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堀辰雄的精神也跟着舒缓下来。他很少会表现得这么不安，因为失控只能带来更多的失控，表现出悲伤也只是让关心的人跟着难过。 疾病，痛苦，死亡……这是旁人无法提供帮助，仅能独自面对的恐惧。没有经验可以传授，唯一能学会的仅有忍耐。即使将那种情绪注入文字，也要克制，排布，像织一件毛衣，将无法避免的倒刺隐藏在交织的柔软与平和之下。 否则也只是徒增烦恼，让所有人都不安的烦恼。 说是过于为他人着想也好，其实已经放弃了什么也好，他望着梶井基次郎专注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 “真羡慕梶井先生啊。” “嗯？什么？” “与其是冷漠的繁华街道，不如那上空挂满肮脏洗涤物的后街窄巷有亲切感。*可以坦然地说出这种话。” “辰酱是在害怕什么？”梶井基次郎开始处理另一半柚子皮。沾着盐粒的软刷轻擦着柚子，是“沙沙”的声音。 “……不知道。”堀辰雄慢慢趴到了桌子上。 “梶井先生来得比较晚，大概不清楚。其实我比芥川老师更晚被转生，得知他在图书馆，感觉并不意外的同时，胃袋却坠上沉甸甸的石块……” “为什么呢？” “好像无法面对他一样。我明明有肺结核，但是却活得比许多认识的人长。母亲离开了我的身边，作为老师遗物的烟斗被送到我手里，与我订婚的绫子，接着是我的学生……” 啊，梶井基次郎回想起了之前的对话，与那个发音。原来如此，是同姓？同音？还是…… “是否应该奢望那样的可能，”堀辰雄轻声说道，“在漫天大雪中寻找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木莲花。它也是雪白的，开在初春，开满枝桠……” “如果不去找，是永远看不到的，” 梶井基次郎抹去餐刀上残留的柚皮，捻起一根白色的脉络放到眼前，“那不是奢侈的妄想。美丽的东西，让人心醉的东西，即使穷困潦倒也想要拿到手……只是因为感到不真实，畏惧本就失去很多的自己失去更多……继而裹足不前，会丧失很多很多乐趣。” “所以才说，很羡慕梶井先生啦。” “哈哈哈，那就让我帮你做决定吧。”梶井基次郎弯下腰，将剩下的果肉送进手压式的榨取器。半透明的汁液从缝隙迸溅出来，扬起细小的水雾，犹如炸弹自水中爆破，扬起高高的水花。馥郁的清香也像是硝烟般扩散，让人口舌生津，不自觉想象并浸入那酸甜的口感。 “啊呀，就像柠檬一样，”他露出迷醉的微笑，“真不舍得在里面放奇怪的东西……” “不不不不不没这个必要！”堀辰雄这才意识到他说的帮忙决定是什么意思，原来是要给客人喂吐真剂乃至放倒…… 他赶紧抢过杯子，飞快用加速煮好的柚子皮水调好果汁与蜂蜜，又抓了几块点心一起放到托盘上：“我去和他聊聊天，随口问一下就可以了！非常感谢你的帮助，剩下的餐点就麻烦梶井先生了！” “小事一桩，”梶井基次郎帮他挑起厨房的布帘，朗声道，“川端先生——” 察觉两人走进去就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的坂口安吾险些被突然出现的人和声音吓到，发现那名少年也是一脸惊吓的时候，他陡然升起了强烈的不好预感。 他顺着梶井的视线看去。重新坐回门边，发呆般望着远处街道的男人回过头，投来空茫却并不疑惑的注视。冬日稀薄的阳光打在发梢，他的脸却比白金的发色更虚幻苍白。 “麻烦你坐过来，照顾一下我们的客人。” 梶井基次郎说着，非常自然地抓起坂口安吾的手，拖拽到了吧台的另一边，“辰酱想和其它小孩子交朋友呢，大人的事就交给大人吧~” 坂口安吾：“……” 立原道造：“……” 堀辰雄：“……都，都说了我不是孩子了……不，那个，梶井他没有别的意思……” 立原道造的嘴微微张开，又缓缓闭上。他悄悄瞥了眼脸色煞白，没来得及挣扎就被拖走的前辈，悄悄握紧了金属餐叉：“……是要和我做朋友？” “是的，”堀辰雄说的非常之心虚，赶紧将准备好的食物放到他面前，“乌冬面还要一会儿才能做好，先来点其它……你喜欢蛋糕还是和果子？还有其他口味的，咸口也有，我再去拿一些……” 好像还挺友善……立原道造迟疑地又看了坂口安吾一眼，可敬的前辈对他露出了鼓励的微笑，被拖得更远。 好吧，他无声地收回视线，故作镇定地回答：“这些就可以，我不挑食。” 堀辰雄：“既然不挑食就都尝尝，咳，我马上回来！” 他把梶井基次郎拽回厨房，不知道说了什么，再出来时只剩下他一个人，和满满的零食托盘。立原道造不禁松了口气，在对方的盛情相邀下将攥着的叉子伸向它们，每个都尝了点。 “这个巧克力果酱蛋糕是我做的，感觉怎么样？” 栗发少年的眼中饱含着期待，和他一时无法读懂的复杂情感。他仿佛从那双淡蓝色的双眼里看到了乡下的家里才能出现的天空，薄云如纱，阳光灿烂。 他躺在刚刚收割的麦子上，等着哥哥用麦秆编织小鸟，手指被调皮去摘的树莓染成黑色，无忧无虑地哈哈大笑。 那是纯粹清透，强烈明亮的蓝。不像东京的天空，不像横滨的海水，永远是混杂污浊的状态。 清爽的柚子气息飘荡而来，在昏沉厚腻的冬日，显得如此清爽宜人，像一阵淡淡的清风，吹拂到他面前。 是对方给他倒了更多的温热的果汁。 “很好吃，”他说，“你好厉害。” 无论是巧克力，还是柚子茶，都只有一点余韵似的苦味，只有很仔细地品尝，才会察觉它一直缠绕在舌根。 他又将叉子伸了过去，对方却按着瓷盘的边缘，将它轻轻移开了。 “……” “尝尝这个吧，”堀辰雄将另一份装饰着奶油和白巧克力的小蛋糕推到了他面前，平稳说道，“奶油不会很腻，内馅有樱桃、蓝莓和杂果酱。你喜欢吃桑葚吗？” 不等对方回答，他接着说道：“春夏交接的时候，我会和朋友一起去采野莓。五月的桑葚就可以做成各种果酱和点心，还有野草莓……” “野草莓很酸。” 堀辰雄愣了一下：“我记得草莓的生长周期是六个月，如果现在开垦的话，六月就可以吃上自己种的草莓了。” 立原道造很清楚，自己本来就要在这座图书馆待相当长的时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只想摇头拒绝。 为什么？这对他的工作更有利，但是。 “因为你不应该有朋友，因为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因为唯有心与感情无法欺骗。”一道幽幽的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立原道造险些控制不住异能，堀辰雄也吓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岛崎先生！”堀辰雄严厉谴责这种吓人行为，对方可是货真价实的未成年！ “很抱歉打扰了你们，我只是在恰当的时候切入了话题。”岛崎藤村看向堀辰雄，又侧头盯着立原道造，掩饰不住的兴致盎然。 “虽然因误会造成的悲剧也很美丽，但我不是那么恶趣味的人。” 堀辰雄：？你不是吗？ 立原道造更是几欲呐喊出声：你分明就很恶趣味！！ “第一点，可爱的未成年先生，先做个自我介绍如何？”岛崎藤村拿出钢笔，写了两笔却发现它不怎么出墨，不由挑起眉梢。 动用异能把笔尖堵住的立原道造扭过了头：“立原道造，我是来……” “我们都知道哦，你是异能特务科派来，用以前的话来说，‘质子’似乎是个恰当的形容，”岛崎藤村把钢笔插回了衣兜，“潜伏进图书馆是个伪命题，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你为何而来，而那也根本不重要，你能在这里挖掘到的最大的秘密大概是司书最喜欢的颜色和作家……说实话，连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呢。” 堀辰雄就像担心孩子第一次下水的鹅妈妈，紧张地将立原道造整个提了起来，放到柜台后面自己身边：“岛崎先生，你太激进了，不可以这样。” 他从对方一瞬间恍惚的眼神里读出了许多问题。即使对方不姓立原，与自己毫无关系，也是需要关照的人。 死亡与不幸虐待每个生灵，没人想回忆痛苦的过去。 “激进的不是我，是这个孩子，”岛崎藤村看向他，“他在进入异能特务科之前在军部，在军部时隶属于特别武装部队猎犬，而他之所以固执地要加入那里……” “咔嚓”。 堀辰雄失手按碎了碗碟。 风雪会隐藏木莲花的踪迹，不会伤害它。开在树上的鲜花，只会在炙热中融化，留待发出绿叶新芽。 ---- *梶井基次郎《柠檬》原文 木莲花这个意向是来自堀老师一篇散文，讲的是他和妻子坐火车去度假，在三月遇上超大雪，他听隔壁座说有木莲开在山谷……的故事。他的散文真的好，我也很喜欢木莲这种花（也叫木兰/辛夷，耐寒但不耐高温，所以到了夏天会很快枯萎），文章很短大家可以去看看 堀辰雄精神的确很安定，但这不代表他没有恍惚的时候，芥川和母亲接连死亡给了他很大打击，一直到未婚妻去世（对方也是肺结核），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主动描写着死亡，安静且孤独的悲哀，于是《风来了》（堀和川端，川端和梶井，关系都不错，哎嘿） 三次元立原老师写了很多抒情诗，深受波德莱尔他们的影响。他的诗歌最常表达的主题就是思念，异能用的诗国内没翻译，放一下同样很契合的一首节选： 留不住的梦/又回到山麓中的村庄/风吹着金钱草/云雀不停歌唱/午后的林中道死一般寂静。……梦不愿他再往前走/我想把一切都忘个干净/连忘却的一切也忘净/那时梦将在严冬的追忆中结冰。…… 木莓就是来自木莓酒梗（我记得是去整理人家的遗物不知道为什么拿着瓶木莓酒回来了），评论指路我才发现堀辰雄的散步语音竟然提到过，可恶，小作坊，给我实装立原啊！ ↓ 会不会太意识流orz，想写的太多感觉弄得很零碎，两位在国内都比较冷门，不知道描写到什么程度合适……想更详细地介绍他们，就请大家包容我的啰嗦吧，wink 这章是手机码的（格式错误和错别字麻烦大家指出），没想到真的有小可爱去写文催更我，谢谢谢谢我非常感动！真的很感激大家，看这篇文，和我玩，给我评论还给我这么多正向反馈，有种组织了一场派对读书会的感觉……能短暂地脱出糟糕的人世，燃起激情和喜悦，写出以前都只有我一个人品味的脑洞，和你们互动，我非常满足，非常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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