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确定了没有任何的错漏后,贾珠揉了把脸,拉响了小铃。 此时,贾珠已经错过了一回吃食,日头已到了午后。 贾珠交卷的行为,引来了许多考生妒恨的目光,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这份淡定。他们纵然是写完了内容,却也未必敢就这么出去,有些人如今已是三四十的年纪,在看到贾珠这般年少的岁数时,难免会产生些许不忿的情绪。 这便是科考中存有的落差。 考官顺着小吏们的动作看来,又是一笑。贾珠顿了顿,朝着他又欠身行了一礼,这才顺着小吏的接引出了去。 贾珠步到考场门外,经过前两回,这次郎秋学乖了,人早早就在考场外等候,眼瞅着大爷出来,眼前登时一亮,忙过来搀扶着。 这个选择是对的,贾珠刚出门,膝盖便有些软乎,被郎秋撑住,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饿了。” 贾珠到交卷后,人走出来了,方才觉察到肚中饥饿,实在难以忍受。这饿得手软脚软的姿态,着实有些丢脸。 郎秋将贾珠搀扶到马车边上,又帮着他上了马车,这才笑着说道:“大爷,这有什么?如这般年纪,可都是些容易嘴馋的时候。我和许畅,也时常要多添几碗饭,是大爷寻常吃得少了。”他一边嘴上叭叭,一边又叫里面的许畅赶忙给大爷翻出吃食来。 两个书童不敢问贾珠考试的情况,但从大爷出来时还带笑的模样,应当还是不错的。 他们放下心里的担忧,赶忙将大爷给送回贾府去。 贾珠虽然什么都不说,可是从大爷眼皮底下少有的青黑可以看得出来,昨夜在考场上肯定休息得不好,神情也满是淡淡的疲倦,比前两日的精神头可差多了。 甫一回到贾府,贾母,张夫人,王夫人都打发人来说,叫贾珠直接去歇息,莫要遵礼去拜见他们。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贾珠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被直接送往了自己的小院。 李太医适时而到,给贾珠诊完脉后,叫贾府的厨房继续熬着药膳,其余的话倒是没多说,总算是叫府中的下人松了口气,纷纷回去报信。 而贾珠人躺在床榻上,睡意就已经飘远,立刻便睡着了。 张夫人院中,收到消息时,她正在处理府中的事务,闻言,看向了坐在她边上,正愁眉苦脸在看文章的贾琏,思考了片刻,还是将那不可能的妄想丢到一边。 贾珠有这样的能耐,她却是不敢妄想贾琏也有。 能认识几个字,将来踏踏实实便算了。 贾琏感受到了母亲的注视,猛地看过去,露出可怜的模样,“娘,你作甚这般看我?”他的心里毛毛的,就生怕他的母亲又在打什么主意。 贾琏甚是喜欢张夫人,但也害怕张夫人。 比起一直不怎么管教他的贾赦,张夫人对他的方方面面管得太认真,以至于他总像是老鼠见到猫,看到张夫人就想夹着尾巴逃跑。 “……难道,这一回,太子殿下还是来看大哥了!”贾琏露出惊恐的表情,“这回打死我都不肯去送文章了!” 听到贾琏这般说,原本是想提点他几句的张夫人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对贾琏来说,的确是一件无法遗忘的惨事。 二月里,贾珠在考完县试后便发了低热,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惦记着贾琏还没做完的文章,急得这小孩抓耳挠腮,愣是在一个下午把功课给憋了出来,送去了贾珠的院子里。 这对贾琏而言,已经算是超常发挥,写完整个人就软倒在了书桌前,动也不肯动。 只未曾想到,贾琏还未恢复活力,从大哥的院中就来了个太监,说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请贾琏再重新做一份文章,在太子离开贾府前交给他查看,如若不合格,便要惩处贾琏。 那时,贾琏听完惊得一跳三尺高,就连困意也全都跑了,满心满眼都是悲痛。 他写的那垃圾玩意居然被太子看到了? 太子还叫他重新再做一份?! 贾琏心里丝毫没有一点自己入了太子眼中的高兴,反而是满满的悲痛与绝望。 他读书的时候态度虽然不端正,但给贾珠交功课,从来都是尽心尽力,也即是说,尽管他送给大哥的文章在太子殿下看来是一坨狗/屎,可是对贾琏来说,他已经尽了自己十分之努力,再也憋不出来更好的文章了! 贾琏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只觉得自己的脑门都刻着吾命休矣这几个大字。 张夫人听到这消息也匆匆赶来,可也不敢当着太监的面做什么。 ——是的,那个太监传完话后并没有走,而是留在了贾琏的院子外,面带微笑地等候。 贾琏:“……” 别笑了,直接打我成吗? 贾琏陷入一种不如挨打的迷糊里。 好在过了半个时辰,郎秋又偷偷摸摸地过来,当着太监的面说,贾珠已经给贾琏求过情,这文章可以推迟些许,待过几日,贾珠身体恢复带去东宫给太子检查,这方才叫贾琏松了口气,整个人如流水软倒在桌子底下,成为一滩烂泥。 张夫人看了好气又好笑,又庆幸贾珠待兄弟甚是关爱,不然瞧着贾琏这德性,真是扶不起来的阿斗。 因着太子殿下有令,那几日的贾琏抓耳挠腮,上蹿下跳,花了两三天的时间才堪堪把文章写完,这可以说是贾琏从未有过的认真了。 贾珠看完文章后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卷了后带去了东宫。 在晚间回来后,被送到贾琏院子里的文章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一塌糊涂”。 贾琏看到后,不以为怒,反倒是高兴起来。 他还以为会得到狗屁不通的评价,这一塌糊涂可比狗屁不通好一点吧? 张夫人听到他的想法后,可真是给他气乐了。 反正贾琏这脾气,张夫人可算是看透了,也不期待他将来能有多大的成就,莫要在未来拖后腿便是了。 张夫人看得清楚,将来贾府要复起,怕是只得靠着贾珠。 一旦贾珠得利,那二房在贾府内的地位肯定会越来越重。可张夫人并不忌惮,也不害怕。 她看得出来,贾珠是个重情重义的,不会在得势后,就闹着分家的人。且也讲究规矩,更不可能叫大房将管家权给让出来。只要确保了这两点没问题时,张夫人会担忧的事情便不多。 她看着贾琏,揉着他的小脑袋说道:“你讨厌珠大哥吗?” 贾琏的小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这怎么可能?”他顿了顿,嘀咕着说道,“我虽不喜欢他一直叫我做这些,但我也知道,大哥是为了我好。琏儿总不会连这个都认不出来,反以为他是在害我。” 张夫人笑了笑,捏了捏小脸,“你晓得你堂兄是为了你好便好,要好好听他的话。” 贾琏嘀咕着自己什么时候不听话了,一边别别扭扭地依偎在张夫人的怀里。 就在张夫人有些感怀,她这孩子麻烦是麻烦,却也非常体贴时,她听得贾琏小小声地说道:“娘亲,我明儿能不能出去玩?” 张夫人脸上的微笑僵住。 半晌。 “诶诶疼疼疼,太太耳朵要掉了,耳朵要掉了!” 贾琏发出哀嚎。 … 贾珠在家里歇了一日,翌日便准备入宫。 正巧他捎带着李太医回宫。 这一回许是因为李太医的缘故,贾珠虽然疲倦至极,却没有哪里真正很不舒服。贾府中人甚是高兴,在私下给李太医送了不少礼。 一起入宫时,李太医对着贾珠慢腾腾地说道:“小公子的身体,经过多年的调养,这亏空的底子总归是弥补了少许。可是这读书之事,向来是耗费精神,每次大考,小公子必定会疲倦不已。” 贾珠:“多谢太医指点。” 李太医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无需这般,太子的命令,我自当要做好。只是我的话,还望小公子要记得。” 贾珠苦笑,应了下来。 从小打到如李太医这样的话,贾珠已是听了不少。然当做的事情,贾珠还是无法忽视。 李太医在宫门口和贾珠分开后,并没有直接回到太医院,而是带着自己的药童不紧不慢地朝乾清宫步去。乾清宫外的殿前太监见到李太医后,便转身入内去通报,过了一会,李太医就被迎了进去。 乾清宫内,皇帝正在穿衣。 梁九功蹲在他身前,正给皇帝调整着腰带的位置,康煦帝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慢条斯理地说道:“阿珠的身体如何?” 李太医跪下说话,“皇上,小公子的身体脉象如同从前,并无太大的变化。只他身体较弱,每逢考试时节,的确是容易大病。这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需得精心养着。”贾珠这身体,也得亏是出生在贾府这样的人家,才能花钱如流水地给他养着。 然这病,也并非是花钱就能仔细调理得好的,还是得看大夫的水平。 李太医不敢说的是,如贾珠这般的身体,若是没有他,或者是太医院日常地照看,以他这般读书考试的认真,怕是不满二十岁便要撒手而去。 而这,正是太子殿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的。 康煦帝又问了几句,这才叫李太医退了下去。 等李太医离开后,顾问行从门外走了进来,将几本小册子交给皇帝,康煦帝随手看了一眼,登时露出怒容。 “荒唐!” 皇帝骤然暴怒,除了顾问行外的太监宫女,悉数都跪倒了下来。 顾问行并没有看过册子中的内容,他只温声说道:“皇上,时辰到了。” 康煦帝又将其他的内容都看完,这才将册子丢给梁九功,“烧了。” “嗻。” 梁九功小心地说道。 过几日,朝中突然爆出了监察御史弹劾山西巡抚大肆敛财,索求礼物,多加文水等县内火耗云云,又有朝中通判勾结其家人,与其一起大肆压榨属官财物,一时间,整个朝上风起云涌。 就在这样的风波中,今年府试的成绩悄无声息地出来了。 贾珠再一次名列前茅,取了案首之名。 贾府得知消息,贾母大喜,叫府中下人都多了三个月的月钱,又忙叫人去给各路的亲朋告知此事。 待考完府试,贾珠就能暂时松一口气。 毕竟童生试最后一场的院试是三年两回,今年八月正有一场,但这也是四个月后的事情,不如这二月与四月这么连着。 允礽得知贾珠的考试结果,也甚是高兴。 他趴在贾珠的膝盖上,晃荡着自己的小腿,“阿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还是……”他压低着声音,不叫格图肯和曹珍知道,“一大桌好吃的甜食?” 贾珠面色微红,戳了戳太子殿下的鼻子,“保成笑话人。” 允礽摇晃着脑袋,笑嘻嘻地说道:“可是阿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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