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又像是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织田观察着太宰。 鸢色的眼瞳黑暗而无光,嘴唇苍白,男孩看起来确实有些无精打采,但他平时也不是很有活力的类型。 漆黑的短发落在脸颊两侧,男孩尖尖的下巴这段时间被养的柔润了一点,他疑惑的看过来,好像在疑惑织田作之助还在等什么? ——和平日里一样。 于是这丝不对劲被织田作之助当做了错觉。 房门碰撞发出响亮的咔哒声,今天二楼走廊好像尤其安静一些,织田作之助走在前面,听走在他身后的太宰治问:“今天这里没人吗?” “啊,有熊猫小姐在。” “其他人呢?” “周六幼稚园不放假,惠去上学了。”织田很清楚的说,“黑猫不知道,五条先生昨晚就回学校去了,月下先生应该有工作出门了吧。” “……月下先生啊……” 织田作之助没听清他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他回头看向太宰,正好看到男孩脚下一绊差点摔下楼梯。 “小心!” 织田作之助动作利落地拉住了太宰治的衣领。 “没事吧?” 太宰治恍惚的眨眼:“这个楼梯有这么高吗?” “一直是这么高啊。” “哦对,是我变矮了。” “你也一直是这么矮。” 太宰治无言,却也不像织田预想的那样抗议说他总是会长高的。 他像是一夜之间成熟了起来,又像是梦游的病人突然发作,被织田作之助拉住之后,太宰低头看了看他拉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狭窄的楼梯,最后视线转回来,盯着织田作之助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原来真的是织田作之助吗?” “?” 但太宰治却真的好像才意识到面前是谁那样看向了他,不仅仅是在眼球上倒映出的一个影子,而是真真切切的看见了他。 织田觉得他像是在看一个不太现实的梦境。 那双眼睛,好像死去的黑猫一瞬间的回光返照。 在那一瞬间,男孩露出了远超这个年龄的复杂表情,织田作之助看不太懂,他只是本能的学着大人那样摸了摸男孩的头发。 “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太宰治好像颤抖了一下,又强行止住了,他像是想躲,只是没能躲开。 织田作之助能看出他在害怕,但他却不懂太宰在害怕什么。 男孩用力摇头。 “难受的话要跟我说,我们是朋友吧。”织田认真看着他,但这句话又让那双鸢色的眼睛剧烈的摇动了一下,织田说:“不舒服的话下次再去也、” “不行!”太宰治脱口而出。 织田疑惑的看他。 太宰治:“这是唯一能得到救赎的机会了。” “……?” 织田作之助逐渐觉得自己的小伙伴太难懂了。 但好在他是个不纠结的类型,点头假装已经接收到了正确的信号,红发少年接着往下走去。 而他身后的男孩则专注的凝视着织田作之助的背影,像是在旁观一个易碎的梦。 织田作之助的直觉是正确的。 在无人可知的地方,确实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在了男孩身上。 现在站在这里的既是太宰治,也不是太宰治。 他既是8岁的津岛修治,也是22岁的港黑首领。 昨晚在月下未来的书房里,在他碰到『书』的瞬间——在『人间失格』与『书』相撞的那千分之一秒中,于他和『书』之间,再次形成了特异点。 特异点和特异点也是不同的,这次特异点只发生在了太宰治的大脑中。 就像是一朵烟花从中爆开,无形的大门缓缓开启。 他从中取回了迄今为止所有的记忆。 于是他既有8岁与织田作在武装侦探社初次相逢的记忆,也有22岁在港黑大楼自杀死亡的记忆。 既有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也有其他世界加入武侦的太宰治的记忆。 金色的浮尘在阳光中漫游,又缓缓落在木色的栏杆上。 太宰治站在阴影中,凝视着再次转头向他招手的织田作之助。 这是现实吗?还是一个梦呢? 他想。 命运从不曾眷顾于他。 要怎样才能让这个梦延续? 他轻轻的张合着嘴唇,最终却习惯了沉默。 / “你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 “熊猫小姐要伤心了。” 太宰治没有说话。 那是刚刚出门前的事。 他们走到玄关,在客厅忙碌的熊猫小姐习惯性的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想过来给太宰一个再见的拥抱。 然后太宰治躲开了。 他知道她不会伤害他,他甚至本能的想要回应。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所以他逃开了。 太宰治站在白色的栏杆旁,有野猫占据了阳光最好的那张长椅,男孩站在路边审慎地观察这熟悉又陌生的世界,直到织田作从后面赶过来。 今天天气很好,白云悠悠的从头顶飘过,路边有人在小跑。 橘色的猫咪在阳光中懒洋洋地梳理毛发。 织田作之助从后面赶上来,递给他一个充作早饭的包子。 “……谢谢。” “你今天有点奇怪。”织田作之助说。 男孩的呼吸有一瞬间的静止。 太宰治的声音轻轻的、慢慢的: “哪里奇怪呢?” “你今天一次都没叫过我的名字。”织田说,“平时不都‘织田作’‘织田作’的说个没完吗?”他说,“是终于放弃那个奇怪的断句了吗?” 男孩的表情从呆愣、逐渐变得惊讶起来,就好像他也才发现一样。 聪明的脑袋成了摆设,太宰治竟然一时哑口无言。 或者说,织田作的敏锐超出了他的预料。 ——“不要叫我织田作。”* ——“没有理由被敌人这么叫。”* 记忆中有人对他这么说道。 那是更年长一些的织田作之助。 两张面孔逐渐在面前重叠。 更稚嫩些的红发少年关切的看他:“太宰?”他侧着头,有细软的发丝落在光中,那双灰蓝色眼睛中有担忧,有疑惑,却唯独不见了敌意和冷漠。 “织田作……” “什么啊,还没放弃吗?”织田作语气平淡,“听着像是哪里来的农民一样。”* “……没办法啊。” 太宰治像是在回忆什么一般,慢慢的、学着记忆中的某个人、学着曾经暗自设想过的对话那样: “叫织田很奇怪,叫织田作之助就太长了……果然还是织田作比较合适,之后有人问起你名字的时候,你也这么回答吧。”* “没有变更权吗?” “没有哦。” “那就没办法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了一段。 “你在哭吗?太宰。” “……没有。” “哦,好。” 两人并肩走在前往车站的路上,时不时有落叶打着旋儿飘过身边。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十一月。 今天天气很好,适合郊游。 / 两小时后,两人到达了横滨。 线索显示夏目先生此时可能就在横滨。 那是一位神出鬼没的小说家,从出道以来就神秘感十足,不仅在业界几乎没人见过,就连理应和作家最为亲密的编辑也仅持有一个单方面联络的邮箱地址而已。 而织田作想要找到他,唯一的方式也只有—— 武装侦探社。 这里有全世界第一的名侦探。 虽然名侦探年纪还小,但推理看的可不是年龄。如果说世界上还有唯一一人能找到这个神秘作家的所在地的话,那就只能是他了。 织田作向江户川乱步上供了所有附近能找到的柠檬奶冻,才换来一个大侦探屈尊降贵的机会。 …… “你在看什么呢?” 身后传来了声音。 虞兮正里— 因为暂时不想跟侦探社扯上关系,太宰治独自留在了门外。 他看着下面川流不息的人潮,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好像有熟悉的人影在街角一闪而过,但太宰治仅仅是安静的看着而已。 “从这里跳下去可是不会醒的哦。” 那个声音这样说道。 “也不会死啦,毕竟只有三楼嘛。” 视线边缘有个毛茸茸的身影晃来晃去,太宰治倚在窗边却没有任何反应。他长久安静的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注视窗外,如果不是睫毛偶尔还会眨动,可能会被误以为是人偶也说不定。 那个声音还在不停的喋喋不休。 “原本我还觉得月下未来傻,没想到比他更傻的人出现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梦游大师吗?” “傻瓜这不是梦啊。” “大人都这么傲慢吗?” “你这人真是失礼啊,我可不是你梦里的旁白!” 第二个脚步声传来。 太宰治回头。 织田作之助被乱步揪着袖子抱怨,孩子气的侦探今天穿了一身毛茸茸的浅色绒衣,红发少年不知所措的向这边投来求助的目光,看上去十分为难。 太宰治安静的看着这一切。 侦探气哼哼的回去了,只剩下织田作还站在身边。 “我拿到了很详细的线索提示。”他将手中的纸展示给太宰看,“我们走吧。” …… 两人先乘了电车。 在拥挤的人群中背贴着墙壁紧挨着。 然后是地铁。 横滨的地铁极为恐怖,要不是织田作眼疾手快、太宰治就要被人流冲走了。 两个男孩心有余悸地在角落里喘气,又看着对方狼狈的脸相视而笑。 他们走过了城市角落里废弃的铁轨、翻过了无人的学校,地下车库里理所当然的没有神秘作家的身影,他们甚至还找过了擂钵街。 一望无际的深坑在边缘看上去颇为壮观,到处都是简陋的窝棚和水管,太宰治好像发现了熟悉的身影,但他们赶在野兽一般的人们围上来之前离开了。 “这里是最后一处了。”织田作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铅灰色建筑。 ——横滨地标大厦。 他们乘坐电梯来到大厦顶层的空中花园,这是横滨除港口黑手党外第二高的观景台。 从这个角度往下看去,整个横滨尽收眼底。 现在正是黄昏。 人不多,三三两两的聚集在玻璃幕墙边。 他们的目标很好锁定,一个个子高高的中年男人站在正前方的玻璃幕墙前看着他们。 那是个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不同凡俗的男人,他的眼中燃烧着火,火中点燃了光。 他好像已经等他们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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