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怀疑那些人去找方舟了吗?” 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赫尔墨斯身上有种超脱于世俗的冷静。 “不可能的,他们找不到。” “方舟到底是用普通的木材建造的,如今数万年过去,沧海桑田,日月变换,巴纳赛斯山的山顶都高了几寸,那些木料早已消散在风里。” 赫尔墨斯眯起眼睛,像是陷入了回忆中。 “我有时候路过这儿会远远的低头看一眼,我当时第一次看的时候,方舟上面已经长满了青苔,之后上面长满了各种灌木,几乎要成为这座山的养料。” “再想起来时,方舟已经彻底不见了,只剩下各种各样的植株如地毯一般将这座山覆盖大半。” “所以——” 赫尔墨斯看向温澜书。 “找不到的,那个所谓的传说大概只是一个寄托了人类不切实际的幻想的流言。” 赫尔墨斯离去没几天,之前嘱托的商人带来了消息。 失踪的二十几人中,大概有十几个人都往巴那塞斯山而去,剩下的几人商人没查到行踪,但也不排除同向山里而去的可能。 商人做生意这么多年,这个结果令他敏锐的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巴那塞斯山占地太广了,一般只有外围以及采石场会有人去,再深处植株密集的几乎没处下脚,也没有路可以走,所以一般没有人会过去。” 这种深山老林,正是因为道路难寻、人迹罕至,所以极其适合掩藏什么东西。 温澜书回忆自己以往的经历。 邪修炼制傀儡,妖兽休养生息,几乎都选在类似的地方,正是因为这些妖邪在山上待的久了,有些山林一眼看过去就能发现妖气弥漫,但是这个世界似乎没有类似的概念,巴那塞斯山从外表上看,只是普普通通一座山罢了。 温澜书心中有了计较,嘱托商人留心类似的情况后,当天下午就独自一人进了山。 之前没人往这方面想,当你将视线投向这座山后,就能发现很明显的线索。 温澜书顺着山路往山中走去,没走几步就发现了路上隐约的车辙痕迹,像是有车辆驮着重物在山路上碾过。 这些痕迹断断续续的,温澜书顺着车辙痕迹一路向山中走去,越往里走道路就越窄,到最后几乎只剩下了密密麻麻的林木,在道路消失的那一刻,车辙印痕也断裂在此处。 但这并不意味线索就断了。 温澜书将目光投向眼前茂盛的树林,一些灌木丛有很明显的被人踩踏、劈砍的痕迹。 那些失踪的商人应当是带着什么体积较大的重物一路往山脉深处走去,因为带着的对象较重,所以在路上留下了深刻的印痕。 又因为体积较大,走到没有道路的地方后,不得不劈砍灌木,形成足够的空间让马车继续向深处而去,因此反倒留下了更为明显的痕迹。 温澜书也因此确认了一件事,这些商人的失踪似乎与神明等拥有强横力量的人无关。 不然以那些掳掠人类的妖兽做对比,那些邪修妖兽个个都会腾云驾雾,绝无可能在道路上留下如此明显的线索。 温澜书心放下了一半,却并未因此丧失警惕。 修为回到元婴之后,赶路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问题,温澜书捻着法决缩地成寸,不消片刻就来到了山脉内部。 他此刻几乎已经位于巴那塞斯山的腹地,风中隐隐传来猛兽的咆哮声,落叶被踩踏的声音隐约回荡。 温澜书看着不远处被人为砍断的一颗树木,再往里看,林木茂密,已经没有被人为砍伐的痕迹,也就是说,那些商人失踪的地点应该就在这附近。 温澜书微微侧身,正想仔细查探一番,忽听闻身后枝叶窸窣作响,剧烈的喘息声响在耳旁,伴着突然明显的落叶被踩踏的声音,似乎有什么正向此处跑来。 温澜书目光一凝,下一刻长剑出鞘,骤然刺了过去。 “啊!” 来人一声惊呼,跌倒在地,在温澜书冷冽的目光下护着头瑟瑟发抖。 “别……别杀我!” 温澜书的长剑在来人的脖颈前止住,他仔细端详着眼前之人的面貌,忽然觉得有几分眼熟。 这不是…… 那失踪的几人之一吗?
第76章 所谓神明 你见过神迹吗? 诺姆曾无数次的询问过这个问题。 那些衣着整洁、面带笑容的人总会给出肯定的回答。 是的,我见过神迹。 德墨忒尔让丰饶降临大地。 阿西娜带来陶瓷与纺织的技艺。 波塞冬挥舞着三叉戟,敲裂岩石,让泉水渗出。 他们赞叹神明的仁慈,并为此献上虔诚的信仰,仿佛那是良善的救世主。 即便未曾直面神迹降临的人,也听说过一些关于神迹的故事。 他们说宙斯将代替普罗米修斯受罚的喀戎升为了射手座。 他们说阿西娜救活了英雄提丢斯并令其长生不老,又因为复活的提丢斯残忍的吃了墨拉尼普斯的头颅而收回了长生的赐福。 他们说阿尔忒弥斯救下了被后母陷害致死的希波吕托斯,并让他成为了自己神庙的祭祀。 诺姆曾因此满怀憧憬,他希望神迹有朝一日能降临到他的身上,那些伟大的、良善的、仁慈的神明们,能如同传言那样降下恩泽将他带离苦海。 但是他从未等到过,他眼睁睁看着其他人沐浴在神明的恩泽中,自己却始终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日日与苦难纠缠。 他是个孤儿。 阿波罗身为医药之神,却任由疾病带走他的母亲。 阿西娜如此仁慈,可仍旧任由死神塔纳托斯带走他父亲的灵魂。 他最初以乞讨为生,可获得财富寥寥无几。 后来他靠盗窃续命,然而却被抓住被迫砍掉了一根小指。 神迹呢? 既然神明如此慷慨,为何神迹从未降临到他的身上? 诺姆百次千次的向他人求证神迹存在的真实性,试图用这一点念想来牵扯住自己摇摇欲坠的灵魂。 然而越求证生活就越灰暗。 诺姆躺倒在一堆碎石旁,就在不久前,他偷窃了一个女人的药费,被追上来的丈夫打了半死,扔到了这条小巷中。 钱被抢回去了。 天上在下雨。 他衣不蔽体的蜷缩着,很冷。 但是依然没有神迹。 诺姆咬着自己的手指,鲜血滴滴答答的留下,然而他面色灰败,好似感觉不到疼痛。 啊,就连最良善的阿西娜也抛弃了他。 在某个时刻,诺姆忽然明白所谓神明的仁慈只是人类虚无缥缈的想象。 神明从来都是冷酷漠然的。 阿西娜与普罗米修斯创造人类,宙斯却又降下洪水毁去。 人类的生存与毁灭都在神明的一念之间,在此基础上,无论是神迹还是惩罚都是神明漫不经心的消遣。 人类活在鱼缸里。 诺姆是如此绝望,但可悲的是他依然不愿意就这么死去。 哪怕是一个屋檐也好,至少找个避雨的地方。 诺姆拖着剧痛的身体在地上攀爬着。 不远处的神庙尚未竣工,但至少已经搭建出了些许避雨的地方。 诺姆爬到神庙中,雨水不再落到他的身上,但是阴冷的寒气渗入骨髓,逐渐带走他身体的温度。 冷啊,真的太冷了。 身旁就是波塞冬高大的神像。 明明是冷漠的神明,但是那些人类依旧前赴后继的将钱财砸在这座雕像上,如同跑入豺狼口中的天真羊群。 何其愚蠢! 诺姆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但是眼中却充斥着将死的绝望。 他突然忍不住惶恐的祈求,口中不住的吐出破碎的话语。 不要死…… 还不想死…… 伟大的冥王,请不要带走我的灵魂! 天上突然落下一道雷电,惨白的光芒照亮了神像底座上的一行小字。 那行字凌乱的像是地上的杂草,刻痕深刻的却像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海沟,像是有人在极其慌乱的情况下,用力刻下。 诺姆的意识已经有点恍惚,那行字像是模模糊糊的图像,片刻之后,字里行间蕴含的意思才如同火焰燎过的痕迹般,后知后觉的浮现在脑海。 “nya……” “nya……rlathotep。” “奈亚拉托提普——” “长居与此。” 诺姆含糊的念出了底座上的字,就在念出名字的那一刻,他忽然感觉空中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 有什么庞大的、阴冷的、黏腻的东西如黑暗般将他包裹。 诺姆因为这注视深陷于窒息一般的恐惧,可心脏却又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 怨恨在心中滋长。 那一刻他想了很多,残酷的、冷漠的、伪善的,种种神明的事迹在他脑海中不断的浮现,最后沉淀为深刻的怨毒。 打破这一刻的,是雨夜中突然响起的车轮声。 诺姆循声看去,有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马车的主人似乎只是想看一眼尚未建成的神庙,却无意间看到了奄奄一息的诺姆,立刻惊慌的跑过来,将他半扶起来,却摸到了一手黏腻。 诺姆身上的血液已经将他的衣摆染红,裸露的伤口在雨水中泡的发白。 那人的声音听上去更加惊慌了。 “你醒醒!不要睡!坚持一下,我带你去找医生!” 那人身上的饰品咯的诺姆皮肤发痛,他借着微弱的光芒,看清了男人身上的服饰。 柔滑的布料,坠满宝石的衣扣。 又一个,又一个为了祭祀海王远道而来的有钱商人。 “你也是为了祭祀海神而来?” 诺姆气若游丝的问道。 男人一愣,但为了不让诺姆一睡不醒,还是认认真真回答了。 “是的,我早些年是附近的农民,是海王殿下凿出的泉眼滋润了我的土地。” 啊……又是一个信奉神迹的人。 总是如此。 总是如此。 灵魂的重量是对等的。 但是所拥有的财富却从不对等。 伪善的神明令富有者更加富有,却从不注视贫穷者所经历的苦难。 【他抢走了你的财富】 恍惚间,诺姆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那个男人将他带回了马车,厚实的毛毯裹到了身上。 诺姆看着男人身上的珠宝,忽然有种拨云见日般的了悟。 是了…… 灵魂的重量是等价的,但是人生的境遇却天差地别。 不应该如此,当然不应该如此。 会造成这种场面,正是因为那些神明将幸福、欢乐、财富肆无忌惮的倾斜。 那些本是属于我的财富与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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