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成?” 贾珠此时的姿势太过奇怪,只见他是横跨太子殿下的身体,虚虚地跪在他的身体两侧,整个身体弯下去,两只手还带着刚才染上的黑血,手背忍不住轻轻拍着太子的侧脸,“……保成?” 他的声音里夹杂的颤抖,比起刚才康煦帝情急之下的撕裂,也好不了多少。 康煦帝抓着允礽的胳膊猛地用力,一时间,这位帝皇的脑袋也煞是空白。他的身上全都是太子刚刚吐出来的血,然他们最是关切的那个人,却是失去了反应。 皇帝见贾珠的身体颤抖了下,好似快撑不住地倒下,却又险险地撑住,抬起右手,手指缓缓地落在了允礽的鼻息处。 一下,两下…… “有……呼吸……还活着……” 贾珠终于忍不住喉咙的哽咽,颤抖着说道,“皇上,保成还活着,他没有……没有死……”话尾轻轻的,好像连出声,都怕击溃了这个梦。 愣了片刻,康煦帝猛地按住太子脖颈处,直到那平稳的,突突直跳的感觉从指尖传回来时,皇帝才总算有了实在感。 贾珠和康煦帝对视了一眼,他慌忙地从太子的身上退下来,然后站在了床边,“皇上,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吧。” 刚才情急之下,他们两个生怕太子伤势崩裂上前,其实本该让太医来办才是。 康煦帝颔首,起身让开道,让太医们围上来。 此时此刻,他们两人的身上都撒发着古怪的气味,可他们却没有心思去处理,眼睛只注视着床上的太子,几乎分不开神。 所以,贾珠花了点时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康煦帝在和他说话。 “……当年,你也是这样。” 贾珠惊讶地看着康煦帝,“皇上说的,是什么时候?” “阿珠刚入宫时,懵懂得很,也不知道入宫是为何,不过,朕还记得,那一回,保成也是在床上因病哇哇大哭,不管是谁,都哄不好他。而你在那时候,灵活地躲开宫人和太医的阻拦,就跟条灵活的小鱼般滑上了床……就和今日一模一样。” 康煦帝的声音逐渐低沉了下去,因为太医已经起身,带着一种震惊和怪异的眼神看了过来。 康煦帝的喉咙滑动了两下,缓声说道:“太子,如何了?” 太医的表情就好像是在做梦,恍惚地说道:“太子殿下/身体的毒……被清/理了……臣……”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同僚猛地推开,另一个太医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抓住太子的手腕。他那动作之快,好像根本不相信前一个太医所诊断出来的结果。 康煦帝没在意这人的莽撞,因为他也怀疑自己刚才听到的话……保成体内的毒性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 如果太子没事,皇帝肯定高兴不已,然总不该如此奇怪! 就在康煦帝炯炯的目光下,一个又一个太医步来给太子诊断,最后得出了一个相同的结论。 太子殿下仍是身受重伤,能不能醒过来还是未知,然他身上那要命的奇毒却是消失不见了! 这个结果,不管是太医还是皇帝,都只感觉到荒谬。 康煦帝看着自己身上脏兮兮的模样,忽而灵光一闪,“难道刚才保成吐出来的这些东西,就是他体内的毒?” 是时,床上那一片脏污,已经被清/理干净。 太子脸上的黑血也都被擦掉,有位太医眼下正在检查太子殿下方才流血的几处,生怕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太医院院首岁数有些大,然说起话来,却是个急性子。他命人将这些黑血全都收集起来,沉声说道:“如果从此来说,倒是有可能。然万岁爷,臣难以明白的是,为何这些毒性会被逼出来呢?” “或许是太医们的某一种办法起了效用,将毒性给逼出来了?”梁九功蹙眉,试探着说道。 院首摇了摇头,“从昨天到现在,臣等的办法,也不过是徒劳无功,就算有点用,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奇效,能够把所有的毒性都逼出来。” 见康煦帝看着他,院首耐心解释,“万岁爷,假设一个人被毒蛇咬了,就算立刻清/理伤口,挖掉那块肉,吃下解蛇毒的药,然体内或多或少还是会有余毒。” 他说的话,让康煦帝点了点头。 院首继续说道:“毒一旦进了五脏六腑,就算能及时吃药清/理毒性,可还是会留下残余的。这余毒,就需要时间慢慢来调整,随着时间过去好转。然您瞧,方才臣等却无法从太子的身上脉出任何的异样,便是某一种办法起了效用,也根本没办法将太子身上的毒逼得这么干净。” 太医院院首自然知道这是何等殊荣。 只要有人,或者太医院承认了这件事,定然会让皇帝龙颜大悦,还会有数不尽的赏赐。 然他更知道,这是他们做不到的事。 此次神乎其神的解法,如果叫康煦帝以为他们有这个能耐,若是遇到下一回,他们要是做不到,那岂非自寻死路? 可不能让万岁爷对他们有过高的期待。 这太医院院首深谙中庸之道。 康煦帝蹙眉,然心中又有难以遏制的愉悦。在去了这奇毒后,太子虽不能彻底脱离险境,可最起码,也总算是有救,比必死之局要好上太多。 正此时,响起一声尖锐的叫声。 “大人!” 康煦帝猛地回头,就见自从刚才交谈后,就一直站在角落里的贾珠软倒在王良的怀里。这太监抱着贾珠,惊慌失措地拍打着他的脸,力道轻轻的,声音里满是焦急。 “大人,大人,快醒醒……” 康煦帝的眼眸微沉,在某个瞬间,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眉头微蹙,可说话的语速却很快,“还愣着作什么?还不快些过去!” 康煦帝一声令下,那些太医自然不敢懈怠。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贾珠放平,而后为他诊脉,可旋即,他们蹙起眉头,疑惑地说道:“万岁爷,臣……大人无碍,看起来只是睡着了?” 如果不是近在咫尺,他们能确定贾珠真的完全失去了意识,他们都要以为贾珠是不是在装睡。 康煦帝看着贾珠,又是,没有任何异象的异样吗? 皇帝令人将昏睡的贾珠重新送回偏殿,再叫人为他更换衣服,就在王良要跟着离开时,康煦帝叫住了他。 王良的心口一跳。 就在方才,贾珠昏迷过去前,在众人的视线都凝聚在康煦帝和太医院院首身上时,贾珠低低和他说了一句话。 “若是皇上问起昨夜发生了什么,不要隐瞒。”贾珠声如蚊蚋,如果不是他们的距离这般近,王良都差点要听不到贾珠说的话,下一刻,又听到一句,“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不该说? 王良抬头,猛地看到贾珠微红的耳朵。 然后意识到贾珠说的是什么,立刻闭上嘴巴连连点头。 现在太子殿下有以后了,自然是要…… 可还没等王良将这段话想清楚,贾珠就猛地软倒下去,好像在这一瞬,让他强撑着的理由消失了,他立刻失去了意识。 王良抱着贾珠时,心都要颤起来。 可别太子殿下刚有曙光,大人这边又出事了! 得亏太医说了那番话,才让王良放下心来。然眼下他被康煦帝带到一边去,除了皇帝和梁九功外,此处再无其他人,王良在觉察到这点时,便知道接下来就是自己的麻烦。 或许,也算不得麻烦。 康熙帝已然换过一身衣裳,刚才的脏污和怪味已经全部消失,皇帝看起来神采奕奕,早前时的疲倦已经消失不见。许是因为太子的好消息,让康煦帝一下子扫清了倦怠。 他吃下一口浓茶,听到梁九功开口。 “王良,昨日/你守在贾大人的身旁,直到今日清晨,这期间,可曾发生过什么?” 王良斟酌了一下,决定快速跳过那些根本不重要的地方,低头说道:“大人醒来后,便想去看看太子殿下,奴才和大人提及了太子的情况,而后,大人就在殿中守着殿下直到后半夜。后来,许是压不住情绪,大人打算外出走走,就在宫墙处,我等遇到了一桩奇事。” 他飞快地抬头看了眼康煦帝和梁九功,声音含着淡淡的惊恐,“奴才看到宫墙上坐着一个人,是个老道,穿着破烂的道袍,手里甩着一把拂尘……” “老道?” 康煦帝蓦然出声。 王良立刻停下话头,“是,乃是一个老道。”他犹豫了一下,“奴才觉得,那个老道,好像是太子殿下救下来的那个。” 太子身边发生的事,几乎没有康煦帝不知道的。 王良这么一说,皇帝立刻就想起来是那件事。 “继续说。” 康煦帝的威压,让王良感觉背后爬满了冷汗。 “是,奴才就看到那个老道跳下来前,和大人说让他要慎之再慎之,然后他们说的话,奴才就再也听不到了。”哪怕王良已经知道那个老道或许是个好的,可怪异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也难免会感到害怕,“奴才的耳朵好像在那时候被人堵住,塞了一团棉花,怎么听都听不清楚,只能凭借着他们说话时的口型,好像是大人想要做什么……来救殿下,可这会危及到大人的命?” 他胡乱猜测。 因为那时候就算他看着双方的嘴型,其实也根本没看懂。因为贾珠和他说可以实话实说,所以王良便也把自己胡乱猜测的东西说出来了。 “然后,那个老道甩了甩拂尘,好像是说服了大人,就带着我们往回走。可一路上,毓庆宫的守卫好像根本没有看到那个老道,我们一路回去,他们只能看到大人与奴才,却无视了那个老道。等回到殿内,奴才才发现,来往的人虽然看不见老道,可是却会在要撞上他时不自觉地移开步伐,让其畅通无阻,然后,奴才就见他取出了一颗拳头大的药丸。” 王良不自觉伸出了自己的手比划了下,毕竟那药丸可真是老大,他这辈子可真没见过这么硕大的玩意。 如果贾珠不阻止,王良肯定也要阻止的。 这么大一颗,怎么可能吃下去! 可不得噎死! “……大人阻止了老道将一整颗塞进去的动作,将药丸搓成一小颗一小颗,然后给太子殿下喂了下去。奇怪的是,大人动作时,其他人根本没有发现。”王良皱眉,“就在万岁爷来之前,大人刚给太子殿下喂完。” 康煦帝听完这古怪的事,却神色不变,只淡淡说道:“所以,你认为太子殿下/身上的毒,是那个老道给的药丸解开的?” 王良点头,惊叹地说道:“殿下刚吃完,就吐出了那么多毒血,奴才以为,这肯定是有关联的。” 康煦帝隐晦地看了眼梁九功,他悄然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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