拖住五条悟，需要他去处理。 但这一天，他们似乎把过去一年的约会全都补上。 当天空终于暗下，明亮的星星在空中闪烁时，五条悟仰头发呆，耳畔则是那只漂亮小鸟的声音。 “悟，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事吗?你赋予了我人类的[心]，所以我会爱你，只会爱你，直到这颗心脏停止跳动，直到我重回虚无。” “……嗯。” “我还跟你说过，我是不会死的，因为我是‘不存在’的妖魔，所以从一开始，我就不存在‘死亡’的概念。” “……哦。” “但是……妖魔虽然是不会死的， [心]却是很脆弱的。如果那颗[心]的主人死了，或者他不再爱我，或者干脆在一个遥远得超过安全距离的地方，它就会碎掉，而我……我也会沉睡。我会沉睡很久很久……等到有一天我再醒来后，你可能已经不在了，而我也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欧格斯特’了……因为一颗[心]只会爱一个人。” “……” 五条悟没有说话，没有回应，就像是没有听到。 欧格斯特沉默了一下，说： “悟，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其实我——” “欧格斯特。” 五条悟蓦地打断了他的话，回头看他，像是在笑，但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里却好像有着细碎的闪光。 他叹了口气： “你啊……就这么想看我哭吗?” 五条悟当然没有哭，他从来不会哭。 但这句曾经的玩笑却在此刻刺痛了欧格斯特的眼睛，让他抿紧唇，难过地移开目光。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说： “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欧格斯特轻声说： “不太好看的样子。” “我想看看。” “很丑的，别看好吗?” 五条悟一如既往地任性： “不，我要看！” 欧格斯特与他沉默对视了一会儿后，主动移开眼，叹了口气。 五条悟知道，这是欧格斯特向他妥协了，就如同以往的每一次那样。因为欧格斯特太喜欢他了，欧格斯特从来拿他没有办法。 但这样的想法放在这样的时刻，也只不过越发让人心头发堵而已。 五条悟不再去想，也不等欧格斯特自己动手，直接上手去解他的衣服。 当五条悟解开第一颗扣子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指有轻微的颤抖，而当他解开第二颗扣子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臂似乎都在发颤。 于是，到了第三颗扣子的时候，五条悟干脆手上用力，直接撕开了欧格斯特的衣服，令欧格斯特的胸膛——那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撕开的狰狞的皮肉，和他本该跳动着如今却空空如也的心脏，就这样彻底暴露在了五条悟的面前。 “为什么会有伤口?”五条悟问。 欧格斯特说： “在察觉到你的气息消失的时候，我就感到这颗心要碎了……” 意外发生得猝不及防。 如果五条悟是被封印在其他的任何一个地方，欧格斯特都有破解的方法，但狱门疆是一个奇特的地方，在那里一切都是凝固的，就连时间都像是被一同封印了进去，因此对于[心]来说，五条悟显然超过了安全距离，甚至被判定死亡。 这是欧格斯特绝没有想到的事。 “……我在那一刻把它取了出来，我想试着留下它……但我好像失败了。” 欧格斯特用爪子撕开了自己血肉的躯壳，将那颗最重要的心脏取了出来，全力想要留下它。 而最后，那颗被他注入了大量魔力的心沉沉落地，似乎被保留了下来，但他的躯体却烟消云散，更是失去了与心的联系。 发生了什么?哪里出了错? 不知道。 但妖魔的本能告诉欧格斯特，那颗心虽然存在，但已经不再是你的了，你该立即去沉睡，以弥补你能量的损失。 可欧格斯特就是放不下五条悟。 他想要再见自己的恋人一面，哪怕只是最后的告别。 五条悟不知道听懂了多少。 他沉默了下来，什么都没有说，没有选择在这种时候说出任何一句让欧格斯特更伤心的话。 他沉默而无言地看着，但欧格斯特却在这一刻恍惚了一下，好像看到了当初游戏机里那个五岁孩子震惊注视他心脏空洞时眼里闪动的泪光。 ——原来是这样吗? [不准再做这种事。] [不准死在我的面前。] 作为成年人时体贴而不愿告诉恋人的悲伤，原来早在那么久以前，就通过那个孩子的口告诉了欧格斯特。 [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这个看起来任性桀骜的恋人，原来早就对他说过了这样的话，而他如此失职，竟一直没有听到。 欧格斯特再没有哪一瞬间像现在这样迫切想要走上命运之路，想要回溯和挽回这样的一切。 可他该死的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他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在欧格斯特的全盛时期，他也没能回溯一个世界二十三年的时间，更别提是在这种虚弱得需要立即去沉睡的时刻。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欧格斯特不知道。 他只能做好自己眼前的事。 “悟，你还有什么愿望吗?”欧格斯特温柔看他， “我想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就当作是我卑劣的私心吧，悟，我想要你记得我更久一些。无论如何，我都想要你记住我更深一些，更久一些。” “向我许愿吧。” 就在欧格斯特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围的空气蓦然绷紧。 欧格斯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下一秒，五条悟就笑了起来。 “你啊……欧格斯特，你啊——这种时候还要对我说这样的话吗?” “……什么?” “你以为我会有什么‘愿望’?你觉得我在这种时候会有什么‘愿望’?”五条悟蓦地抓住了欧格斯特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眼前，那被五条悟以理智压下的悲伤甚至疯狂，都在这一瞬间从那双蓝色的眼中喷薄而出。 “我要你留下来！” “无论如何——既然你都说了‘无论如何’，那无论如何我都想要你留下来！” 顿了顿，五条悟的声音压抑，又像是带着细微的哽咽： “留下来吧，欧格斯特。” “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你不是我‘命中注定的恋人’吗?你不是一直迁就我喜欢我甚至想要保护我吗?你不是为了做了那么多喜欢我又不好意思告诉我的事吗?” “既然你那么喜欢我，既然我对你那么重要，那就再为我做最后一件事吧，欧格斯特……” “不要走，不要在教会我怎么去喜欢一个人后又离开我。” “还是说——你就那么想要看我哭吗?” 这一刻，面对恋人那像是闪动着泪光的眼睛，欧格斯特感到自己分明空洞的心脏竟再一次生出了酸楚，也生出了不该有的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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