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说,阿珠打算一命换一命?” 王良眨了眨眼,苦笑着说道:“万岁爷,奴才也不知。奴才那个时候不知被什么法门堵住了耳朵,根本看不清楚大人和那老道说什么……”他犹豫了一下,“不过奴才觉得,那老道说的话,应当是为了阻止大人才是。” 不然不会叫贾珠慎之,再慎之。 康煦帝也是这般想。 尽管刚才王良说的话透着万般古怪,然这细节处却是一一可以对应上。 贾珠昨夜到今晨的所作所为,都有人盯着。 早在康煦帝到毓庆宫前,就已经一一知道。包括他在宫墙附近徘徊,又回来,再加上殿内的太医似乎也有须臾以为贾珠不在,这种种的迹象,都说明了在无知无觉时,的确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尤其是…… 老道。 康煦帝皱眉,这个敏锐的身份,立刻触动了皇帝敏/感的神经。这般神乎其神的手段,再加上太子现在的状况…… 那一对僧道? 康煦帝的神情严肃得很,而王良已经将能说的话都说完了,现在根本不想冒头,便低垂着脑袋站在角落里。这处的寂静,直到梁九功回来后,方才打破。 梁九功的脸上带着奇异的红,轻声说道:“皇上,昨日入宫时,因为一时忙乱,的确是直接将那昏迷的老道直接带入了皇宫。因为太子殿下曾吩咐要治好这老道,管事就自作主张地将老道安排在了太医轮班的院子里。如今,这老道,的的确确不见了。” … 黯淡。 杂乱无章的记忆呼啸而过,仿佛凌厉的破空声。 他在梦中走了许久,长途跋涉,才终于从冰冷的冬雪,走到了春风拂面的暖处。 他坐在树下,手中却抓着一把长剑。 这剑锐不可当。 连血,都不能沾染。 本该如此。 然这瞬,他却看到无数猩红的血液从剑锋冒出来,如同浪潮将他狠狠淹没。这味道本该叫人憎恶不喜,然他沉浸在血海里,却蓦然升起一种怪异的喜悦。 那焦灼的狂喜与疯癫叫他在血海中都紧紧抓着那把长剑,他要…… 他要什么来着? “……” 耳边轻轻的,带着柔和的呼喊。 “……保……” 本要落到海底的他睁开眼,万事万物在血色中扭曲成妖异的模样,他死死地盯着前方。 “……保成……” 触底的瞬间,铿锵一声,却是剑尖抵/住了海底。 有那么一刻,他好像能在海底看到无数张扭曲癫狂的脸,每一张脸,都是他,都是充满恶意,在剑尖戳到的瞬间,无数张面孔齐齐睁开了眼,怨毒地盯着他。 下来……为何不下来……为何不和他们一起…… 充满恶毒的蛊惑在他的耳边响起。 他看着那每一张面孔,却根本不觉得他们和自己会是同类,这种蛊惑的声音虽然挥之不去,却让他的心中升起焦躁的不满。 那些怨毒,唾骂和诅咒,听着刺耳,然他却好像习惯了一般,将他们挥之不理。 他不该在这。 这里少了什么…… 他应该回去。 顺着那道断断续续的声音回去才对。 他嫌弃地丢开那把长剑,脚底一踩,就在血海中转身,朝着海面游动。 那把从头到尾都跟着他的利器,就被他这么随意地抛弃了。沉重的铁器带着那些弥散的血雾,缓缓地坠落到了海底。 他毫不留情,甚至不再看上一眼,朝着那道呼唤的声音游去。 那声音在海面上,在另一处,好似贴着他的头皮,在轻轻地呼唤着他。当他总算挣脱了这血海,猛然探出头的瞬间—— 太子醒了。 他睁开了眼,却在下一瞬又痛苦地闭上。 哪怕是浅薄的日光,都险些刺痛了太子的眼睛。他昏迷了太久,甫一睁开眼,就受到了刺激。 然哪怕只是这么一瞬,可守着太子的人,还是立刻看到了这睁眼,惊喜地叠声叫道:“殿下,太子殿下,您可算是醒了……” 太子闭着眼,觉得这人尖锐的声音几乎是擦着他的耳膜在大喊,这家伙是谁,孤要割掉他的舌头。 “殿下,殿下,奴才玉柱儿啊……” 太子:“……” 算了,揍他一顿就得了。 太子缓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睁开眼,那酸涩的刺痛感犹在,不过比刚才要好上太多了。 他的视线缓缓地扫过身边的人,“孤……昏迷了,多久?” 太子的声音暗哑得几乎听不见,不过几个宫人都已经欣喜得跪下来,自然能听得到。春华连忙说道:“殿下昏迷了半个月,不过太医说了,只要殿下能够醒来,身体就无大碍了!” 听着她飞快的语速,足以感受到其喜悦。 太子做不出点头的动作,就也懒得做了。过了一会,他攒足够了力气,才又说道。 “阿珠呢?”他道,“孤怎么,听到过,他的声音?” 方才还高兴得不行,嘻嘻哈哈的几个宫人立刻就僵住。他们面面相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似乎都在绞尽脑汁往后躲,不肯做那个开口的人。 允礽冷声说道:“说话!” 哪怕是有气无力,却还是叫这毓庆宫的宫人冒出了一身冷汗。 王良艰涩地说道:“大人,迄今都,还未醒来。” 自打贾珠在殿内昏迷后,他就一直沉睡在偏殿,再不曾醒过。
第145章 康煦帝听闻太子醒来时,正在上朝,听得毓庆宫的太监来报,丢下满朝的文武直接就回去了。 梁九功留在朝上,扯着嗓子叫着无事退朝—— 而后转身也匆匆跑了。 康煦帝难得这般着急,然朝中百官也甚是明了皇帝的心思。 太子殿下昏迷这么久,一直没见醒来。 总算得了个好消息,康煦帝如何不高兴? 退朝时,就见王子腾的身边也跟着好几个官员,他们看着言笑晏晏,然彼此交谈间,却能听得出这话里话外的机锋。 王子腾笑吟吟地将那些话四两拨千斤地弹回去,直到出宫上了马车,神情才稍稍变化。 太子……可算是醒了。 半月前,皇帝回朝,当街遭到刺杀。 此事震惊朝野。 太子殿下为了保护康煦帝身受重伤,危在旦夕。康煦帝震怒,京师大肆搜查,惹得满城戒严,皆是风雨。 王子腾无疑是希望太子平安。 一来,贾府和他们是姻亲,府上贾珠和太子的关系交好。此乃拔起萝卜带着泥。二来,王子腾起码面上是个保皇派……尽管王仁曾做过蠢事,然好就好在,王仁只不过是他们的侄子,而贾珠又是个最懂事的,不会为此牵连到王家。 然,如果此事就这么结束,那也危及不到王子腾,可偏偏并不是就此落下幕布。 太子出事的翌日,王夫人就派人来寻他,说是贾珠失踪了。 王子腾吃惊之下,花费了好些天的功夫,却始终找不到贾珠的踪迹。然除了贾府外,不论是贾珠任职的县衙,还是这京城内,可都没有半点风声。 直到后来,王子腾才从某个特殊的渠道知道贾珠入了皇宫。 虽不知康煦帝到底让贾珠入宫的原因是为何,然王子腾隐隐觉得,这或许和太子殿下有关。 贾府从王子腾处得知消息后,这才谨言慎行,将那些四处搜寻的人手都撤走。 不过…… 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些太迟了,贾府那两日无头苍蝇般乱撞,到底是稍微走漏了消息,有些灵通的人便已经知道。 这明里暗里,可不就想找王子腾试探什么消息。 至于贾府这个时候又遭遇了些什么,王子腾可就没工夫去想了。至少他家那位老太太在,总是能坐镇得住的 王子腾坐在马车上转着核桃,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远处。 近来,京城可是不安生。 不只是是康煦帝这番搜查,可不只是装装样子的,几处王府,连忠顺王府,北静王府都遭到了搜查,就更别说这底下的了……谁又敢和眼下险些遭遇丧子之痛的康熙帝作对? 皇帝这些天的脾气可不怎么好,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自寻死路。 王子腾叹了口气,咔哒一声,握紧了手掌心。 就只盼他那位好侄儿,还能好端端活着罢。 … 毓庆宫内,康煦帝坐在允礽的床头,看着他额头的红肿,铁青着脸色说道:“保成,你这刚醒就又折腾什么呢!” 皇帝听闻太子醒来的消息,惊得连早朝都不上,结果刚入东宫,就听到砰的一声—— 太子从床上摔下来。 康煦帝将浑身无力的太子给拎起来重新压回去,感觉自己要被太子气得苍老了十岁。 得亏他刚才这么乱动,没把伤口给弄崩裂。不然皇帝可要被太子这莽莽撞撞的行为给气出毛病来。 太子已然吃了水,喝了药,说话也有劲了些,理直气壮地说道:“还不是这群奴才说阿珠到现在都昏迷不醒,我想去瞧瞧。” “你才刚刚醒来,就惦记着阿珠?”康煦帝酸不溜秋地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朕呢?” “可我既然还没死,就说明阿玛不会出事啊。”太子更加理直气壮地说道,“只有我死了,阿玛才可能出事。” 康煦帝一巴掌拍在允礽的脑门上,“什么死不死的,以后这种不吉利的话少说!” “阿玛就是仗着我现在动不了。”允礽委屈了,脑门红通通的,可他现在连去揉的力气都不怎么有。 康煦帝微笑,“你想去见阿珠,就等你自己能爬起来后再说罢。” 皇帝这话,就是不肯让人帮他了。 贾珠的身体并无大碍。 ……至少,在太医诊断时,他们是如此认为。 不论怎么诊脉,贾珠看起来,都应当只是在昏睡。可正常人的身体也无法一连沉睡上半个月。期间,为了保证他的安危,宫人不得不想尽办法给贾珠喂食流食。 每日都会有人守在贾珠的身旁,可再是怎么奇怪,他看起来就像…… 只是睡着了。 “睡着?”太子皱眉,他被扶起来,正靠坐在床头,“一点办法都没有?” “都戳了他的指尖穴道,”康煦帝端着碗,给太子喂白粥,“愣是不醒。” 那针口瞧着都疼。 太子总算醒了,康煦帝连说话都变得随性了些。眼见着太子还是皱眉,皇帝的拇指揉了揉他的眉心,无奈地说道:“阿珠的身体定是没事。” 当然,太医能够保证的,也就只有身体了。 太子吃下一口,“阿玛,春华他们说的话,怕是有不尽不实之处罢?” 他到底是怎么醒过来的?这事儿横竖瞧着是有古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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