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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糖、香料与美好的味道 司书远远盯着鬼鬼鬼祟祟祟凑成一堆的三人，神色晦暗不明。 威尔斯侧过身，凑近她的耳边小声说道：“不用再竭力伪装，司书，我知道你已经恢复了。许多人都去准备节目，她们也暂时发现不了的。” 司书低眉敛目，岿然不动，面无表情：“请别戳破我。总之先找时光机再说。不对，你不就是时光机吗，威尔斯……” 威尔斯眼眸微弯：“您希望我发动异能，将现在的您的记忆传送到过去，好让现在的一切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中吗？” 她诚挚地说：“哪怕一切都从过去发生更改，我也可以重新与您结识——但我并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 “我不希望现在美好的一切，都化为时间长河中的泡沫涟漪，在无人记得的情况下逐渐消失。不知您能否答应我这个任性的请求？” 司书：“………………那就先算了。” 她不过是赌气一说，不用给她递这么宽阔有力的台阶托她下来。 她还有别的办法。 司书遮着大半张脸，缓缓翻检起自己的药剂储备：“除了你，应该还没人知道我因为抗药性提前清醒……” 不如痛下杀手，让所有人都化学乃至物理失忆。 司书甚至思考起了主动再给自己来一瓶逆转药剂的可能，吃了药的她比自己更有抵抗社会性死亡的能力。但这念头只升起了片刻就被打消，她怕对方再主动做出更让她社死的事。 炼金术，你真是充满了罪恶。 威尔斯很体谅司书此时羞愤欲绝的心情，将桌子上特意准备的英法混合式甜点盘往她面前推了推，遮掩的同时也能用来泄愤。 司书故作镇定地拿起一小块巧克力华夫饼，威尔斯立刻认识到了个小问题：“原来连口味也会被改变。” 被逆转了性格的司书更喜欢重口味的食物，浓油酱赤，花样甜点，喝杯茶都高糖多奶加果肉。现在的司书却会选择口味更淡的纯巧克力，吃块烤华夫饼连炼奶都不蘸。 司书手指一顿，又缓缓把华夫放了回去。 她盯着银叉，又扫了眼三层点心盘，无语地动了动嘴角：“差点忘了，你们这些人均名侦探的家伙。” 另一个她，爱好也着实浮夸。 图书馆平时做糖，要么切成普通的小块，要么用模具印些诗歌书名小动物玩，偶尔有闲心精心妆点，也是追求玩乐，最后有个大概形状就好。 一名实用主义者不会阻碍艺术的诞生，但也的确抑制了某些人在食物上的表达欲。 以至于现在……看看现在摆在她面前的糖吧，有鬃毛栩栩如生的小狮子，有羽毛根根分明的小乌鸦，更有仔细雕刻，认真上色过的各种小人。沢田君那么威风凛凛的披风半身像，掰下一块“火焰”尝尝，竟然还是草莓味的。 糖都如此，遑论别的点心。咸口那边情况还强些，左不过是各种大架高楼登堂入室端上国宴的吃不饱式花样摆盘，重灾区都在甜点上。 碱水面包打成了蝴蝶结，小蛋糕上的装饰金箔恨不得拿去微雕。华夫饼的条格内摆着巧克力塑造的象棋，司康饼上印着从大英博物馆到威斯敏斯特教堂的糖粉；泡芙堆叠成圣诞树般五彩缤纷的塔状，马卡龙中央镂空雕花了埃菲尔铁塔，舒芙蕾上的奶油都勾勒成微型塞纳河畔。 种类繁多，哪国都有，吃个下午茶都能吃出一股征服……呸，旅游世界的豪情。 各位，你们就这么闲？ 司书无言地拿着马卡龙举到眼前，清晰地在那座知名铁塔上看见了自家图书馆的标志。 那种心情，就像准备了三年考试却在临考前被车撞成失忆，玩跑团点了高信用却不慎把所有钱掉进海；辛苦守护了多时的名声一朝破产，连还没到这个世界的自家同事都听到了你的恶名，而你绞尽脑汁却发现不知道从哪里反驳比较好。 究竟该怎么和猫解释，说自己其实已经连着好几天……好几周……好几个月吃错了药？ 那猫可能宁愿她这个司书也给它来管药剂，好让它小猫咪彻底忘掉所有不正常。 跳完舞换了妆的尤尼蹦蹦跳跳地走回来，踮着脚拿泡芙吃，猝不及防注意到司书此刻的神情，小小“哎呀”了一声。 司书看见她，猝然想起沢田家光说的，有人预言她成为了整个地下势力的无冕之王……那个人不会就是尤尼吧。 尤尼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因为那么说比较帅，没想到会给您造成困扰。” 司书又能说什么，还不是只能像个仁慈的教母将她原谅，并虚心求教：“你能预知到猫是怎么看我的吗？或者我要怎么做才能不吓到它？” 装作若无其事是不可能了，抽身离开更不可能。她的稳定世界模型才刚搭到一半，由三个世界支撑的空间太不稳定，她必须要找到第四个才行。 至少四个世界守望相助，投射出的力量——垂到中心去的丝，才能牢牢将图书馆预备秘书〔太宰治〕先生所处的世界固定在原地，而不是哪天像盒掉进湖水的烟花，悄无声息地坏了个一干二净。 尤尼没急着发动能力，而是委婉地提醒道：“司书一定听说过破窗效应……” 那位猫咪前辈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得知司书做这一切只是想拯救世界，它大概率会喜极而泣，并选择性遗忘图书馆原本的不得干涉现世相关条款，而不是继续纠结她违反的规定，并要求她收手。 好有道理，司书沉默了。 她挣扎着静静思考，思考要不要再想个更有说服力的解释糊弄猫，挣扎来去却发现这个真的没有了。 她，帝国图书馆特务司书，主动将触手延伸到本世界与其它世界，干预其进程并关押部分重要人物，还打算彻底洗脑拆散根本和她没关系的本土势力大家族。合作伙伴不是黑手党就是立场偏灰，逼仅剩的官方组织割地赔人，仍觉不足，放任老师按某些名单依次追索…… 尤尼打量着她的神色：“要来点鸡尾酒吗？” 威尔斯自觉道：“我会调一点。” 她们炼金术师别说喝酒，酿酒都不难，尤尼也知道司书以前偶尔会小酌一杯，以作解压。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酒精好像也变成了压力源，让司书在图书馆看到酒瓶，概念里就只剩下了打人逼问收缴三部曲。 司书：“暂时不用……” 彻底放弃了在猫面前装模作样，司书也懒得再继续掩饰自己的恢复。她直接把那些恐怖的甜点扫进保鲜盒，预备之后处理，只留下一部分坚果低糖的种类，才歪头问尤尼：“现在也很晚了，不去休息吗？” “偶尔熬一下没事的啦，”尤尼摇摇头，晃得短发沙沙响，“何况我很期待压轴节目！” 对哦，压轴节目。 如果不是这些节目出现的原因，她也会很期待。 另一个自己勉强也算做了点好事吧，司书叹着气，检查起自己留影用的炼金设备。 炼金物品也有内存概念，要及时留意更换核心。何况为了效果十全十美，消耗得也十分迅速。幸好自从孩子们多起来，这东西的需求量就爆发式激增，也幸好她有什么东西都囤出超额使用量的习惯，再连续录半个月都完全没问题……这也是为什么，她手上会有能让所有人都完成变身的魔法少女药剂。 想到这里，她再次面无表情：回去就剪辑翻录个百八十份按名录存放，谁敢拿这两天的黑历史说事，她就把对方的表演投屏到全横滨都看得到。 整理好齿轮和设备时，原本热闹嘈杂的人声不知何时降了下去。司书若有所觉地看向四周，又将视线投回舞台。 开始时，是一片宁静。没有一丝声音，连海浪也静止了浪潮。不知何处来的淡淡的白雾弥漫在海滩，轻纱似的笼罩住她们。像夜雾，像海雾，也像妖精之森间弥漫的林雾。 不远处祭典摊位的灯火也渐渐熄灭，水雾笼罩着黑暗，宽阔的舞台上则是更浓更深，重纱幕布似的层层暗夜。 观众们屏息凝神，不是惧怕这阵黑暗，而是担心惊扰了黑暗中沉睡的精灵，让它们不愿现身在自己眼前。 忽然之间，巨涛拍岸，轻快的风带着水汽凉意冲到人们面前。轰鸣的水声掩盖不住啁啾的鸟鸣，树木摇动，花叶沁人，让人猜测这个故事的舞台，发生在被海岸包围的森林之间。 一点梦幻的微光在舞台上亮起，像明眸的美人揭开眼上的黑纱。它眨了眨，更多的光芒于是亮了起来，流萤飞露般飘浮来往。 激动的心情难以自抑地涌起，让人想要放声鼓掌欢呼。直到歌德的声音沉静有力的响起，用开场的旁白暂且压住沸腾的心。 “这个故事，发生在雅典的一处森林中……” 相似的地点与人物，不同的婚礼与爱情，没什么相似之处，却是一样的生动有力，明快流畅。 身为总要多少懂亿点世界文学的图书管理员，对这出古典戏剧，她可以理智地给出上千字的优缺评价。像个宽容欣赏学生的老师，又或者像个挑剔的评论员。就算是她最苦手的诗歌分析，硬憋也不是憋不出来，何况有许多方向可以切入的长篇戏剧。 但是，比起那些夸奖或是建议，她更想说的是其它东西。 磅礴的宫殿自中央升起，那是书中的王宫借幻术呈现的布景；热烈的山花自颊边开放，那是【波德莱尔】硬逼着恶之花们开出了新花样；连侵蚀者都被活学活用，用于营造氛围、打光和制造背景音。图书馆几乎是倾尽全馆之力，协助完成了这出表演，看着表演者们捧起明珠宝石，镶嵌在作者的无上冠冕。 注目吧，那激情的狂想。 沉浸吧，那欢快的殿堂。 陶醉吧，夏夜这样优美，向忧愁疑虑告别。欢呼吧，复苏的群星下是生长的嫩苗，流水与词句蓬勃生长。 诗的力量在于爱——戏剧的力量在于制作者的真实。怎样说，怎样做，戏台上的人物有多少是发自角色的真心，有多少是认同本我的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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