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没有……” “你没有,那我怎么听说,你让你的好媳妇去安排这件事呢?”贾母沉下脸,“我是老了,不管事了,可我没聋,也还没瞎!” 贾政:“母亲,贾珠这般作态,就分明没将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难道您是想要我顺着他的话去做不成?” “那他真要你驱逐他,又该如何?” “这不可能。” 贾政断然说道。 自古将落叶归根看得如此重要,离开家乡的游子到死都想要回归故土。而姓名姓名,姓氏归属于世家,又是何等重要的事,世家门第能够靠着一代代传承,可不就是姓,可不就是血脉? 贾珠要是被剥夺了贾姓,他哪怕死了都是个孤魂野鬼,谁给他供奉,谁给他祭祀? 这是一桩极其可怕的惩罚。 这才是贾政听到后勃然大怒的原因,他认定贾珠在威胁他。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看不懂你的儿子吗?”贾母斜睨了眼贾政,失望地说道,“你听到他这么说时,第一反应却居然是他在威胁你?那他怎么不用其他的威胁你,偏偏是用这个?” “母亲,您怎么……”贾政显然没想到贾母是这个态度,“我要是真的给他定亲,他还能反了不成?” 贾政就好像陷入了一场执拗的怪圈,翻来覆去都只会说这么几句话。 贾母没再理会他,反倒陷入了沉思。 贾珠不喜婚娶这件事,可不是新鲜事。府上好几次打算为他相看,都被他避开了去,那时候,贾母就已经有所感觉。 可直到她听到贾政说的话,才有些奇怪的恍然。 贾政认为贾珠是在威胁他,可这不见得是威胁。贾珠说的,或许是真的。 然正如贾母所说,为什么不是别的,偏偏又是这个? 一旦脱离了贾府,贾珠会失去贾府的庇护,可他和太子交好,也无人能欺负了他。 贾珠是为着这个态度嚣张的吗? 不,他不是这样的人。 哪怕他真的脱离了贾府,可贾珠的性格也毅然会帮助家人,不可能弃之不顾。 这看起来对贾家没什么影响,对贾珠的影响也不大。可仔细神思,当真,对贾珠没影响吗? 失去了姓氏,失去了家族的庇护,成为一个无姓之人,不论是官家还是百姓,都会议论纷纷,引以为耻。哪怕有太子,这对贾珠也是煎熬。而百年后,贾珠也不会有人供奉祭祀,也不能葬于故土,那这场脱离,对他定然是亏大于利。 自然,这可以杜绝贾府为他安排嫁娶,可当真只为了这件事,就要做出如此之牺牲? 贾母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对。 贾珠这话,更像是在提前划分贾府和他的关系。 一旦断绝了关系,抛弃了姓氏,如此,贾珠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一旦出了差错,自然不会牵连到贾府。 一想到这,贾母耸然一惊。 贾母对自己心中蹦出来的猜想有些担忧,这可不是无的放矢。 这几年随着众位皇子的长大,尤其是大皇子沙场征战,已经有不少朝臣议论纷纷,深感大皇子还是个光杆皇子,身上连个爵位都没有,确实有些不大相配。 宫中妃嫔在为自个儿皇子挑选福晋的事情上来看,也是各门有各门的心思。 皇子们的岁数大了,心思也就活络了。 不管皇帝是怎么想的,如今看着对太子殿下仍然看重,不为所动。 听说皇帝在外出征时会与太子殿下书信来往,甚是亲密,这独特,是别的皇子比不上的。 皇子们之间看着也兄友弟恭,不曾闹出什么矛盾来。 只是面上看着是如此,实际上是怎么想,谁又知道呢? 最起码这暗流涌动,总是有所觉察的。 贾母怕就怕在,贾珠虽然这几年没跟在太子身边,可谁都知道太子殿下闲着没事的时候,偶尔会溜去看他。他们自家人也知道,两人总是有来往,不曾断过这份联系。 这自然是好。 可坏也坏在太子是太子,他的独特身份让他总归是漩涡的中心。 如果太子想做什么,又或是出了什么事,那贾珠必定会受到牵连。 ……倘若珠儿这一番话,其实更是在暗指一些将来有可能发生的事呢。 贾母的目光看得更为遥远。 “你打算怎么做?” 屋内安静了许久,贾政不知道贾母怎么想,所以也不敢贸然开口打断母亲的思考,可他坐在那里,情绪却是阴晴不定,只觉得脚趾的疼痛仍然不曾散去,叫他心烦得不行。 “……” 贾母突然开口说的这句话,又让他一时沉默。 不管是母亲还是太太,他们两个都觉得贾珠说的话不是威胁,而是实话,可在贾政看来这又怎么可能? 将心比心,贾政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然而在这接连的劝告之中,难道他真能将她们的劝说置之不顾强行去做吗? 这一旦,贾珠真是这么想的,那怎生是好? 无形间,他所感受到的那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让他异常愤怒。 “……母亲又是怎么看的?” 他干巴巴开口。 贾珠是贾政的儿子,如果贾政不表态,贾母总不好越过他去处置,这也是为什么关贾珠的婚事,贾母并没有干预的原因。 如果不是后来二房来找贾母,她也不会做些什么。 如今贾政憋出来的这句话,就是向母亲服软了。 贾母平静说道:“那此事,就先待我来和珠儿谈一谈。” 只不过她虽然这么说,对这结局,却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猜想,怕是不如人意。 … 贾珠接连几个哈湫,让刚回来的郎秋异常担忧,生怕是他着凉,巴不得将他带去看病。 贾珠甚是无奈,将他给推开。 这日头这么猛烈,怎可能会着凉? 中了暑气还差不离。 贾珠看着日头,身边的人都是大汗淋漓,唯独他看起来异常干净,少有汗意。 “查出点什么了?” 郎秋不情不愿地跟在贾珠的身后,“正如大人所猜测的,除了那两位外,府中陆陆续续几次宴席,都请了不少适龄女子,大概是为了您的婚事着想。”他说着话时,是背着沉九说的。 那模样似乎是生怕被沉九给听了去。 贾珠也懒得告诉他沉九的听力绝非常人。 “还有呢?” “林姑爷的身体好好坏坏,似乎有可能被调回京城。”郎秋道,“其他的,倒是没出什么事情,都是些琐事。” “琐事也无所谓,说来听听。” 郎秋便只能继续说下去,从几个丫鬟的吵架,再到宝玉身边的袭人是王夫人打算给宝玉的通房,从大房的争吵再到迎春的婚事,郎秋这一手功夫却是不错,将家里头的事情都翻了个底朝天。 贾珠时不时颔首,手中捏着一卷书在看。 “……然后,出城的时候,我遇上了朔方先生,他说……” “你遇到了朔方先生?”贾珠挑眉,第一次抬头看向郎秋。 郎秋说得口干舌燥,总算得到贾珠的反应,表情更加夸张了些,连连点头,“朔方先生说是奉北静王的命令出城,我和他在城门口遇上,一起出来的。不过还没到县外,就分开了。” 贾珠颔首,对郎秋说道:“你一路来回,怕是累了,先去休息吧。” 郎秋摇了摇头,“大人,我不累。哦对了,离开京城前,我和许畅碰了面,他说已经有了眉目,过几天就回来。” 贾珠笑着说道:“行了,我知道了。还不快滚去休息,管你累不累,再不去,我就让沉九压着你去了。” 他这话说完,门外的沉九适时看了过来。 郎秋嘀咕着:“小的怎么觉得,沉九像是听到了?” 贾珠平静地说道:“你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听到了。” 郎秋:! 沉九露出洁白的牙齿微微一笑,“郎秋,我的耳朵,还是挺灵敏的。” 郎秋同手同脚地出去了。 贾珠闷闷一笑,低头往下看。 … 炎炎夏日,蝉鸣不断。 躁意顺着街头巷尾四处乱钻,挖得人心烦意乱。 贾珠清晨起来,出去外面寻觅早点时,刚支起摊子的小老头便忙朝着他招手,“知县大人,今日可有最新鲜的馅儿。” 贾珠笑了,带着人走了过去,“老刘,你的腿好了吗?这才几日,就出来摆摊了?” 刘老头笑眯眯地说道:“好了,好了,要不是大人,我的腿可没那么快好。” 他招呼着贾珠一行人坐下。 贾珠身边总是会带着好几个人,呼啦啦坐下,一桌半就没了。 他不在意什么规矩,也喜欢出没在这些小摊小贩边上,这样的地方可没有什么包间,而且就在街边,他坐下吃饭时,也总让侍从跟着一同坐下拼桌。 这不拼桌可不行,难道要蹲着吃? 沉九坐在贾珠的左手边,叹了口气。 贾珠笑:“就这么怕热?” 沉九扯了扯衣襟,羡慕地说道:“还是大人身体好,这种天气总是热得不行。” 尽管天只是蒙蒙亮,可这燥热已然叫人难受。 贾珠但笑不语。 其实如他这样的体质,才是不好。尽是闷在体内,却是排解不出来。 很快,热腾腾的混沌就端了上来。 都是大小伙子,贾珠知道他们的食量,都叫了老大一份,更别说刘老头还往里面加料,一碗下去,饱腹感足足的。 贾珠慢吞吞吃完后,郎秋就去付钱。 刘老头连连摆手,不肯收下,“不成不成,我不收钱。以后大人来我这吃饭,我也不收钱。” 坐在另一桌上的食客笑话,“老刘,我在你这吃了这么多年,怎没这待遇?” 小老头笑骂回去,“你?你能和大人比吗?大人可是救了我。” 郎秋没走,趁着老刘和人说话时,硬是将钱塞给他,转身就跑。 “诶,别走,别走哇……” 郎秋将老刘的话丢在脑后,急匆匆赶上贾珠一行人。 “大人,老刘也只是感激,吃一顿也没什么。”郎秋砸吧了下嘴,“不然,他怕是要一直惦记着。” 贾珠慢吞吞地走着,“咱这么多人,就只吃一顿,都不知要花费几多本钱,白吃他做什么。” 贾珠往府衙走回去时,一路上遇到的街坊百姓要么想给他塞东西,要么是兴高采烈和他说话,等真的回到衙门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门房见他回来,忙说道:“大人,来了一位先生,说是和大人有旧,如今正在大堂候着。” 贾珠约莫猜到是谁,脸上扬起笑意,大步上了台阶往里面走。 直入大堂后,贾珠果不其然看到一位坐在座椅上的中年文人,只见他手中正端着一盏茶,正要低头吃上一口,听闻脚步声,便抬头一看,一眼对上了贾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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