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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必要委屈自己，对方都特意在这里等着自己了，他想着坐到吧台边，伸手去点烛台。 怪人随意地看着他，脸庞在晃动的光影里影影绰绰，像是被吊起的微笑假面。 他好不容易点燃了蜡烛，让这里亮堂一些，也得以看清发出水声的是过滤咖啡的机器。 但他怎么没闻到咖啡味道？那里究竟在过滤什么？ 他差点被自己的想象弄得坐立不安，那个怪人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高兴地说：“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用咖啡机过滤荞麦面汁。” 小栗虫太郎：“……” 不怎么样！哪有人这么做菜的！ 他抓过酒吧吧台上的登记簿，果然在上面看到了一连串的超长要求。什么“怪人二十面相在怪人二十面相里吃的鸡蛋”“福尔摩斯最爱的正餐（Dinner）或晚餐（Supper）”“籾山饭店小仓库第二排第三个盐渍罐头”“好吃到能够生吃的但吃了会出事的鳗鱼”……全都是被划去的不可具现状态，只有最后一行“冷荞麦面和荞麦汁”没有被划掉，完整地出现在了吧台上。 然后被他送进咖啡机过滤了。 这人好恐怖啊。他现在远离这人还来得及吗。 江户川乱步全然没察觉到对方想要远离变态的心情，兴致勃勃地为自己的创作介绍道：“调味汁大多是用各种市面上的成品再行勾兑，就算自家煮了高汤，用纱布也只是粗粗过滤，假如使用滴滤法和咖啡滤纸，出来的调味汁会不会口感更柔和醇厚，带有神秘香气？” 小栗虫太郎难以理解地望望他，又望望还在一滴一滴使劲儿的荞麦面汁，忍不住说：“荞麦面是蘸着吃的，到时候你夹着面去蘸料汁，不也只能让它变得浑浊？” “……你说得对，毕竟不是可以直接饮用的部分，”江户川乱步沉吟片刻，不得不承认，“而且小栗你应该更喜欢西式餐点，我们在过滤后的荞麦面汁里加入咖啡如何。” “那只是面汁而已，放过它吧，”小栗虫太郎简直忍无可忍，一边写自己想吃的菜一边说，“给我认真一点，不要随便就乱搭配！” “即使做菜也要做得出其不意，那样才有惊喜感，可惜不出摊就赚不到钱，随意更改口味也会流失客源，人与人的斗争可是相当残酷啊。”江户川乱步端过滤壶，将过滤后的面汁重新倒入碗中，挑起一筷面，在冷汁中泡了泡。 “要尝尝吗？” 小栗虫太郎：“……” 他看了眼自己热气腾腾的鱼肉炒饭、红酒和焗蜗牛，忍辱负重地接过筷子，将面塞进嘴里。 ……第一口出乎意料的清甜芬芳。荞麦面煮的正好，不会坨成一团，也不会硬得像吃生粉丝，过遍清水以后没有彻底变凉，温热的触感近乎接近体温。 但料汁里大约加了不常见的其他调料，一接触到舌尖，凉意就迅速席卷上来，荞麦简朴的口感也紧随而至，酸涩盖过清甜，苦意充斥脑海，越嚼越没滋味，几乎像是在品尝迷茫、贫穷和郁郁。 郁郁不得志。 人生来不同。大部分的人终其一生都是在庸庸碌碌，唯有天赋之才者理应得到关注。小栗虫太郎相信自己是天才，优渥的家境让他遍览诗书，富足的生活让他有精力做自己喜欢的是并做到最好。他甚至拥有异能这样万里挑一的特殊能力，无不在说明着他的特殊。 他已经成为人上之人，却还对生死束手无策。明明拥有特殊能力的人那么多……明明他一直能将事情做到最好…… 在生老病死面前，他只能旁观。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品尝到无能为力的迷茫，几乎对自己相信的一切都产生怀疑。但他还要咬牙坚持，冷漠努力，好卑劣地活下去，让朋友完成自己的心血。 想到那样的未来，他根本无法制止悲苦涌上眼眶。 情绪好似雾雨，淅淅沥沥地滴入舌根，让人麻痹，又让人清醒。 “你，混蛋，你是精神系的能力者吗，”他摸了下口袋，才想起这不是自己的衣服，里面也没有手帕，只能狼狈地用衣袖抹了把脸，宣誓似的说：“无论你猜到什么，都没有证据，没有人能逃过我的能力……” “不是哦。破案什么的并不重要，诸位侦探应该也多有猜测。不过我想，坡君大概只能推理出你和正史是同谋，乱步君却能猜出你打算杀死友人，而行人君，我想他在去过图书馆以后，就关注起了侦探小说界，自然也会认识正史，猜到他的状况的确不容乐观。” 他伸长胳膊，在吧台后面摸了摸，找到一条餐巾，便丢给对方。 “我的角色是一名魔术师，受邀偷盗知名宝石也只是出于乐趣。你原本扮演的便是协助者和真凶，当然，无异能版本——利用些拆卸的滑轮机关，将宝石藏进跳舞区域的水晶吊灯里，造成宝石将生命吸走一类的场景的古典谜题，因此比所有人到得都早好布置场地。但我猜，大概是梦野的提议？那家伙实在无法抵抗利用他人作乐的快感，也难怪，如果在这里杀死正史又被侦探找出是自导自演，现实里犯下的案子就会被察觉联想，即使没有线索也不够完美。唯有你‘真正’死在这里，回到现实也伪装成已死亡的状态，再去杀死正史……才是真的无解谜题。” “……不是的，”小栗虫太郎吸了吸鼻子，抹去脸上的水珠，摆出得意扬扬的样子哼笑一声，才说，“的确，那个恐怖的家伙给我出了主意，还从你的房间拿走了一包可以让我保持假死状态的药粉。借助我的异能，找不出假死的效果就是真死，但我并不打算按照他说的去做。” “真正的完美犯罪，就是除了凶手，没有人能猜到手法、得到线索，我怎么可能听他的！” “——在这个世界上，你到底做了些什么，这倒不关紧要。要紧的是，你如何能够使人相信你做了些什么。” “福尔摩斯，”江户川乱步勾起唇角，“没错。那可以告诉我吗？我不是人，真的。” 他露出恳切的表情。 小栗虫太郎：“……” 他没理他，端起红酒猛灌了一口：“我可以控制我的异能抹除线索，但不能控制它反向补全。我只能擦掉，不能填充，所以反过来，我的死亡无法轻易伪造，一旦线索突然重新出现，才能证明我已经彻底死亡。但就算有了线索，也完全无法破案，我和阿史将做到这点！” “你打算利用自己的死亡造成反转。”他平静地叙述道。 “没错。得知我的异能特性，反复推敲设计谜题，为我和异能量身打造的小说……阿史才是真正的天才，我也要为他做点什么才行，”他垂下眼，眼中仍然蓄满泪水，却固执地不肯让其掉落，“将死亡与谋杀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只是缺乏时间和精力将谜题设计得更完美……” “……他缺失的时间，就由我补上，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不对。” “……什么？” “这不是你唯一能做到的事，”他的镇静充满了压迫力，让小栗虫太郎下意识搬着凳子离远了些，“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你的构思连正史都没有透露，目前除了你自己，没有人知道你打算设计什么样的谜题。但我猜，作为你的朋友，他应该稍有察觉。” “行驶于沙漠的天堂列车，这样反常识的场景没有被谁落于笔端，但是有位作家曾经提过，友人曾为他描述相当奇异的景色。他一直遗憾不能看到那样的狂想因为种种原因无法落于纸面，明明炫目华贵，却要被沙尘掩埋，就像是于无边沙漠中行驶的，本应通往灵感天堂的列车。” “人与人的交往大多因循守例，相安无事，正史却总是不吝赞美，一腔赤诚。他相信你能比他做得更好，即使沉疴难愈合也愿意支持你行动，我猜他给你留了信……说不定现在就在写呢。” 小栗虫太郎：“……” 他实在忍不住了：“你听起来就像个跟踪狂你知道吗？” 还亲昵地叫正史，阿史的朋友他都见过，根本没你！ “很多人都说我精神变态不是常人，无所谓无所谓，”他玩着玻璃杯，嘴角上扬，但没有笑，“我讨厌寂静的环境，想要经常听到听众的喧哗声。*但如果讨论声里没有熟悉的认真声音，那多乏味啊。” 对他来说，这里和天堂的确没什么差别，如果可以还真想永远待在这里，但触目所及皆是黄沙，这样的舞台太单调了。 即使要沉浸在无边幻梦之中，那也应该是他想要的，设计好的，充满惊喜与未知的所在。 “……你已经决定了吗？真的可以？不，就算你，你真的能做到……你也会被那些秃鹫盯上……” “啊哈哈哈，我们图书馆还窝藏着共——产——主——义——者，你看我在意这种事吗，”江户川乱步开玩笑似的说，“又不是没被禁过，谁怕谁，大不了请天皇大人吃眼球，觉醒一下平行世界的记忆，再发个紫绶褒章给我。” 小栗虫太郎：“…………” “呼呼，开玩笑的，吓到了吗？”江户川乱步恶趣味地说完跨世界名言，才接着说道，“世界上有无数医生治病救人，我们图书馆也只是其中一员，只不过我们治疗的方向通常不一样。” 他喃喃说道：“如果不是连番探查，确定这里从未被侵蚀者入侵，我都要怀疑谷崎先生他们说的是真的了。” 就像被诅咒一般，拥有异能也无法获得幸福，因为暴力只有结果没有过程；选择平常的人生命消逝得更快，甚至无暇学习，打磨。 “为了一部作品燃烧生命，这种事我可不会允许，”他温柔，却不容拒绝地说，“在这无边无际的文学沙漠上驰骋下去吧，不要为演出画上终点。” ---- *文炼台词 籾山饭店出自乱步小说《黑暗蠢动》，里面是什么大家看过就知道（。 乱步老师本人没干过咖啡机滤荞麦面汁的事（……没有吧？），横沟老师本人也没说过那个比喻……这是我对“侦探小说式伏笔”的最后挣扎。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拯救人的心灵对不对！ 乱步：学医无法拯救世界。 迅哥儿、鸥外、毛姆等人点了赞。司书点了踩。 乱步老师年轻的时候的确社恐，但他晚年勇于社交，甚至亲自筹办“乱步奖”（一般都是人死了才开始搞……），擅自猜测了下他变化的原因。 后半段出场的都是图书馆乱步所以不打框了！ ↓ ↓ 思考了半天还是和大家说明一下，作者接下来会忙搬家和新工作，因为前途充满未知我也不清楚何时能有空。说来微妙，我之前就在医院，然后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崩溃辞职了。总之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前两年我基本都处于保护性失忆的状态，对未来也充满恐惧，信心基本为零，全靠作品苟命。三次元的事实在不想说也不知道说什么，但不说两句又让我心虚，总要给个交代才好。我觉（希）得（望）稳定下来以后应该能继续更新，但愿春天来临之时我已经是个崭新的日更选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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