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接连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倒霉,也太过一击必中,巧合得……不像是意外。 余夫人先是失去了丈夫,眼下儿子又出了这个毛病,已经晕厥过好几回,又不得不拖着病体照顾儿子。 在离京前的一日,她靠坐在余庆兰的床头,正守着他昏昏欲睡的时候,梦中的余庆兰突然大喊大叫起来,好似被梦魇了。 “不是我,不是我……救命……” “……我没有,不是我动手的,是王仁……” “啊啊啊啊——” 余庆兰惨叫着从梦中醒来。 余夫人那时候顾着安慰他,来不及多想,可是在事后,她却再度想起来余庆兰那时候的惶恐,以及询问时的一口否定,“母亲,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王仁,您听错了吧?” 可余夫人能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王仁,王仁…… 她觉得这其中或许有蹊跷,就将这件事报给了公爹余国柱。 余国柱收到这个消息,登时好似想起了什么,立刻派人去查。 可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心中有数。 不多时,那心腹回报,说是王子腾家王府上,在最近也时常延请太医大夫上门,仿佛是家中侄子有了重疾。 那个侄子,名叫王仁。 余国柱的脸色登时阴沉下来,王家王仁,乃是贾府的姻亲,余庆兰早些时候,又和贾府的贾珠有过冲突……恰巧两家都出事…… 他背着手去了余庆兰的房间。 那时,他站在门外,都能听到他那个本该是温文尔雅的好孙子破口大骂一个婢女,那声音之粗鄙疯狂,哪怕余国柱再是心疼他,都忍不住皱眉。 余国柱进去时,余庆兰才堪堪住了口,又是朝着他哭诉自己的痛苦。 正此时,余国柱慢慢地说道:“那一次大皇子府上宴请宾客,本没有你的事,你却找了北静王带你进去,那时候,我记得,是贾府上的贾珠出了事故……你还记得吧?” 余庆兰的脸色微变,一下子沉默下来。 余国柱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却还是不疾不徐地说道:“昨日,我命人去查王家那个王仁,你可知他出了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 哪怕余庆兰打定主意要闭嘴,却还是不由得问道。 余国柱悲哀地摇头,“他被人废了,王子腾府上,这亲近的几支就只有这么一个独苗苗,他被废了,就意味着断子绝孙。” 余庆兰的脸色煞白,额头忍不住沁出了汗水。 “我原本以为,你爹去世,只是个意外。可是,没想到却是你这个不肖子孙,连累了他。”余国柱苍老的声音里满是悲痛,“你到现在还是不肯说,你和那王仁,在大皇子府上,究竟做了什么吗?” 其实不必再问,余国柱已经能猜到个七八成,可他还是执意要问。 余庆兰的嘴巴颤抖了几下,嗫嚅着说道:“我……我们只是……想叫他出丑,让他名声扫地而已,可我们真的没安排人在小楼啊!我们只是想让他在宴会上难以自制,露出丑陋的一面而已……”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最终到底是怎么和柯尔坤家扯上关系的。 余国柱听着余庆兰的话,背在身后的手颤抖起来。 是了,除了贾府外,被卷入其中的还有柯尔坤家的庶女……而出了这样的一桩事,连带着索额图一脉的女孩子都名誉受损。 虽然他们的家世在,想要求娶的人还是前赴后继,到底有人在乎这个,总有些流言蜚语。 若是连着他家,都晓得这隐秘,记恨上余家的话…… 余国柱当机立断,将离京的时间提前。 在他们离开的那一天,相送的十里亭毫无一人,只在他们车队启程时,有个不起眼的小厮悄悄地给余国柱送了份书信。 余国柱经过这一连串的打击,头发已经悉数花白,人也衰老了不少。 他打开那份书信。 上头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纳兰明珠。 余国柱盯着这份书信看了许久,脸上难掩痛苦之色。佟家和索额图的争斗,却连累他们至此……不,还要加上那个愚蠢的孙儿! 若非他心生邪念,纵是有千般手段,也不会首选他们! 余国柱将书信撕碎,丢到了水杯里滑开。 朝中皇子还未有人双十,这暗地里的争斗却已经至此,这可当真是凶煞至极。余国柱的眼神看向身后,那一辆马车,正躺着他那个好孙儿。 哈,该活的出事了,不该活着的却还在。 这可真是不公。 余国柱的脸色愈发难看,紧握着拳头。 … 王夫人收到消息,匆匆赶往王府时,正是殿试这天,尽管贾珠参加考试本是要紧,王夫人正是紧张的时候,可是王仁出事,她这个做长辈的,却也不能完全不顾。 于是,她在与贾母说过后,便连忙赶往了王府。 方进门时,正巧看到一位大夫被请了出去。 光是看着那个大夫与管家的表情,王夫人便也跟着心中一沉,忍不住也皱了眉头。 王子腾夫人的神色苍白,眉间满是倦怠,瞧着也甚是难受,王夫人见了,忙去扶住她,“你怎至于如此,就算担心侄子的身体,可自己的身体怎能这般空耗,总得你撑得住,那底下的小辈才能安心。” 王子腾夫人本就满心苦闷,听了王夫人的劝说,更是险些掉下泪来。 她的心中自有苦楚,瞧见了王夫人,便也忍不住倒了出来。 王夫人待听清楚王仁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也是脸色大变,颤声说道:“这可是……可是真的?” 王子腾夫人苦闷地说道:“……他是在天香楼的时候……反正,请来的太医和大夫都说,已经是,没用了……” 王子腾为此大发雷霆,将她训斥了好几次,言说她没有管教好王仁,这才出了这样的事。 王子腾夫人知道王子腾只是一时气愤上头,才会有这样的言行,到底还是伤了心。但她也知道,自己没给王子腾生下个儿子,他也从来都没给她下过脸,着实是这一回,王仁是王家这几支的独苗苗,不然王子腾何必这么宠爱一个没什么天赋的侄子? 如今王仁出了事,对王家来说,却真真正正是个灾祸。 王夫人原以为是什么要紧的病症,结果却是这个,一时间也是无言。只是想到了家中长子贾珠,人虽是好的,可这心却一门想着南墙直撞,到底也没好到哪里去,一时间,劝着劝着,也就跟着王子腾夫人一起落泪。 待到了日暮时分,她不好再留下来,这才起身告辞。 王子腾夫人得了王夫人的劝慰,这情绪总算是好了些,亲自将王夫人送出了门。 王夫人坐在马车内,一边担心着贾珠的殿试,一边担心着王仁的身份,这脑袋着实是疼。 马车走了一道,摇摇晃晃地在贾府阍室外停下来。 车夫扬声叫道:“二太太,大爷回来了!” 王夫人一听这话,连忙将心里那些杂乱的想法全都抛开,立刻撩起了帘子,看向了另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看起来,却不像是贾府的马车。 尽管王夫人不主持公中事务,但是自家的马车,难道他还认不出来吗? 车夫所言的大爷,贾珠正站在马车的阴影处。 从王夫人这角度看去,她能隐约看到贾珠的身影,却看不到马车上的人,可贾珠那模样,应当是在和马车内的人对话。 忽地,贾珠的身体似乎往马车上靠了靠,不知有了什么争执,青年如同灵敏的兔子从马车便蹦跶开,捂着脸朝着马车内急切说了几句什么。 车窗内,总算伸出了一只手。 那纤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条素白的手帕,朝着贾珠晃了晃。 就见方才还窜出去的青年顿了顿,不情不愿地挪了回来,正要接过那条手帕,可还没真的拿到,那只手就猛地顺势扯住贾珠的胳膊,拉着他朝着马车结结实实地撞了过去。 王夫人吓了一跳,险些叫了出来。 等那辆奇怪的马车总算离开时,王夫人才发现,贾珠正气恼地看着那辆马车离开的方向,手背却是捂着自己的嘴,不知是不是刚才磕碰到了。 而他那只背在嘴上的手指,却是夹着刚刚那条手帕。 王夫人定了定神,扬声叫道:“珠儿——” 贾珠闻声看了过来。 他方才未必没发现这辆马车,只是来不及顾得上罢了。眼下发现马车上是自己母亲,这才挪了过来。 借着贾府外的灯笼,王夫人心疼地发现贾珠嘴角的红肿,“可怜见的,方才马车上的人是谁?怎能与你这般玩闹,你的嘴边可是磕到了?” 贾珠有些含糊地说道:“几个朋友,就是,秦少尚他们,知道我考完了,就想着寻我去放松放松,但我还是想回家休息,他们便有些不高兴。” 王夫人被下人搀扶着下来,将贾珠嘴边的红痕看得更清楚了,有些生气地说道:“你这般累了,想要回来歇息,难道不是正经的?” 贾珠不自然地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有些尴尬地说道:“母亲,方才你是去了何处?怎这么晚才回来?”他走近搀扶着王夫人。 王夫人闻到贾珠身上有着淡淡的香味,怕是刚才和朋友玩闹时才染上的。她没放在心上,先是问过了贾珠考试的情况,再是问过他的身体,这才叹息着说起王家的事情。 “那王仁的身体,怕是……”王夫人压低着声音说了几句,“此事,可莫要与旁人说。” 就连贾母和张夫人,她也是打算一句都不说的。 贾珠见王夫人如此忧心王仁,犹豫了一会,方才轻声说道:“其实,当初陷害我的人中,也有王仁的手笔。” 正走往贾府的王夫人猛地站定,一下子看向贾珠,双目如炬,“你说什么?!” 贾珠抿着嘴,小声将这件事的其他内情告知王夫人。 自打贾母带着两位夫人去了柯尔坤家后,贾府与柯尔坤府上似乎有了一种奇怪的默契,当然,也就有了交情往来。 贾珠知道家里人还在查这件事,原本也打算在殿试结束后,便将结果告知家里人。 毕竟此事太子也插了一手,他们查不到幕后,也是正常。毕竟皇帝是不可能让这样的丑闻泄露出来。 王仁做了这样的事,贾珠也没那么宽容要替他遮掩,尤其还要劳累王夫人替他担忧。 王夫人听完贾珠的话,彻底停了脚步,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要回王府一趟。” 贾珠皱眉,知道王夫人果然气不过,想要去找王家算账,却还是拦下说道,“那我与母亲一起过去。” 王夫人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抚摸着贾珠的侧脸,轻声细语地说道:“好孩子,我知道你不想告诉我,是不愿叫我伤心……”如果不是听到她说起王仁的事,珠儿都未必会把真相告诉她,“但此事,只能我去,我倒是要看看,纵我是出嫁女,可王家就敢欺辱我儿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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